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陳愖剛出臥房, 擡頭就看到魏欽從對面客房出來，他腳步一頓，魏欽怎麽睡這兒？他下意識地擡頭朝前院二樓看, 窗牖閉, 莫不是……

他又看向魏欽, 對上他幽幽的目。

陳愖輕“嘶”一聲，握拳抵輕咳, 一邊往膳廳走，一邊小聲念叨：“我是病人，我病了。”

魏欽收回視線，卻是穿過游廊回到前院上了二樓。

明黛也已經起了，正由著百宜服侍梳洗。

百宜今早去西耳房裏看，發現不在, 立刻就取了幹淨裳去隔壁找, 果然就是去找魏欽了。

百宜整理完被褥, 回頭看, 明黛正坐在梳妝臺前梳頭，記得上回過來的時候這屋子裏還沒有梳妝臺。

撣了撣擺, 走過去幫挽頭發。

明黛便松了手, 著銅鏡眨眨眼睛, 瞥了一眼一旁的簾子, 也不知道昨夜魏欽什麽出來的。

等醒了已經是天亮了。

“姐兒要去淨房嗎？”百宜見往淨房方向看, 便停下了作。

明黛飛快地搖頭：“我不去！

便是去, ……也不想去這間。

明黛雙手捧著微微發燙的臉頰, 忽然覺得有些熱。

“姐兒快把手放下來, 梳頭呢！你再慢悠悠的，快趕不上時辰了！”

百宜取了帶過來的包裹裏的發簪, 提醒。

明黛趕忙回神，乖乖地垂下手臂，著急地說：“我不了，不了，你快些。”

魏欽坐在書案後，聽著從碧紗櫥傳出的窸窸窣窣的靜，牽了角，心底彌漫著饜足，鋒銳的眉眼舒展，帶了幾分閑適，聽隔扇門發出輕響，擡眸過茶盞升騰的煙霧看到明黛裊娜的影。

明黛腳步踩得又急又碎，只匆匆掃過幾眼魏欽：“我答應了去那兒用早膳，先走啦~”

說完便提著擺跑出去了。

這會兒已經起得有些遲了 ，距離和蕭太太約定的時辰只剩兩刻鐘，趕到小梅花巷將將好，只是路上不能再耽誤了。

專門上樓等一起用早膳的魏欽看著敞開的書房有些無奈，他知道明黛今日要去魏府，卻不知道還要陪蕭太太用早膳。

罷了，魏欽撂下茶盞，回到膳廳，只用了小碗素面便漱了口。

這幾日魏家正忙著修繕房屋，蕭太太擔心會有人沖撞了孩子，便讓原吉安和方素瑤帶著孩子回娘家住幾日。

明黛和往常一樣，先去了上房，踏庭院卻覺得氣氛有些不對，腳步有些遲疑，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芳媽媽出來了。

“太太正和二娘家大嫂原家大太太說話，姐兒要不然先去膳廳坐坐？”芳媽媽笑容和煦。

明黛瞧了一眼正堂，正堂廊下站著好幾個低眉順眼的丫鬟，連忙點點頭：“好呀，好呀！”

出了上房，明黛松了一口氣，沒有多問，只是和芳媽媽一路閑聊著到了膳廳，大概又等了一刻鐘，蕭太太才過來。

明黛覷了蕭太太一眼，蕭太太面沉靜，看不出異。

今日來魏府，心中也是忐忑的，但現在顯然不是說話的好時機。

明黛也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的模樣挨著蕭太太坐，兩人進食時都靜悄悄的，往常都有原吉安和方素瑤作伴，今日難得只有他們兩個人，但氛圍倒也溫馨，明黛嘗到合心意的，還會給蕭太太反饋，眼角眉梢間的表很生。

蕭太太默不作聲地將手中的匙柄遞到邊，淺淺抿了一口甜羮，難怪欽哥兒喜歡和明姐兒待在一塊，確實舒心。

見完原家大太太，心裏一直堵著一口氣，這會兒也慢慢消散了。

用完膳，明黛隨著蕭太太移步花廳。

“不去祗園嗎？”明黛疑地問。

魏欽不在乎，明黛便以為祗園會照著蕭太太的喜好修，還不知道蕭太太想要個什麽樣的園子呢！

蕭太太輕笑，拉著的手，示意安心，告訴，那祗園修完了還是留給魏欽住。

“我瞧著木樨街宅邸裏的園子他就喜歡得很，祗園照著來便是。”

明黛臉一紅，那園子完全是按照的想法修的，甚至每棵花草，每塊山石都是著中意的模樣的布置。

修後，也沒有見到魏欽去園子裏玩過，反正是瞧不出魏欽究竟喜不喜歡的。

偶爾都覺得那是魏欽出錢給專門修的一樣，雖然的確喜歡得不得了，那已經是現在最常待的地方了，要說明黛有什麽不滿意的，那便是園子小了一些。

祗而園是前面的庭院就比木樨街的園子大了，更不用說連著後院的一大片空園子了，都不敢想象這麽大的地方，要是都修木樨街的園子的模樣，最後該有多漂亮。

明黛臉上充滿躍躍試的興，但還是先向蕭太太確認：“真的可以嗎？”

