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第一百一十章

“珠姐兒大病初愈, 田媽媽你過會兒去集市買只烏回來燉阿膠烏湯，再去藥鋪稱幾兩熬四湯的黨參炙甘草……”

清晨霧朦朧，窗外傳來梅瑜溫和緩的聲音, 甄明珠從床上坐起來。

小丫鬟茂容忙上前扶：“姐兒你慢些。”

甄明珠不聲的把胳膊從手中撤出來，上一世跟著自己嫁到徐家, 後來被徐見懿收作房中人。

想到這兒咳嗽了兩聲：“無礙。”

許是聽到屋裏有了靜，梅瑜推門進來, 笑地說：“珠姐兒醒了？”

梅瑜和明遠婚第八年才得了一個兒, 如今已年近四十, 穿著厚重的冬, 量依舊苗條纖瘦, 容，瞧著不過三十出頭的模樣。

們相貌果真不相像, 甄明珠盯著梅榆, 心緒難平。

梅瑜走到床邊將攬在懷中，輕的面頰：“這是怎麽了？”

甄明珠心中一痛, 搖了搖頭，手抱住，著帶著香的溫暖懷抱, 已經半個月了, 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重生了, 回到了十三歲, 明家搬回揚州府城的那一年。

才知道，現在的阿爹阿娘不是的親生父母。

本該是揚州大鹽商甄家的千金大小姐，未來的閣老夫人。

上一世的卻是嫁給徐見懿盡苦楚,

甄明珠悶聲說：“我做了一個噩夢。”

梅瑜輕輕地拍著的背脊，聲說：“阿娘陪著, 不怕啊！”

心想突然夢魘恐怕是因為太過虛弱的緣故，過幾日還是需要去一趟天寧寺為還願祈福。

前段日子甄明珠重病，梅榆與明遠在佛祖跟前許下願，只要明珠能康健，就算用他們的壽償還，他們也甘願。

“噩夢已經過去了，阿娘在呢。”

甄明珠“嗯”了一聲。

再過兩個月，明遠和梅瑜就要出事了，但是……

甄明珠不知如何抉擇。

“你阿爹出門前，還說晚上給你帶你最吃的糕。”梅瑜見臉發白，哄小孩一樣哄著。

甄明珠打小兒就喜吃各種小點心。

甄明珠都忘了自己吃左衛街的糕了，自從上一世明遠去世後，就再沒有人給買了。

梅瑜發現又走了神，心中越發的擔憂，等晚上明遠回來後立即與他商量著去天寧寺還願的事。

明遠剛將糕點送到西廂房回來。

明遠與梅瑜同歲，端得俊朗儒雅的氣質，他聽著梅瑜的話，當即應下：“明日我便去書院告假，晚上我們坐船天寧寺，最好後日一早能敬頭香。”

明遠決心辭去教諭一職，改去書院教書，便是為了能夠多陪伴家人，多賺些銀兩給兒當嫁妝。

梅瑜也是如此打算。

在梅瑜的細心照料下，甄明珠已經慢慢恢複，但梅瑜和明遠不敢輕易帶外出。

“地上雪未化，天寒地凍，等來年開春暖和了，一定會帶你出門。”

甄明珠心裏有自己的盤算：“阿爹阿娘不用擔心我，家中還有田媽媽和茂容，你們路上多加小心，早些家來。”

明家人口簡單，除了明遠夫婦和甄明珠，還有一個廚娘田媽媽，平日裏田媽媽還幫著做些雜務，另外還給甄明珠買了個小丫鬟，搬到府城來後又找牙婆買了一個看門跑的小廝。

明遠夫婦離家的次日早晨，甄明珠也早早地醒來。

“姐兒要出門嗎？”茂容見甄明珠換了外出的裳，雖得了太太的吩咐照顧著甄明珠，可不敢攔著不許外出。

甄明珠看了一眼，點了點頭，這一世肯定不會再留茂容在邊，只是眼下只有可用。

“你陪我出去花市散散心，這些日子一直待在家中太過憋悶。”

“對了，花市離通濟門近，正好你也可以回你家中看看你父母。”

茂容總覺得家姐兒好像和從前有些不一樣了，可思來想去又說上到底哪兒不對勁。

聽到許自己回家，頓時以為是自己想多了。

甄家所在的河下街就連著通濟門。

甄明珠想去河下街看一看。

看一看親生父母的家。

*

天寧寺香火旺盛，明遠和梅榆一夜未睡，還是未搶到頭香，不經心生憾。

明遠寬難過的梅榆：“等會兒我們多上幾炷香。”

梅瑜不敢在寺中嘆氣，只說：“郎君說的對，拜佛是為求心安，是為珠姐兒積福，只要我們心誠，佛祖會保佑我們珠姐兒這一輩平安健康。”

