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 117 章 “我怎麽會捆住你。”……

明府又一次迎來大整改。

盡管柳雲再三強調自己可以克服心理障礙, 但明斐依舊將府邸從裏到外換了一遍。

他堅持認為做噩夢是因為環境驟變。

大到屋外的瓦檐窗牖，屋的床榻屏風，小到蓋的被衾臥單, 用膳的碗筷，全部換較為普通的樣式，極力近青雲鎮的小院。

浩浩的工程持續數日, 整個府邸煥然一新。

然而奢華氣派的府院不是在屋頂上堆疊茅草，或者將琉璃窗換絹紗就能掩蓋的。

歇山頂覆的金琉璃，巍峨殿堂前的漢白玉階。

梁枋遍施金彩畫, 繁複璀璨，檐下鬥拱層疊如雲，氣勢磅礴。

還有後罩樓如長龍橫亙, 九十九間房舍連綿，連青磚灰瓦間都蘊藏無盡威儀。

它們在無聲在訴說這座府邸的主人地位非凡。

柳雲沿著廊下散步, 手裏的絹扇放在前徐徐地搖。

曲廊婉轉, 太湖石疊嶂，百年古藤盤繞遮天大樹。

目之所及的一磚一瓦，一脊一, 無一不在彰顯煊赫奢華。

譬如手裏的扇面，哪怕只是一面素淨的絹布, 沒有任何刺繡的痕跡，也蓋不住它是上好蠶織就, 扇柄則是金楠木制, 還在末尾刻了小小的念字。

明斐的用心看在眼裏, 故而這些時日即便是做噩夢，柳雲也不願聲張，默默消化心的恐懼。

都是假的。

對自己說, 夢境和現實相反，正因現在的幸福安康，所以才顯得夢魘可怖。

與柳雲的抑相比，柳晚整天像只快樂的花蝴蝶。

明斐為準備了致漂亮的裳，小巧玲瓏的首飾，還有不重樣的玩。

是一個象牙雕的鬼工球就價值連城，球面逐層鏤空，十一層不重樣的細圖案，每一層皆能自由轉。

晚晚特別喜歡拿在手裏把玩，但手小球大，每掉地一次，柳雲心都疼一下。

明斐卻毫不在意，說家裏庫房裏還有不，砸壞了就壞了，只叮囑晚晚不要被上面的雕花割傷手。

晚晚高興得差點同意明晚。

除了食住行上得到極大提升，晚晚還開始跟著霽兒一起去學堂讀書。

據晚晚說，學堂裏同齡的小姐妹們對非常好，有什麽好吃的會給分，好玩的也會帶著一起，就連夫子也很照顧這個半路來的學生，沒有嫌棄連字都不認識幾個。

“但是他們好像不樂意來家裏玩，我每次邀請們，們都找理由拒絕。”

晚晚在晚膳的時候說出自己的疑，“他們是不是嫌棄我們家是做生意的，以前在青雲鎮我聽人說商人勢利市儈，最讓人瞧不起。”

不過如果們瞧不起自己，為什麽還要跟玩呢？

趙明斐面如常盛了一碗魚丸湯放在江念棠面前，輕聲回答：“士農工商皆是大虞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全看當權者如何平衡。商人做著買低賣高的生意，極易積累巨額財富，若再給予尊貴地位使其形勢力，輕則威脅百姓命脈，重則搖天子威嚴。重農抑商實則是為了讓士族掌握錢財命脈，防止不法豪紳壟斷，威脅國之本。”

晚晚太小，沒有聽懂後面的一大堆話，不過聽明白爹并不認為商人就是卑賤之人。

一旁的趙霽若有所思。

難怪父皇在大力推行“英雄不論出”的政策時也會對商人出的人才格外苛刻，要求仕後三代以不得從商。

除此之外，明令止商人私底下進行土地買賣，尤其是耕地，發現即斬。

銅礦，鐵礦和鹽礦三類關乎國民生計的生意對商人的參與經營有嚴格限制，每個商戶累計參與期限不得超過三年，防止他們形家族式包辦。

“你想邀請哪個，你哥哥去和們的哥哥說。”趙明斐張口就編：“們還小，父母肯定不放心單獨來咱們家玩，有人陪或許就能同意了。”

