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明黛將魏欽重重地推到車壁上, 停馬車，帶著廂門外的百宜倉皇而逃。

魏欽維持著明黛離開前的姿勢，深不見底的黑眸落在丟下的繡帕上, 他探拿起來, 繡帕裏面裹著換下的金荔枝耳墜, 他手指收，角噙著一淡淡的微笑。

并不著急。

馬車停穩, 魏欽緩緩下了車，目掠過門前多出來的駿馬上，長眸微瞇，一道悉的聲音自門後傳來：“魏肅生你要躲清閑躲到什麽時候？”

秦礪從福建一路往北日夜兼程地趕路，形容狼狽不堪，瞧見魏欽穿著淡青妝花紗袍, 英俊的面容幹淨冷厲, 氣度從容自如, 淡漠的眸掃過來, 當真瀟灑。

魏欽修長的手指握著茶柄，親自給他斟茶：“養傷。”

秦礪冷笑, 指著他的手：“你養什麽傷？手指頭被書頁劃了個口子, 都沒流幾滴, 就謝病回鄉, 我看你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摔壞了腦袋。”

“嗯, 那更要多加修養。”魏欽漫不經心地說道。

陳愖在一旁悠悠地說道：“你別管他, 他現在心思都在別了, 你說什麽他都不會在意。”

魏欽懶得搭理他, 只淡聲問秦礪待幾日，離開的時候順道著把陳愖帶走。

陳愖臉上和的線條一僵, 連忙擺手：“好，好，好我閉。”

說罷又給秦礪使了使眼。

秦礪示意他放心，咳了咳說：“靜照是你的師爺，我可使喚不他。”

“大軍走的水路，不日就會途徑揚州，我能待上兩三日。”

魏欽聞言端起茶盞，遙遙一敬：“提前恭喜秦將軍了。”

秦礪正是平定福建溯田渝南寇的指揮使，戰事平息後，他的父親總指揮使已經帶著大部隊班師回朝，留他清點傷亡，收繳軍械輜重，因而現在才率領剩餘幾隊人馬回京接封賞。

“那你呢？解公把你給我，若見不到你，萬一找我要人，我拿什麽差。”

他可是在解道機跟前立下軍令狀一定要把他的徒平安帶回京師。

想到解道機知道魏欽傷後，可是專門給他快馬加鞭送了一封信，他看魏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東南沿海土匪盛行，百姓們深其苦，民不聊生，三年前盤踞溯渝兩地十幾年的土匪突然起兵叛，時任兵部尚書的閣首輔解道機上書請求出兵。

當時新帝登基三年，國庫空虛，皇帝只給了秦礪兩萬兵馬前往，魏欽以兵部主事的份押運糧草先行，不到兩年僅憑這兩萬兵馬他們就將土匪盡數擊滅，而土匪首腦眼見事大敗，轉而帶著剩餘的匪兵投靠了海寇。

見海寇乘秦礪大軍兵馬疲憊，糧草逐漸短缺，發生暴，不過這回朝廷立即大舉征船募兵前去平叛，而此時魏欽已遷至海防同知。這場戰役又耗時近一年，直至今年春末。

魏欽雖是文臣，但幾乎是形影不離，每日一起共事的秦礪知道他的功勞有多大，他甚至斷言若是沒有魏欽，早在剿匪時就已兵敗，更沒有後面平定海寇之功。

秦礪是知道魏欽當初是因為解道機需要他，才用了魏肅生這個名字仕。

沒見過魏欽之前，在解道機的描述下，秦礪只以為他是個需要他保護的文弱書生，心裏甚至懷疑解道機年邁糊塗了，瞎胡鬧才把押送軍糧的重任給魏欽。

秦礪回想他第一次見到魏欽，不過才十九歲，雖是白淨漂亮但并不瘦弱，最特別的是他眉眼間有別于同齡人冷戾沉靜，讓他斷定這肯定是個狠人，後來魏欽也沒有讓人失。

“他不會怪罪你。”魏欽已經書信告訴過解道機。

并且也已經收到他讓陳愖帶給他的回信，挨訓一頓是免不了的，不過訓過魏欽之後又替他做了掩飾，送了若幹上等藥材給他。

秦礪無奈，旁人立下汗馬功勞都恨不得立馬加進爵，只有他手指割破了生生宣揚了染重疾無法再為朝廷效力躲回老家了。

在解道機的運作下，除了幾個親近的人，可沒有旁人知道這個在兩廣福建一帶赫赫有名的魏肅生就是揚州魏家的麒麟子魏欽。

他搖了搖頭，一向是看不懂他。

只是秦礪心裏到有些憾，他該在朝堂上大展拳腳，而不是在這兒做什麽清閑的富貴郎君。

他只等回京後，讓他老師解公來罵罵他。

幾人正說著話，外頭的樓梯上傳來急切的腳步聲和明黛清清脆脆的聲音。

“魏欽！”

