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哪怕明天要被賜死，今……

江念棠忽然在畫技上開始下苦功夫，短短幾日進步神速，已初神韻。

趙明斐放下手裏的書卷，踱步走到江念棠邊，說了句畫得不錯，等半天也不見繼續下筆，凝眉道：“怎麽不繼續了？”

畫中的青男子高舉長劍，袂飛揚，臉上卻是一片空白。

江念棠握筆的手一，抿了抿道：“畫得不好，怕殿下笑話。”

更怕趙明斐認出畫中的人不是他。

趙明斐直接握住江念棠皓白的手腕，舉重若輕描繪出人的神態，他盯著的側臉問：“看清楚了嗎？不會我再教一次。”

江念棠張得手心出汗，幾乎難以握住筆，低聲道：“看清了。”

趙明斐放開，站在一旁淡淡道：“畫吧，我看著。”

江念棠艱地了僵的手指，重新取來一張紙臨摹，故意拖延時間盼左思有事進來找趙明斐，可直到畫完全，連人飾都上好，他也沒有挪腳步的跡象。

趙明斐就這麽站在旁邊，一言不發看畫。

看不見他的臉，江念棠心裏莫名發慌，縱然知道趙明斐溫和，卻仍難以遮住他上與生俱來滲出的威。

尤其是現在正心虛著，趙明斐的存在變得難以忽視，甚至在不斷放大。

廂房裏靜默如寂夜，江念棠艱難舉著仿佛有千斤重的筆，不知從何下手。

趙明斐依舊沒說話。

江念棠頂不住他的迫，抖著手落筆。

好好的一幅畫被毀了個幹淨。

趙明斐突然笑了一聲，“我好像沒有罵過你，怎麽手抖這樣？畫不好沒關系，慢慢來就是，教一遍不會就教第二遍，第二遍不會再教第三遍、第四遍，總能學會的。”

江念棠心裏有鬼，訕笑道：“謝謝殿下，只怕我太愚笨，白耽誤您的工夫。”

“現在我也沒有旁的閑事，何來耽誤？”趙明斐重新握住的手，頓時到一片冰涼，他幾不可察地了眉，手裏的作卻沒停。

隨意修改幾筆，挽救了一幅畫作。

“殿下畫得真好，我自愧不如。”江念棠不走心地誇獎，下眼皮掩飾心的慚：“要不我還是不學了。”

趙明斐溫和安：“一幅畫而已，畫不好也沒關系，又不是要當名家宗師。不想學了也沒關系。你想要什麽畫可以告訴我，當是我的飯錢。我的畫技雖稱不上妙手丹青，卻也強差人意。”

他這話實在是自謙。

趙明斐于丹青上的繪畫天賦連當朝名家大儒都贊不絕口，他曾有一幅人春困圖流傳到民間，見過之人無一不驚嘆畫技傳神，人如同活過來一樣，不觀者忍不住手去，確認是不是真人。

上京貴們以得到他的丹青圖為榮，即便他被罷黜，畫作仍是千金難求。

江念棠正是因為見過嫡姐江盈丹房裏惟妙惟肖的丹青，才有了和趙明斐學畫的沖。

現在卻後悔了，怕趙明斐知道自己盡心費力地教導被用于滿足卑鄙的私-。

江念棠看向畫中已經認不出到底是誰的丹青圖，撂下筆垂眸道：“已經夠了。”

有一幅畫，足以平生。

這日趙明斐等了等了很久，直到江念棠離開也沒聽見提出要一幅自己的丹青圖。

他審視著畫紙上的男子，那怪異的覺重新湧上心頭。

眉和眼睛畫得還算勉強……

*

江念棠這兩日準備在雲夢閣收拾出一間廂房，就在住的屋子隔壁，準備給趙明斐吃過午膳後臨時休憩。

他從小在皇宮裏長大，用的東西都是萬裏挑一的好件，便把左思從西巷口各廢殿裏的東西挑挑揀揀，選出好的件放進去。

久未住人的屋子有難聞的黴味，江念棠在屋裏放置大量的瓶鮮花，又去後山尋了些驅蟲草藥，合著曬幹的茉莉花一起做出好幾個做香囊，掛在屋裏各。

屋子的窗開在背方向，只有夕落下時才得幾縷餘暉。

江念棠看著昏暗的屋子，若有所思著在群山之間的金瓦朱牆。

左思能從廢殿裏尋來這樣華貴的床榻和桌子，裏面應該還有其他的好東西。

江念棠不敢走遠，恰好走到審問青梅的宮殿附近。

趙明斐此時正好在裏面審人。

他在江念棠提議以青梅為餌的計劃上提議上略作改，放出消息說青梅撞見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了驚嚇，整日胡言語。

果然，的同夥們怕說害了自己，不惜一切代價想辦法殺人滅口。

方法比想象中更奏效，今日屋的便是第三批前來“探病”的人。

趙明斐手中把玩著隨攜帶的匕首，黑眸無，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幾個剛咽氣的人，還有最後一個跪在中央，被蒙著眼睛。

“他們不要開口說話的機會，”趙明斐將匕首在幸存者的腦門上，漫不經心地來回移，“你呢？”

幸存者被刃尖的鋒芒所刺，渾發抖，汗直立，心中後悔萬分。

他從前聽聞太子宅心仁厚，除了龔州水患那次被急了大開殺戒，幾乎所有人對他的印象都是溫和良善。

然而同伴死前撕心裂肺的痛苦嚎，房間裏黏膩得幾乎凝實質腥氣，都顛覆了他對趙明斐的認知。

本以為來西巷口監視他的一舉一是個清閑的差，誰曾想是踏了閻王殿。

“我……”剛一張口，門外左思神匆忙闖了進來。

左思低聲道：“大皇子妃過來了。”

