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徐見懿仰明黛, 角噙著笑，手掌舉到手邊，見明黛沒有反應：“師……”

他剛吐出一個字, 突然不控制地朝後倒去, “嘭”的一聲, 整個人摔在泥地上，塵土飛揚。

明黛咳了一聲, 百宜趕忙擋在前，擡手揮去灰塵。

偏過頭，閉眼，再回頭睜開眼就看到曹一手握著轎凳，一手提著徐見懿的胳膊把他從地上揪起來。

作十分的野蠻魯，但上還在誠懇地念叨：“真是對不住, 真是對不住, 腳下拌了個石頭, 無意冒犯徐郎君。”

同時還不忘把轎凳放到馬車旁, 朝著明黛微微點了點頭。

徐見懿臂膀被他握得發疼，又掙不開, 只能踉踉蹌蹌地由著他把自己提溜到了一旁。

等遠離了馬車, 曹這才放開他, 低著頭繼續道歉：“實在不好意思。”

他說著就要去幫他撣灰。

徐見懿連忙往後退, 生怕這個馬夫手指糙勾壞了他的袍, 自己彎腰整理, 他今日穿了件素白杭綢道袍, 地上滾了一圈, 沾了灰又染了青草，實在狼狽, 臉漲得通紅，直起腰，手指著曹：“你……”

曹比他還矮半個頭，形又消瘦，他沒有想到他竟然有這麽大力氣，撞上他的那一刻，他本來不及做任何反應。

明黛和正在拿祭品的周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連串的變故，還是明黛先回過神，低頭喊周佑：“你快去看看徐見懿師兄怎麽樣了。”

周佑趕放下手中的籃子，跑過去：“徐兄你沒事兒吧。”

徐見懿這才清醒過來周遭還有人，他匆匆瞥了一眼站在馬車車廂外盯著他們看的明黛，面微僵，放下指著曹的手指，甩了袖袍，勉強笑了笑，搖搖頭。

“不過是個意外，快去準備吧，別誤了祭拜的時辰。”

他深吸一口氣，抻了抻襟，從曹邊走過，不過是個人，和他計較平白丟了份。

明黛踩著轎凳下了馬車，落後他們幾步問曹：“你沒事兒吧？”

他太快了，只覺到眼前閃過黑影，隨即傳來一聲連都聽得分明的響亮的砸到地上的聲音。

“姐兒放心。”曹依舊是面嚴肅，本不把那點靜放在心上。

明黛點點頭，一擡頭正好看到徐見懿屁後面的一團污斑，沒忍住，笑了一聲。

馬車停在小道旁，剩下的路要步行，又沿著田埂走了一刻鐘，才到了明家的墳地，與別家的相比，確實冷清很多，周佑放完貢品，蹲在墳前，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話。

明黛沒有那麽多話要說，只是上完香後，默默地站到一旁的槐樹下，看著周佑虔誠的背影，他們也許真的是一對非常好的父母和師長，若是真有前世後生，那希，希有一世的也能到他們的意。

“明黛師妹一路走過來累了吧？”徐見懿從墳前走到明黛邊。

明黛收了思緒，來過這兒，倒是覺得還好。

徐見懿看了一眼站在不遠的曹，猶豫了片刻，刻意低聲音：“我前些日子去應天，瞧見了一位和師妹長得相像的姑娘。”

“什麽？”明黛目落到他上，一雙漂亮的眼睛徹清亮。

徐見懿心中呵笑，真是裝得像啊！

若不過他親眼看到和魏欽在一起，都要被這幅茫然的模樣騙過去了。

他笑了笑：“師妹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什麽，什麽，都是些什麽啊！

明黛皺眉，他說話聲音得低，沒有聽清他說了什麽，導致現在本就聽不懂他的話，不過這位徐師兄果真是奇奇怪怪的，盯著徐見懿多看了兩眼。

徐見懿被看著，莫名得就覺到渾不自在，不由得輕咳一聲，手指無意識地拉拉袖口，整理擺：“師妹在看什麽？”

明黛這才揚了一下細眉，笑瞇瞇地說了兩個字：“沒事。”

記得魏欽的話，歇了問他的心思，保持著警惕。

“我去看看周佑師兄那邊要不要幫忙，這兒景不錯，徐師兄在這兒賞賞風景吧！”說完便走了。

今日天沉，周圍是墳地，哪裏有景可賞。

徐見懿抿，疑低頭上下打量著自己，還是不明白方才的眼神是什麽意思，煩躁地撣了撣袍上的污塊，擡頭看明黛，想不到竟然直接裝傻。

如此行事的底氣恐怕還是魏欽。

徐見懿腦海中方才閃過魏欽的影，不遠空曠的田埂上陡然出現了四五個人影。

正是……魏欽！

就連明黛也沒有預料到魏欽現在就過來了，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

魏欽步伐從容，穿著一襲深圓領袍，姿昂藏，面上瞧不出喜怒，只一雙生得鋒銳的眉眼人不敢直視。

徐見懿下意識地低頭避開他的眸。

稍有些沉寂的氣氛很快被周佑打破了：“魏先生！”