蕭太太畢竟不是魏欽，明黛不敢太過放肆。

“當然。”蕭太太點頭。

并不全是為了順魏欽的意才讓明黛來修這個園子，而是真去木樨街瞧過。

那修完的園子綠意鮮花相得益彰，假山活水靈飄逸，著溫的旖旎，從未在魏欽邊看到的那般姹紫嫣紅，鮮豔繁華的景象。

蕭太太想起去的時候，魏欽正好在園子裏打理秋千架旁的繡球花，那也是第一次在魏欽上到活氣。

明黛見陷回憶，便安靜地站在一旁，沒有打擾，等看向自己，才展出笑容。

蕭太太著格外有神的眼眸，清澈亮，亮晶晶，讓人瞧著就歡喜。

著的的手背，突然說：“明姐兒，你不知道我有多謝你。”

明黛聞言，楞了一下，不知從何說起，不免到迷茫。

蕭太太笑了笑，沒有多談，很快便掩飾好臉上的悵惘：“進去吧。”

明黛只好先跟著走進花廳。

蕭太太今日請了評話人到花廳裏說書，說的還是明黛喜歡的故事，只是這會兒卻有些走神。

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蕭太太，思緒不由得發散。

蕭太太面上好似正專注地聽著說書，實際上注意力卻是放在明黛上，一開始并未多想，只是轉頭關心地看著：“怎麽了？”

以為不喜歡這一段，便拿起書單遞給，讓挑自己喜歡的：“你我之間不如此客氣。”

明黛搖搖頭，默默地呼了一口氣，鼓起勇氣：“我有一件事想告訴太太。”

蕭太太有些意外，一瞬間想起了應太太這幾日的言行，輕輕地放下書單，看了一眼握在一起的手，手腕上還帶著當初送給的鐲子，語氣更加和：“不著急，等你日後準備好了，再告訴我。”

明黛著蕭太太，比起魏老爺，其實覺得魏欽長得更像，眉眼總是冷冷的，看起來高不可攀，不好接近的模樣，想起第一次見到蕭太太還是在甄家。

那時候甄明珠剛剛回到甄家，忘了是為了是什麽事，一個人躲在花園後面哭，恰好被來做客的蕭太太聽到靜，尋過來。

蕭太太當時沒有說話，只是給遞了一方帕子，便走了，後來再見，也沒有提過遇到的事，只當作是第一次看到。

現在想來，明黛還覺得有些難為，但也多了幾分親近，覺得現在就準備好了。

輕快的鼓聲咚咚咚地傳遍花廳，鼓聲停，明黛話音落。

蕭太太怔忡地看著明黛。

明黛面微微泛白，不敢轉頭與對視，張了張，想不到蕭太太開口的第一句話會說什麽。

“要是你阿爹阿娘知道，不知該有多自責。”

這是蕭太太腦海中最先的反應，知道明黛是故去好友們的兒後，常常會為他們到憾，即使他們生前有明珠這樣懂事兒，還是會憾他們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明黛這麽漂亮有趣的兒，但現在……

蕭太太心中竟有些慶幸，幸好他們不知道。

若不然依著他們的格，若是知道明黛是自己的兒，恐怕這輩子都會生活在愧疚之中。

蕭太太想也許這便是命中注定，某一刻的憾又何嘗不會是另一種運道。

不管如何，會替們照顧好明黛。

一聲滿是心疼的輕嘆聲慢慢地傳到明黛耳邊，明黛愣住了。

蕭太太口中的阿爹阿娘自然是明遠和梅榆。

畢竟從來沒有見過明遠和梅榆，所以明黛很會想到他們，也想象不到如果他們知道自己生下一個不健全的孩子，會是什麽反應。

會不會嫌棄，或是會不會後悔把生出來？還有蕭太太……

蕭太太看著茫然的模樣，聲說。

“別擔心，你所想的都不會發生。”

明黛也知道現在才開始擔心已經晚了，的親生父母永遠不會知道。

而蕭太太這邊，明黛確定自己并非沖，只是從小到的教導告訴這是一件丟人的事，不能讓別人知道，更何況又有裴子京的母親在前。

哪怕知道蕭太太不一樣，還是會不安。

原來這便是應太太想告訴的事。

這樣的好算計。

蕭太太心裏默默地搖頭，眼裏閃過輕嘲。

蕭太太將明黛摟著懷裏：“真是個傻孩子。”

連著幾日，魏欽都找不到明黛的人，每每問常去隔壁玩的阿福。

阿福不是說明黛被蕭太太帶出逛街了，就是說與蕭太太去鄉下看風景了。

魏欽終于忍不住，招來浦真，讓他跑一趟小梅花巷：“去問問太太，究竟想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