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噓，別說話。

衆人在平溪獵場已逗留月餘, 趙明斐此行的最大目的——鏟除心懷不軌、犯上作的餘孽，終以大獲全勝告終。

除此之外，他還收獲一份意外之喜, 終于揭開了江念棠朝思暮想之人的真實面目，可謂不虛此行。

回宮之前，照例在別院舉辦秋狩夜宴, 嘉賞在圍獵中表現突出的勇士。

江念棠大清早就被宮婢攙扶起來梳洗打扮，穿上華麗的宮裝，塗抹濃豔的脂, 又了人前尊貴無比的皇後。

然而鮮有人知，華服之下的累累傷痕，森森白骨。

趙明斐等在門口, 看見出來後含笑手。

江念棠垂著眸，半天沒有作。

氣氛一時有些凝滯, 直到右想推了下的胳膊, 才如夢初醒般眨了眨眼。

四肢太久沒有自由活，江念棠連擡手的作都十分僵，遲鈍緩慢地將手指放在他的掌心之上。

趙明斐極有耐心地等著, 指尖落掌中時，輕笑了聲。

笑聲裏夾雜著幾分滿足, 幾分譏諷，還有莫名的惡意。

他滿意于的乖乖聽話, 譏諷只能任他擺布。

至于惡意, 江念棠猜測是他自尊心在作祟, 想看不不願，卻又不得不主靠近他的扭曲快。

趙明斐握住白的荑，拉近距離, 另一只手上鬢邊的金銜玉的發釵，僅用兩人能聽見的聲音提醒：“別忘了你的份，皇後。滿朝文武皆知我們夫妻鶼鰈深，記住了嗎？”

江念棠咬住下，五指微微蜷曲回應他的話。

帝後不和，于趙明斐而言影響朝局，引發，于江念棠而言，傳出去顧焱說不準會重回京城。

他們兩人心裏分明都怨恨對方，卻要在天底下扮演最深的夫妻，正是應了那句至親至疏夫妻。

晚宴在別院外間的空地舉行，因為在宮外，規矩不像宮那般嚴苛，男賓客之間了屏風紗帳，減弱雙方之間的阻隔。

下座之人離座也近，首排之人能清晰地看見帝後眼神對視中的溫繾綣。

江念棠不如趙明斐會作戲，大部分都是被回應。諸如他夾菜，含笑謝恩，又譬如他酒盞空了，指尖輕點案桌，乖巧端壺倒酒。

此類小作落在外人眼裏，便坐實他們琴瑟和鳴的假象。

直到江念棠的視線裏出現一個絕對不可能的影，臉上的假笑瞬間僵住。

顧焱怎麽還在這裏。

江念棠看了第一眼以為自己在做夢，轉頭往其他地方瞥了眼又迅速轉回來，還是他。

顧焱目視前方，面無表地守在某個角落裏，與他同樣打扮的侍衛分布在宴會四周，五步一崗，十步一哨。

他上的服換了樣式，上回見是通全黑的綢，以同布條為腰帶，這回上穿的是靛藍祥雲紋圓領袍，腰佩烏金描黑帶。

顧焱不僅升，還直接了前帶刀侍衛。

怎麽回事？

江念棠眼眸微怔，腦中一片混，鬧不清什麽況。

趙明斐有沒有發現那日與見面的人是顧焱，又知不知道他是子期。

“皇後，你的酒倒多了。”趙明斐忽然出聲：“有心事？”

江念棠悚然一，手忙腳放下酒壺，“沒、沒有。”

不確定趙明斐到底知道多，按的了解，顧焱的份暴後必會被問罪死，如今不但升還能留在前。

況且他好端端站在這裏，說明顧焱當日功躲過天羅地網的圍追堵截，又判斷出趙明斐引蛇出的計謀，所以至今未被人發覺出端倪。

江念棠想來想去，只有這樣才能合理解釋一切。

卻不知趙明斐早就找出顧焱，不需要用江念棠重病不愈來當幌子。

他心中所謀非一時痛快，他要看看江念棠在曹營心在漢的撕心裂肺，看顧焱求而不得的苦不能言。

趙明斐餘瞄到角落裏的人，噙著笑意接過江念棠手裏的錦帕，溫地替拭被酒水沾的手指。

他垂著眸，頭頂燈籠的燭落在他的睫羽上，細碎的，化寵溺的溫。

江念棠低著頭掩去眼中驚疑，決定按兵不，弄清楚況後再做打算。

當下最重要的是既不能讓顧焱看出的境艱難，又不能讓趙明斐懷疑他的份。

的手搭在趙明斐的腕骨上，寬大的袖口順著手臂往後，約出些許錯的指痕。

江念棠趕往上攏袖，遮住目驚心的勒痕。

因為長時間被關在屋子裏，曬不到太，在外面的手呈現病態的蒼白，太像久病初愈之人。

眉心微蹙，擔憂今日的妝容是否足夠豔麗貴氣，能遮住疲憊不堪的靈魂。

趙明斐窺見的小作，視若無睹，在燭裏的角略微上揚。

他們這麽相卻只能裝素不相識的陌生人，還要在他面前費盡心思演戲，真辛苦吶。

他對未來的日子驀地産生了些期待，期待這對可憐的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能做些什麽。

