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魏老爺挨了蕭太太的埋怨, 有意為自己解釋兩句，蕭太太自己先擺了手：“罷了，家中客人多, 他向來清靜。”

蕭家此番來揚州, 是為著與魏家聯絡, 但因著家中還有鋪子需要照料，蕭家舅舅們和幾位表兄弟已經先回泰州了, 正是深秋時節，城中寺廟常有齋會，眷們還想留在揚州多玩些時日。

因而府裏每日都十分的熱鬧。

泰州雖離得不遠，但大家平日裏總有各樣的事務絆住腳步，不常相聚，娘家人難得來一趟, 蕭太太自得親自作陪, 不過比不得年輕人力足, 有些乏了, 指腹摁額角說：“他公務繁忙，你若是沒有要事, 也不要總打擾他。”

“好不容易安定了, 你可別做了糊塗事。”

魏老爺明白的意思, 又覺得看低自己, 氣呼呼地吹起胡須：“我心裏有數。”

他還沒老糊塗呢！

蕭太太淡淡地看他一眼：“那就好。”

“鈞哥兒和鈺哥兒年紀都不小了, 有些事你大可放手給他們, 讓他們自己去磨煉。”

魏老爺自然是想過的, 很多時候他礙于過往集, 旁人求上門來，他不好拒絕, 但鈞哥兒和鈺哥兒就不同了，就算他們哪裏做得不對，最多得一句年輕人魯莽，不懂事。

*

原大嫂子再次登門還有些尷尬，但蕭太太懶得與計較，當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陪著吃了一杯茶，見原吉安來了，便借口有事離開，把茶廳留給他們姑嫂二人。

“你婆母真是個大忙人。”原大嫂子著蕭太太的背影說道。

原吉安給自己的丫鬟使了眼，等丫鬟到門口守著，才說：“蕭家舅母們都在，太太忙，嫂子別多想。”

“我能多想什麽，你婆母如今了不得，可不是我們這些平頭百姓能惹得起的，我哪裏敢說什麽。”原大嫂子擡手扶了扶鬢釵，說出的話卻不中聽。

原吉安直皺眉：“嫂嫂何必說這些酸話。”

酸話？

這簡直是無稽之談，原大嫂子看著近乎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小姑子，譏笑道：“我酸做什麽？我是想到你的境，為你揪心。”

上頭有強勢的婆婆，前面是有面的嫂子，下面還有個會來事的弟妹，偏自己是悶葫蘆，不會哄人，若不是有時常看顧著，不知道都吃了多虧了。

“太太待我們幾個兒媳都是一樣的。”原吉安不知道自己已經解釋過多遍了，偏原大嫂子不肯相信。

魏家的吃穿用度自是不必說，這周圍差不多的人家看過去，沒有哪家兒媳婦的日子比和方素瑤舒服。

回到府裏，蕭太太面上待和方素瑤從未有過偏頗，方素瑤娘家經商，手頭富裕，但鈞二爺到底是蕭太太親生的，私下經常用自己的梯己補二房。

有這樣的婆母，原吉安只覺得歡喜，喜歡這樣安穩的日子。

“這是你大嫂沒有嫁過來之前，”原大嫂子哪會在意方素瑤，“二爺如今接手魏家最大的鋪子，這府上的掌家權你自己也要多上心。”

原大嫂子是得知魏老爺把魏家最大的一間鋪子給鈞二爺管理的消息才匆匆趕來，心中大石穩穩落定，接著又把注意放到原吉安上。

“眼下是最好的機會。”

魏家大爺現在就已經是四品的同知，明氏又為太太，這樣的份誰不偏幫他們？不過好的是他們現在不住在小梅花巷。

每每經過祗園，都忍不住咋舌，那園子修得清幽雅致，又每一都著低調的貴氣，就算是都能看出其造價不菲。

可這般好的園子，這魏家大爺竟不願回來住，既如此正好稱了的意。

原吉安都有些急了：“嫂嫂這是魏家，魏家做主的是老爺和太太，更何況太太子康健，嫂嫂別總想著那些沒有影的事。”

原大嫂子見沒出息的樣子，輕斥：“你怕什麽？”

輕飄飄的一說，原吉安都要嚇暈過去了，拉起原大嫂子的手，“我知道嫂嫂是在心疼我怕我委屈，可萬一別人知道了，還當我為著管家權詛咒老爺太太，攛掇我和二爺與兄嫂不和。”

“父母健在，長有序，怎麽得到我來執掌中饋。”

原吉安被弄得頭都大了，忽而想起鈞二爺的話。

原吉安一頓聲音突然哽咽，眼淚掉下來，說：“這要是傳到大爺，大嫂耳朵裏，更不得了！”

著絹帕眼淚，心裏卻在不停地朝魏欽明黛道歉，不是故意用他們做筏子的，這都是學鈞二爺的，上回鈞二爺用大爺嚇唬嫂嫂，是有些效果的。

原吉安不安地覷著原大嫂子。

原大嫂子為著的話心驚，原吉安許是自無母，打小兒就懂事，原大嫂子印象中只有出嫁時才哭過，那魏家大爺真如此可怕？不由得慌張，卻裝作若無其事地說：“你別自己嚇自己？”