他倒是比明黛還要激，先作揖，又拉過徐見懿：“徐兄這是魏欽魏先生。”

南直隸的仕子們誰沒有聽說過魏欽？周佑只介紹魏欽的名字便足夠了。

“學生見過魏先生。”

徐見懿暗暗吐氣，上前見禮。

魏欽微微頷首和他們打過招呼，便走至明遠夫妻的墳前，準備先為兩人上一炷香。

百宜眼疾手快的把點好的香遞給魏欽。

等他上完香，直起腰，明黛已經悄悄地挪到了他的邊：“你怎麽這麽快就來啦！”

魏欽眸中閃過笑意。

原是林致嵐昨夜就到了瓜洲渡口，便帶著妻兒玩耍到府城至瓜洲必經之路的驛站中等著魏欽，讓魏欽趕了至一半的路，他又是天亮便出門了，心裏掛念著，快馬趕來，這才能在此刻出現在沿溪村。

明黛下啄一啄。

那邊周佑和徐見懿離得遠些，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徐見懿眸閃爍：“村頭有間小茶館，要不然我們請魏先生前去吃口茶？”

周佑瞧了一眼天，他猶豫了一會兒：“那我去問一問，只怕魏先生不得空。”

魏欽拒絕了。

周佑雖覺得可惜，但也不強求：“也好，瞧著今日天不好，我們還是早些回城為好。”

既然已祭拜完，又沒有其他事，他便上前收拾香爐燭臺，準備回去。

回程的時候周佑上了徐見懿的騾車，兩人要去見幾位同鄉，相互約定好一起過中秋。

“你與魏先生見過幾次面？”徐見懿看著周佑從氈包裏拿一本書冊，不經意地問道。

“魏先生住在明黛師妹隔壁，我只見過他兩三次，沒有說過幾句話，我與他不悉的，頭一次見他還是靠師妹引薦，”說起來周佑有些不好意思，“也多虧了明黛師妹，要不然魏先生也不會把他曾經考學時用過的手稿借給我。”

“你有他的手稿？”徐見懿一驚。

魏欽的手稿可是用銀錢買不到的，竟然在他那裏，徐見懿忽然覺得可笑，不明白他這個傻子怎麽回回都有好運頭，明遠最看中他，如今更是得了魏欽的手稿！

周佑點了點頭，似乎有些愧疚：“不過我不知道能不能拿給你看，要先問過魏先生才好。”

說罷，他打開車窗，探向車廂後方，卻沒看到魏欽。

魏欽原本是騎馬跟在他們後的，這會兒後頭只剩下明黛的車架。

“或許魏先生是有什麽急事先走了，等下次見到魏先生，我一定幫徐兄問一問。”周佑寬道，他每日研讀魏欽的手稿，自然知道對自己有多大的助益，也想著徐見懿能益，他在心裏提醒著自己，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徐見懿盯著周佑看，甚至在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的，提醒他：“你若不說，魏先生不會知道。”

“那不行。”周佑堅定地說道。

告訴他這件事是因為他們師兄弟之間要坦誠，但他不能擅自傳播魏先生的東西，他好聲言語地告訴徐見懿，等他問過魏先生，就會把手稿送給他。

騾車在鄉間小道上行走，格外的顛簸，徐見懿煩躁又心梗，他太了解周佑，知道與他說不通，心中冷笑，突然“嘶”了一聲。

“我恐怕要先回一趟圓槐書院才能去找曹兄他們，要不然周兄先去？”徐見懿改口道。

“沒關系，徐兄只管先忙。”周佑并不在意，立即收拾了氈包，下了馬車。

曹在後面瞧著，驅著馬車路過周佑，請他上車。

“不過我們姐兒睡著了，怕是沒有人陪您說話。”

周佑連連點頭，再三激地道謝，坐在前板上，安靜地看書。

而曹口中正在睡覺的明黛，此刻正坐在馬背上，地攥著韁繩，朝著幫牽馬的魏欽說：“好高啊！我想下去了！我不想玩了。”

魏欽瞧沒出息的模樣，停下腳步，利落地翻上馬坐在後，手掌扶著的腰，接過手裏的韁繩，在耳畔低語：“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