明黛找上門來了，輕提擺，微著氣：“魏欽，你是不是拿我東西了？”

明黛拉著百宜下車走了一會兒，才發現自己原本的耳墜忘在他車廂裏了，趕忙跑回來找，先去馬廄裏翻了車廂，沒有看到，這才迫不得已來找魏欽。

走到樓梯口見守在書房門口的浦真，楞了一下：“有客人嗎？”

不等浦真回答，書房門從裏面打開，魏欽蹙眉看著泛紅的臉：“你慢點，跑什麽？”

明黛當然是因為著急！

魏欽打量著，見發和袖口微，眼眸泛冷，心中有些不悅，躲開自己就是為了把自己淋？

可想著推開自己時，臉上惶惶不安的神，薄抿了抿，到底緩了面，側，手指摁著門扇：“進來吧。”

明黛氣息不穩，心頭怦怦直跳，看了一眼他的手，輕咳一聲，轉開視線，只想趕拿回耳墜，一邊側過門檻，一邊聲說：“我的耳墜子呢！”

繞到魏欽後看見裏面坐著的陳愖和一個模樣十分潦草的男子，面僵，腳步遲疑，轉頭看魏欽，有客人怎麽還讓進來？

魏欽好似并未覺得有什麽問題，目掃過的耳垂，見沒有把松石耳墜取下來，心中甚是滿意：“過來。”

他轉徑直往裏走，推開碧紗櫥的門，進去取了一條幹淨的巾子。

回頭發現明黛站在碧紗櫥外面，沒有跟著他進來。

魏欽有些無奈。

“只是沾了些雨，不妨事。”明黛說。

魏欽靜靜地看了半響，把巾子丟到盆架上。

那頭秦礪看了陳愖一眼，眼神詢問他這是什麽況，陳愖沉默不語，借著喝茶的姿勢，讓他自己觀察，多有趣！

明黛不好意思當著別人的面問他要耳墜：“我們出去說罷。”

“就在這兒。”魏欽形巍然不，語氣有些。

明黛瞪著他，不想睬他了：“那我先下去，等會兒再來。”

魏欽“嘖”了一聲，先開了口，喊住，側目盯著秦礪看了幾眼。

“他是來自薦馬夫的，你可以忽略他。”

秦礪聞言嚨被茶水嗆了一口，猛地咳嗽了幾下，不過他一張黑臉漲紅了也看不出異樣，只是更加怪異了。

陳愖在一旁添油加醋：“是呢，這位壯漢善馭馬，功夫也十分了得，也能做護院呢！”

“是嗎？”明黛狐疑地看了看秦礪。

不過秦礪這會兒形容確實不堪，他為圖舒服穿著好行的黑布袍，他披著蓑，但馬行得快，角皂靴都沾滿了泥水，發髻又淩著，黝黑的面龐蓄滿了胡須，仔細聞還能聞到他上的餿味。

不過還是覺得不對，這人看起來并不像普通人。

“嗯呢！”秦礪放下茶盞，了手，自己承認。

“家中突遭變故，出來謀生。”

明黛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那便可以理解了，

魏欽出手又大方，想來做他的馬夫也能有不錯的月例呢！

見來應聘馬夫的男子手邊擺滿了茶點，覷了一眼魏欽，這人看著冷心冷的，還客氣的！

“什麽耳墜？”陳愖顯然對這個更好奇。

明黛有些尷尬，只想囫圇應付過去，急忙說：“沒什麽，我丟了一樣東西在他車廂裏。”

走到魏欽前，放輕聲音問他:“你看見了嗎？”

秦礪偏頭看著魏欽從袖兜中掏出一方繡花帕子，眼睛都瞪直了。

魏欽把帕子連著耳墜一起放到手掌心：“丟三落四。”

從他裏說出這個詞，顯得格外的親昵。

明黛有些不服氣，是被他嚇到了，才躲出去，走得急，忘記拿了，哪裏是丟三落四！

腦海中不由得閃過他幫自己戴耳墜的畫面，耳發燙，攥著耳墜：“我回去了。”

等著出去下了樓。

陳愖和秦礪相視一眼。

秦礪著嗓子說：“魏欽~我的耳墜呢~”

陳愖輕咳一聲，著聲音，沉聲說：“丟三落四。”

魏欽冷眼瞧著，薄微勾，把他們兩個人齊齊地趕出了大門。

兩人站在街道上，著閉的屋門，無奈地聳聳肩。

不過陳愖已經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