柳晚覺得爹說的有道理。

從前在青雲鎮，娘也不許隨意去別人家玩，最多只能在巷子對門的洪叔叔家，隔壁的王大夫家，還有胡掌櫃家裏玩。

趙霽明白父皇的意思，要他去提前打點以防餡。

他一邊剝盤裏的蝦，一邊朝晚晚道：“哥哥明天去找晚晚，你到時候指給我看。”

柳晚點頭，大口大口晶瑩鮮紅的蝦尾。

柳雲雖然沒說話，心裏對明斐這番話十分認可。

眼前的碗裏忽然多出幾顆飽滿的蝦，柳雲擡頭對上霽兒靦腆害的笑。

微微一笑，夾出兩個放回到他空空的碗裏。

“別只顧著我，你自己也吃。”

趙霽嗯了聲，眼睛彎月牙。

這段時間，霽兒無微不至地關照晚晚，清晨起來等上學。

晚晚起太早瞇著眼睛走不路，他就背著上馬車，吃飯的時候也一直照顧妹妹，剝蝦，取蟹，挑魚刺，樣樣親力親為。

晚晚如今跟哥哥天下第一好，晚上睡覺也要纏著哥哥講故事。

霽兒也依，攬下每晚哄晚晚睡覺的活計，讓柳雲輕松不。

快樂無憂的兒，聽話懂事的兒子，還有深自己的丈夫，夢魘裏的一切恐怖顯得荒誕可笑。

然而它們是那樣真實。

真實到柳雲無論怎麽說服自己是假的，還是會被其困擾得食不下咽，輾轉反側。

在青雲鎮時也會做噩夢，夢裏都是零星模糊的片段，醒後轉瞬即忘。

然而近來夢魘越來越頻繁。

今夜又夢見駭人的場景。

的雙腕被綢繩綁住，高舉過頭，兩分別被什麽東西住，想掙紮卻彈不得。

住的是一個人。

是一個男人。

柳雲想看清楚他是誰，但雙眼被同樣的綢繩覆住。

看不見他的臉。

然而他的迫如此強勢，強到隔著黑暗，也被嚇得無法呼吸，甚至連呼救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後來，後來的事不堪回憶。