“天下沒有不風的牆，魏家是大戶人家，都有人，說不準我們方才的話已經被人知道了，嫂嫂以後說些吧。”原吉安央求著。

“你這意思倒像是我在害你了，好好好，我日後不僅不會再說，也不會再來了。”原大嫂子又惱又急，還有些害怕，偏又顧念著面子，假意了袖，疾步往外走。

出門前刻意停了一下，似乎在等原吉安攔住，但原吉安沒有開口，進退兩難，最後咬咬牙真走了。

原吉安的丫鬟跟著原大嫂子，見出了府，才回來：“二。”

“過兩天等嫂嫂氣消了，我再回去看。”原吉安覺得該讓原大嫂子冷靜冷靜了，免得越發過分。

輕嘆一聲，心中其實還是有些難過的。

原大嫂子惱怒又害怕事真如小姑子所說的一樣，家去後暗暗發誓日後再也不管。但次日想起不久前原吉安幫在鋪訂下的錦襖，猶豫了一下，還是帶著丫鬟前去取服。

鋪的掌櫃認出是魏家二的娘家嫂子，殷勤地上前伺候，吩咐夥計覺把服拿出來：“您先到廂房試穿，瞧瞧合不合。”

量定制的錦襖自然十分合，不過想著冬日裏穿得多，讓再松松肩膀。

趁著這功夫掌櫃請過去看最新到的料子。

這家鋪的料子貴，最便宜的至也需三兩銀錢，往常只有和原吉安出來，才會逛這些店鋪，心裏很不是滋味兒，默不作聲地聽著掌櫃給介紹料。

新到的一批是珍珠和銀鼠皮，價格太過昂貴，輕咳一聲，恰在此時，一陣喧囂聲從街上傳來。

陣仗大，似乎還伴著馬蹄聲，原大嫂子順勢放下拿在手裏的皮貨：“喲！這外頭是怎麽了？”

鋪子裏的客人和夥計都聚到門口瞧熱鬧原大嫂子過去，往外瞧，瞳孔陡然放大，魏欽！

一衆兵將閣斜對面的聚鮮閣團團圍住。

“說的聚鮮閣的掌櫃販賣私鹽，這句鮮閣就是揚州城最大的私鹽窩。”

“當真？”

“哄你做甚，你瞧這些兵是運司衙門的鹽兵，馬上那位就是小梅花巷魏家的大爺，新上任的同知老爺！”

“販賣私鹽可是死罪！”

魏欽著公袍，驅著一匹高大健碩的駿馬，從鹽兵開出的道路中而來，英俊冷肅的面上天然蒙著一張令人生畏的面，周氣勢威嚴冷峻，眼風掃過街道兩邊，嘰嘰喳喳的吵鬧聲漸漸的消失了。

寒冷的刀閃過，鹽兵們出佩刀，只待魏欽一聲令下，便沖進聚鮮閣。

魏欽未下馬，擡眸淡淡地看著聚鮮閣的牌匾，沉聲道：“傳我口令，緝拿所有涉案嫌犯。“

“盡量留活口，”最後才慢悠悠地添了一句，“叛逃者可當即絞殺。”

接著聚鮮閣哀嚎遍野，十分刺耳。

有膽大者拿著刀從二樓跳下，朝魏欽砍來，不需要魏欽手，就有寒刀刺破那人的膛，濺滿地。

魏欽眉頭都不曾一下，

百姓們尖著散開，再不敢圍觀。

原大嫂子一，捂著心口，巍巍得躲在窗扇後頭。

“二，大太太派人送了桂花糕來，”原吉安的丫鬟喜滋滋地進屋說道。

桂花糕是原大嫂子最拿手的點心，原吉安嘗一口就知道是親手做的。

“大太太還說你要是有什麽想吃的，盡管開口，都做了送來。”

這是求和的意思？原吉安寵若驚，從來只有先道歉的份兒，嫂嫂這是怎麽了？

“不管怎樣，嫂嫂能主求和，想是把我的話聽進去了。”原吉安不由得欣喜。

*

明黛鼻子翕，圍著魏欽打轉。

魏欽抿著，拉坐下：“聞到了。”

明黛點頭。

魏欽特地在衙門換過袍才回來，沒想到還是掩飾不住那腥味。

其實是明黛太悉他上的氣味。

“今日審了個案子，”魏欽面平靜，吩咐下人備水，準備沐浴。

明黛聽到的可不止這些呢！

魏欽帶人查抄聚鮮閣的事已經傳遍全城了。

聽說可威風了。

“還有呢？”魏欽悠悠地看著。

明黛遲疑了一下，眼神飄了飄。

還有，還有的說他狠辣，當街殺人，明黛心中不滿：“也是他們先做壞事的，難道要你站著等人來砍不還手嗎？”

魏欽聽了維護自己的話，薄微彎，他不在乎旁人如何看待他，為此氣不值當。

明黛見他真的不放在心上，笑著點點頭：“我才不生氣。”

也不覺得嚇人，反而很好奇，只在戲文中聽說過抓壞人的故事。

“想聽？”魏欽眉梢一挑。

偏這時外頭傳來：“大爺水備好了。”

魏欽黑黢黢的眸子盯著。

明黛慢悠悠挪到他邊：“我伺候郎君沐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