夏日晨間的燥氣涌房中。

宋稚綰了眼，緩緩抬起沉沉的眼皮。

這一眼差點沒把嚇得夠嗆。

一只黑乎乎的后腦勺正躺在旁邊，嚇得往后一退，后背又抵上了東西，一瞧，又是一顆后腦勺。

昨夜三個小姑娘說了一宿的話，又笑又鬧，也不知是誰先睡著的。

等紫云紫月進來的時候，三人都已經睡了，索床也容得下，便沒有把人醒。

宋稚綰躺在床上睜了好一會兒眼睛，才悄悄從玉上過，下床洗漱更。

早膳時。

公孫向辭一直往三人上瞧，宋稚綰覺得他不笑的時候跟向珩表哥有些像，尤其是那雙凌厲的黑眸。

瞧得心里犯怯。

公孫向辭看了一圈，決定挑個柿子，“綰綰，聽說你們仨昨夜一塊睡的？”

宋稚綰突然被點了名，愣愣地點頭。

隨即“啪！”地一聲。

只見公孫向辭把竹箸拍在桌面上，忿忿不平道：“說悄悄話竟不帶我！”

宋稚綰：……只是長得像，子跟向珩表哥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玉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我們都是子，子之間的私房話有什麼好說與你聽的。”

被他聽見那徐二公子的德行，豈不是有了個笑柄被他在了手上。

玉有先見之明，昨夜就特地叮囑了宋稚綰，千萬不要將此事告訴公孫向辭。

宋稚綰牢牢地記下了。

于是幾人去后山的路上，公孫向辭一路圍在旁想套話，都被小姑娘綿綿地把話噎了回去。

管事的李叔說，最近后山竹林里的筍子冒出來了， 現在這個時節吃正好，鮮脆。

放點小熏一炒，或是抓只野跟筍一燜，能把人鮮掉眉。

于是這挖筍和抓野的差事便被四人給領上了。

李叔不大放心，想多派幾個人跟著，結果一轉頭，四個孩子都遛沒影了。

有這手，想來也不會有什麼事。

竹林在后山深。

方才從前山經過時，公孫向辭還像只野猴子似的，爬上樹摘了幾顆山桃子，又在附近的小溪里洗掉桃。

塞了好幾個進宋稚綰背的小布袋里。

“表哥，這是用來裝筍的。”里嚼著桃子咔咔響。

公孫向辭裝完桃子還在頭上敲了下：“吃去吧，還真指你背筍呢？別走到一半讓表哥背你回去就行。”

幾人都沒帶使小廝。

畢竟四人都是練過武的，小廝暫且不說，那幾個使往日里跟著自家小姐主子，哪干過活累活，帶上就是累贅。

不過……

宋稚綰后倒是跟著條“尾”。

地上的竹葉踩得沙沙作響，宋稚綰故意放慢了步子，回頭往竹林頂上看去。

竹葉生長得茂，連進來也變得細碎。

就算仔細瞧，也瞧不見人躲在哪。

許是蒼淵躲在暗察覺了的意圖，主撥開竹葉，了半顆腦袋出來。

蒼淵：？

宋稚綰：……

宋稚綰生生地把笑意憋在腔里，在小布袋里掏了掏，掏出最大那只桃子，又低頭尋了塊干凈的竹葉，將桃子放在了竹葉上。

竹子頂上的人似乎形一頓。

宋稚綰再回頭時，地上那只桃子已經不見了。

山桃子青青的，即便挑了最大的一個，被蒼淵拿在手里也是小小的，他垂著眸子，在思索。

桃子是小主子的，小主子的東西他應該給殿下。

但……

這是小主子給他的。

心里一番天人戰后，蒼淵毫不猶豫地選擇遵從主命。

把桃子給吃了。

……

這片竹林對府中三人來說不算陌生，公孫向辭往年都是和公孫向珩一塊挖的。

今年就只有他一人埋頭苦干了。

背上的鋤頭取下，在他手里轉了個花式，“咚”地一聲杵在地上，旁邊還有個剛冒出的筍尖。

“就這兒了，你們別走。”

他像只帶著小崽外出覓食的大公，不僅得干活，還得盯著崽別跑。

玉碧置若罔聞，像是耳朵聾了似的，自顧自地走。

只有宋稚綰乖乖地蹲在一旁撐著布袋，等著看他挖筍。

鋤頭鋒利，手起鋤落。

筍尖旁的土都被劈塊狀被刨了起來，逐漸亮出竹筍真面目，小小的筍尖下竟藏著一棵又又大的筍，鋤了好幾下都還未鋤到。

宋稚綰吃過筍，卻從未見過挖筍。

看得迷，還越湊越近，公孫向辭鋤了幾下，還得過去把拎遠一些，一本正經道：“不許把頭栽進坑里，不許筍。”

“也不行嗎？”宋稚綰仰頭看他。

“不行，”公孫向辭嚴令道，“筍上有，了會。”

“哦……”

地上刨了好幾個筍坑，公孫向辭將上的布袋取下，把挖的筍裝了進去，本想著這些也夠吃兩頓了，可一瞧見旁虎頭虎腦的表妹。

唉！

也不知表妹還能在蘇州待幾天，不如多挖些，曬筍干，給表妹帶回京去。

這麼一想，他干得更起勁兒了，恨不得把滿山的筍都挖完。

正吭哧吭哧地挖著。

不遠的林叢里忽然傳來一聲尖，“啊！”

是碧的聲音。

倆人猛地一震，鋤頭和布袋幾乎是同時被扔在地上的，公孫向辭縱躍起，宋稚綰跟其后，還沒跑出幾步。

“我踩到屎了，我踩到屎了三姐姐！”

還是碧的聲音。

宋稚綰來不及反應，便一頭撞在了公孫向辭的后背上，只見他黑著臉，似乎還能聽見牙齒的咯吱聲，抬手抓著往回走去。

后還聽見玉碧嘰嘰喳喳。

玉：“屎？在哪兒呢？這竹葉這麼厚，有屎也看不見，你怎麼知道你踩到屎了？”

碧：“這腳下趴趴的，不是屎是什麼？肯定還是坨大牛屎……”

宋稚綰只記得們說這山莊有魚有，可并沒聽見說還有牛，大概是聽了。

可走了兩步，宋稚綰還是覺得怪怪的，便問了出口：“表哥，這竹林里還能放牛嗎？”

話畢。

四靜謐，連玉碧的聲音好似也沒有了。

“不是……”公孫向辭忽然意識到什麼。

“什麼？”

“不是牛屎！”他雙眸瞬間放大，彎腰撿起那只鋤頭，像陣風似的再度朝碧的方向沖去。

宋稚綰剛想跟上，便見他回頭吼了一聲。

“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