像一朵初春含苞待放的花，被人強行用外力打開，花瓣零落泥。

是他手裏的泥，任其扁圓。他想將塑什麽形狀姿勢，除了順從外別無選擇。

夢裏的很害怕，可想不出法子擺他。

示弱，討好，他照單全收，可他還是不肯放過。

糙的樹幹，堅的山石，冰冷的雪地……

夢裏的場景不斷變化，唯一不變的是被他錮在懷中，被迫承他的一切。

好痛，痛得想要死掉。

但他總有辦法阻止的以死相挾。

柳雲又一次從噩夢中嚇醒。

不同于之前的尖發抖，只是呼吸稍微重急促了些。

柳雲著黑漆漆的帳頂，大口大口地無聲呼氣，緩緩平複起伏的口。

苦中作樂地想自己理夢魘愈發嫻，甚至沒有驚枕邊睡的丈夫。

自從上回對明斐說了夢境的容後，他的臉眼可見的沉下來。

雖然他的語氣和安的手掌都那麽溫，可柳雲撲在他懷裏時聽見他的心跳極快，極重。

他一定很難。

那夜，他們兩個都沒睡著。

明斐一遍又一遍告訴夢裏都是假的。

一及笄他就上門提親，兩人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婚禮。

除了他，沒有其他男人。

往後數日，只要在夢裏放出一點兒靜，明斐都會第一時間抱住，安，不厭其煩地說他，他在邊。

柳雲到愧疚和抱歉，分明是自己的問題，卻影響到明斐的正常休息。

他眼可見的消瘦一圈，眼底浮明顯的兩團青黑，襯得棱角分明的面龐深邃沉。

柳雲慢慢地學會不聲地對抗噩夢。

只要不睡，就不會做夢。

柳雲閉上眼假寐，調整呼吸節奏。

趙明斐緩緩睜開眼。

他怎麽會不知道江念棠沒睡著。

每一次的急，低喃，哀嚎，都像刀子在淩遲他的心。

一次又一次提醒著他不堪的過去。

他只能騙都是假的。

趙明斐怕了。

害怕江念棠某日記起一切。

害怕和回到最初你死我活的原點。

他怕恨他，怕不再他。

過江念棠赤誠真摯的後，趙明斐再也沒辦法接冷淡的眉眼，排斥的神。

更無法承的恨意。

他想求原諒自己，為此他可以做任何事，哪怕要他學習模仿趙焱都 可以。

然而趙明斐又無比清楚，一旦江念棠想起一切，他就是死在面前，恐怕也不會落下一滴淚。

的眼淚，從來只為趙焱而淚。

趙明斐陷在高床枕裏，輕薄氣的蠶被包裹全，服帖，可他卻覺裏面藏滿了麻麻的針。

無不在的疼，痛徹心扉的疼。

千刀萬剮，萬箭穿心。

趙明斐不敢睡，怕自己一醒來，深他的柳雲變痛恨他的江念棠。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陪著熬過漫漫長夜。

*

柳雲極力在兒面前掩飾自己的疲憊。

晚晚年紀小還沒辦法分辨愈發蒼白的臉代表什麽意思，而早細心的霽兒沒多久就發現的不對勁。

趙霽擔心地看著目渙散的母後。

他找了個理由支開晚晚，獨自一人走到江念棠面前。

“母親，您還好嗎？”趙霽語氣小心翼翼：“要不要請大夫。”

柳雲扯出一抹虛弱的笑，“不用，就是沒睡好。”

趙霽不像晚晚那樣好騙，但他沒有破江念棠的謊言，而是拉起的手沿著鵝卵石小路往後罩房裏走。

“你要帶我去哪兒？”柳雲不明所以跟在他後面。

趙霽賣關子：“您到了就知道。”

柳雲知道他在想辦法逗開心，心裏暖暖的。

兩人沿著樓梯而上，趙霽拿出一把鑰匙打開門上的銅鎖，推門而。

“母親，進來看看。”

柳雲一進門，便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廂房裏整齊排列著一排丹青畫，一眼不到盡頭。

畫裏的人或賞花，或觀魚，或品茗，有的在斜倚窗欞聽雨，有的漫步湖邊候月。

後罩樓的二層廂房全部打通，兩側掛滿了裝裱好的畫。

畫裏的人全是。

柳雲沿著畫廊一路往前。

每一幅落款日期的筆跡如出一撤，顯然是同一人所為。

趙霽陪著江念棠慢慢瀏覽，他道：“父親擅長丹青，這三年他每每思念母親至極，夜不能寐時都會提筆為您畫上一幅，不知不覺已經攢了這麽多。”

柳雲停在一幅春睡人圖前細細端詳。

畫裏的趴在臨窗的案幾上，一枝海棠花從冰裂紋窗裏進來，正好開在的頭頂。

畫中人睡眼惺忪，將醒未醒，悠然自得欣賞著這朵不請自來的花。

趙霽仔細觀察江念棠的表：“父親和我一直都在等娘親回來。我知道娘親沒了記憶會到陌生害怕，但請您一定相信，我們都母親，我們不會傷害母親。”

他攥住江念棠的手，“我會快點長大，保護母親。”

柳雲眼眶驀地灼熱。

轉過，彎下腰，抱住這個個頭還不到腰間的孩子。

當夜，趙明斐有事耽擱，趕回府裏的時候臨近定。

兩個孩子早已洗漱安置。

他往主殿廂房去，邊走邊有人迎上來彙報江念棠今日的狀況。

“夫人沒睡，一直在等您回來。”

趙明斐眉頭一皺，不詳的預湧上心頭。

“什麽事？”

回話的奴婢不知陛下周的氣息忽然沉下來，戰戰兢兢道：“夫人說怕您沒吃晚膳，吩咐竈房熱著菜。”

趙明斐不聲地呼出一口濁氣。

“知道了。”

一推門，屋裏正在看話本的人放下書卷，迎了上來。

“吃了嗎？我廚房送點東西過來？”江念棠擡手幫他解開脖頸間的披風細繩。

兩人的距離極近，鼻尖呼出氣息夾雜花香的清甜。

趙明斐眼眸驟然一暗。

“在鋪子裏吃過了。”他貪地攬住的腰，把人往自己懷裏帶。

江念棠開始做噩夢後，他們再也沒有親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