趙明斐放下匕首，迅速走到窗邊看見江念棠獨自一人剛踏進正門。

幸存者到冰冷的匕首離開自己，仿佛嗅到了生機，趙明斐敢殺他們這些無名之輩，卻絕不敢江家這位小姐，若是把引過來，自己興許能得救。

然而他僅是剛冒出這個想法，下一刻就失去了聲音。

趙明斐走到窗邊，從隙裏看見江念棠正提起擺，過朱紅的臺階。

他眼眸微瞇，泛著還未去的寒。

“大皇子妃，您在這兒做什麽？”

左思忽然從後面冒出來，嚇了江念棠一跳。

江念棠轉：“我來找個東西。”

左思眉頭一，盯著問：“找什麽？”

江念棠被左思看得有些悚然，低聲說明來意。

左思驀地舒展眉：“大皇子妃您別自個兒來，廢殿年久失修，說不準哪就有危險。您有什麽需要跟奴才說一聲，萬不要自己輕易冒險。”

江念棠還沒來得及走屋，就被恭恭敬敬請出去。

離開前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這廢殿大門恢弘，門口還高高掛了兩盞大紅燈籠，燈籠下墜著明黃流蘇，依稀能窺探幾分剛建的奢靡。然而時過境遷，裏面一切像被蒙了一層灰，在照下有種詭異的寧靜。

林風徐來，聞到一若有似無的腥臭味，不舒服地捂住口鼻。

江念棠問：“這裏是哪裏？”

左思腳步未停，臉發白催促離開：“是前朝寵妃前的居所，裏面不幹淨！”

晚間用膳的時候，趙明斐說起今日誤闖廢殿這件事，他和左思異口同韻，話裏話外都是讓不要走。

他知道江念棠在布置房間，沒想到這麽認真。

趙明斐不想今天的事再次發生，便道：“我平日裏住自己那習慣了，你不必這樣勞心費神，來回也費不了多功夫。”

江念棠手中作微頓，笑容僵在臉上，幹道：“殿下不住也沒關系，我就是閑來無事布置玩兒，打發時間罷了。”

趙明斐聽語氣失落，猜測大抵是希自己多陪陪，這種留人的手段算不得高明，端看對方願不願意。

好在目前趙明斐對江念棠尚有幾分耐心，于是便道：“下次還要找什麽，我陪你一道去。”

江念棠低垂的頭驟然支棱起來，言不由衷道：“會不會耽誤殿下的正事。”

臉上的喜悅溢于言表，眼眸含波瀲滟，看得趙明斐莫名心生憐惜。

誰能對著一個眼裏都是你，全心付出不求回報的人說出拒絕的話呢？更何況的要求那麽低。

趙明斐笑著說不耽誤。

江念棠怕趙明斐又有事，第二日就趕忙拉著他四尋，尋了大半天也沒找到能用的東西，不是缺了這個角，就是壞了那個，最後兩人還被一場大雨困在半山腰的亭子裏。

夏雨如瀑，山風夾帶雨針斜亭。

趙明斐站在江念棠後擋住風雨，然而的臉頰仍被斜雨刺得發白，浮起一層細的水珠。

“沒想到西巷口這麽大。”江念棠著朦朧的山巒慨道：“今日不該走這麽遠的，下次要帶把傘出來，也不知道這雨要下到什麽時候。”

出門前其實找過傘，不過半天都沒有找見一把，也就作罷。

趙明斐被困孤亭臉沒有半分不耐，倒是對將江念棠執著于一個燭臺而好奇。

“我聽說有一種燭臺，能夠讓蠟燭不間斷燃燒。”江念棠喃喃道：“因為屋子很暗，要一直點著燈。”

無論遠方的人什麽時候回來，都能找到家的方向。

趙明斐低頭，江念棠烏黑的睫上掛滿細的水珠，隨的聲音簌簌抖。他忽然想到曾說過自己怕黑，夜後總是將房裏點滿了燈。

有時站趙明斐在煙波洲二層臨窗前遠眺也能窺見雲夢閣的燭，在黑寂無垠的西巷口尤為顯眼。

趙明斐眼眸不自覺了下來，故意打趣道：“你這樣用心布置，也不知道能多天，不嫌麻煩嗎？”

江念棠：“哪怕明天要被賜死，今天也要好好過。”

江念棠提起生死之事沒有半點畏懼，轉過擡頭對上趙明斐的眼睛：“我想和你好好過日子，就算是只有一天也要認真對待。”

既然結局注定是死，在臨死前要想盡一切辦法彌補從前的憾。

“我還打算在院子前面劈開一塊空地做小教場，你可以在那裏練劍，我可以站在樹下看你……”江念棠自顧自說著自己的規劃。

趙明斐眼眸微彎，再沒有說掃興的話，仿佛到極大鼓舞，越說越激，到後面煞白的臉出微紅。

“我在幾座殿宇中找到了海棠樹和枇杷樹，可以移栽到雲夢閣。庭前種海棠樹，院後種枇杷樹。”江念棠笑得有幾分傻氣，澄澈的雙眸像剛幹淨的鏡子，清晰映出趙明斐的臉。

眼裏閃著對未來的期待，轉過遙看雲夢閣方向：“春日賞花，夏日聽蟬，秋天吃果，到了冬日……我們可以一起窩在窗前的榻上蓋被子看雪。”

趙明斐覺心底某驀地了下來，仿佛跟著的描述已然經歷過一春秋。

他聽見自己說：“好。你還想找什麽，我陪你。”

他願意再給多一點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