趙明斐很快就知道了。

江念棠喚人拿來新的酒盞，親自斟滿，雙手端至他邊，含笑道：“給陛下賠罪。”

眸盈盈，浮流轉的瀲滟波，像天上的星河般璀璨絢麗。

趙明斐擡手接，卻被江念棠躲開。

俏皮眨了眨右眼，笑如春花：“我喂陛下，方顯誠意。”

趙明斐似笑非笑盯著。

江念棠手中的瓷杯差點抖落，有那麽一瞬間，以為自己的小心思被他看穿，餘忐忑快速掠過角落中的人。

趙明斐不用看也知道目所到之，眼皮一，低頭就著漣漪陣陣的烈酒一飲而盡。

酒愁腸，化作殺人刀，碎心刃。

他知道江念棠怕什麽了。

怕顧焱知道過得不好。

趙明斐低笑起來，笑裏含帶恨，還有他不願承認的嫉妒。

江念棠好顧焱啊。

到他們兩人鬧到這般不堪的田地，竟願意為顧焱折腰向他求和。

喂下的酒在趙明斐腹部翻湧著，忽而化作寒冰，凍住他的四肢百骸，忽而轉為烈火，焚燒他的五髒六腑。

他暴跳如雷，他痛不生。

然而趙明斐臉上不顯山不水，在江念棠惴惴不安收回手剎那，攥住的手腕將人拉進自己懷裏，另一只迅速倒滿剛剛喝空的酒盞，學著江念棠放到邊。

“來而不往非禮也。”青花白瓷邊緣強行的瓣中間，酒水順著壁面傾斜而下。

江念棠所銜之，正是方才趙明斐喝過的地方。

忍著不適喝了下去，眼眸卻彎好看的弧度。

帝後獨坐高臺，互相喂酒，相互依偎，他們旁若無人地打罵俏被底下衆人看了個清清楚楚。

嚴珩一的視線不由自主追到顧焱上，他果然也被高臺吸引，目幾乎黏在上面。

隔著這麽遠的距離，他依舊能看清顧焱低垂的眉，微抿的。

心裏不由地想皇後如今已過上錦玉食，尊貴無極的日子，只怕早就忘了他，偏他冒著生命危險湊上前。

端看帝後兩人如膠似漆的模樣，皇後定然在陛下上下了大功夫，花了重心思，才讓陛下能一而再，再而三放過。

等到事發問罪之日，皇後大可以推說是顧焱一廂願，將所有的錯都往他上甩，顧焱這傻玩意兒一定會全部攬下。

最後死他一個，全所有人。

嚴珩一替顧焱不值，他心裏清楚顧焱是如何艱難地一步步走到今天，酷暑寒冬，聞起舞，從未有過一日懈怠。

為一個人，一個心裏沒有他，只有榮華富貴的人，實在是太蠢了。

江念棠被趙明斐喂了一杯又一杯的酒，起初是不得不喝，到後面酒漸漸麻痹的思緒，凍結的苦楚，開始主尋歡。

“皇後醉了。”趙明斐攔下端杯的手，溫聲提醒：“酒多傷，小飲怡即可。”

不給江念棠拒絕的餘地，他將人打橫抱起往回走。

大庭廣衆之下，江念棠自然不肯，扭間然而擡頭見趙明斐幽深的黑眸，出口拒絕的話含在中囫圇咽下去。

是醉了，但沒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看出他眼神中的警告之意。

江念棠出雙臂纏住他的脖頸，將今晚上這出舉案齊眉，心心相印的戲唱到最後。

擡頭仰面時，目越過趙明斐肩膀，馬上就要達到角落中如石雕蠟像般的人。

忽然，後腦被一只大手狠狠在堅如冰的膛上，頃刻間眼前一片黑暗。

趙明斐的不變喜怒的聲音自頭頂傳來：“皇後累了，在朕懷裏休息一下。”

江念棠心有不甘，卻無可奈何。

一路上趙明斐默默算了下，宴會上江念棠一共朝那看了四次，心裏已經對等會的懲罰有了章程。

走棲梧苑，踏進正殿臥室，他徑直往床榻上走。

手一松，將懷中人摔厚厚錦被之中。

江念棠一陣天旋地轉，再睜眼時，趙明斐已然屈膝榻。

他面覆寒霜，眉眼翳，像生吃人的厲鬼般可怖。

江念棠迷蒙的醉眼瞬間清明，尖地屈膝往後退，直到後脊上冰冷的牆壁，再無退路。

不多時，金玉冠，龍紋腰帶，玄鑲金綢衫接連不斷被扔出床帳之外。

趙明斐右手捂住的，在耳畔邊紊的呼吸著。

“噓，別說話。”

“你說的話沒一句我聽，還是你的我更喜歡些。”

江念棠本沒辦法發半個字音，幾乎快要不能呼吸，口泛著麻麻的酸疼，眼淚從他的指裏溢出。

這一晚上，趙明斐有種不顧死活的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