兩人相視一笑，他們已攜手相濡以沫，恩地度過二十餘年，到如今心中的願不過是希兒能夠順遂一生，他們能與彼此白頭到老。

兩人虔誠地拜完佛寺所有的殿宇，每一尊佛相，已到午時，兩人在寺中用了齋飯。

天寧寺常有文人香客在藏經樓抄寫佛經，明遠每一回來，也會抄一卷佛經供上，這回亦是。

而梅瑜準備去正殿求一道平安福。

這個平安福倒不是為甄明珠，而是為了魏欽。

梅瑜前幾日去魏家探蕭太太，距離魏欽失蹤已有大半年，蕭太太憔悴。

瞧著心裏難，可惜自己力量微薄，無法幫助魏家，能做的不過是為魏欽求一道平安福，祈禱他能平安。

梅瑜眉宇間染著愁緒，從齋堂出來，手裏提著一包綠豆糕，一個人默默地走在鋪著鵝卵石的小道上。

鵝卵石間隙留有積雪，走起路來打，一個不小心，腳底一，倒向一旁的枯樹叢，好在反應及時，不曾摔倒只是上穿著的披風擺被枯枝劃破了。

梅榆蹙了眉，裳劃破了是小事，可這幅形容到佛祖跟前恐怕不合適，了袖，放針線的荷包怎的不見了？

低頭在地上尋找荷包。

此時一個小丫鬟急匆匆地穿過長廊跑去不遠的涼亭。

亭子裏正坐著一個十三四出落得明俏的小姑娘。

“最後一份綠豆糕被人買走了。”

百宜嘟著告訴明黛。

天寧寺每日午後都有限量的綠豆糕售賣，明黛喜歡吃，有些不開心：“一份都沒有了嗎？”

“最後一份就被我前頭的太太買走了，我想花三倍的銀兩買，都不賣，說是家中兒喜歡。”百宜攤攤手，結果一轉眼看到園子裏有道眼的影。

那不正是在前頭買糕點的太太嗎？

百宜見那位太太紅著臉，拉住路過的姑娘說話，指指自己的披風，似乎在借東西。

被拉住的姑娘擺了擺手，只剩那位太太尷尬地站在原地。

明黛還在為沒有吃到綠豆糕生氣。

“沒有就沒有，我就不信整個揚州城都沒有比天寧寺更好吃的綠豆糕，明天就讓……”

明黛話說到一半，發現百宜不知道朝別看，順著的視線看過去，只看到一個纖瘦的背影。

“你認識嗎？”

這有什麽好瞧的，明黛看來看去，疑地問百宜。

百宜搖搖頭，不過一面之緣：“我瞧那位太太的披風破了，或許是在借針線。”

明黛著脖子瞧了瞧：“你不是有嗎！”

“你送去吧，我要去找欣姐兒。”明黛今日是與幾位閨中好友約好了來拜佛。

百宜服侍明黛，以防萬一，上總是隨帶著針線包。

梅瑜記得百宜。

百宜笑著把針線包遞給梅榆：“我們姐兒瞧太太需要幫忙，讓我來給您送針線。”

梅瑜激萬分，朝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看到一個小姑娘站在亭子裏，側對著。

眉心一，只覺得那位小姐格外的面善。

梅瑜再三謝百宜，想起先前想買手中的綠豆糕，心裏不好意思的把提在手裏的牛皮紙包給。

“謝謝姑娘和你家小姐。”

百宜也不占便宜，接下牛皮紙包，又出三十文錢給梅榆：“請太太收好。”

似乎擔心不要錢，百宜說完就溜。

這會兒明黛已經出了涼亭，轉彎繞過月門，往與閨友約好的地方去了，百宜小跑著才追上去。

梅瑜往大殿走，突然想起自己沒有問是何人。要怎麽將針線包還給們。

回頭再看過去，亭子裏已經沒有人了。

“你家姐兒我可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姑娘。”明黛笑瞇瞇地說。

“所以才有綠豆糕吃呢！”

百宜直點頭：“是是是！”

說著笑話：“方才那位太太笑起來和姐兒有些神呢！”

明黛沒有放在心上，輕松地說：“那想必那太太長得很漂亮吧！”

百宜知道這是拐著彎自己呢！

當然點頭：“很漂亮，和姐兒一樣漂亮。”

明黛致的眉眼洋溢著滿意。

梅瑜找不到人，只好先找寮房裳，求完護符，等明遠出來，兩人一起回家，但沒有想到又在寺廟門口看到了百宜。

那是一輛馬車從眼前駛過，車廂窗戶開著，瞥見百宜的面龐。

本來就與明遠說著這件事，歪頭看明遠，突然想起那位小姐的側臉為何面善了。

那小姐的側臉有些像明遠。

明遠雖然現在年長了，但年輕時也是個貌的年，甚至有些男生相呢！

不過現在可不是說笑的時候，手拉著明遠的袖，告訴他：“針線包就是那輛馬車的主人的。”

明遠在圓槐書院教書，他盯著馬車看了兩眼：“那是甄家的馬車。”

“裏頭應當是甄家的小姐了！”

“甄家給圓槐書院教書先生們的家眷送了帖子，說是年前要置辦宴席，想必甄家小姐也會去，到時候再尋機會還給。”梅榆與甄明珠閑聊著，講今天的趣事。

甄明珠心髒咯噔一跳，這個時候甄家的小姐們除了最小的五小姐都已經了親，或是定了親，不會再出門！

那麽只會是明黛，下意識地喊道：“不行！”

“怎麽了？”梅瑜心中驚訝，關切地看著，以為不適。

“阿娘見到甄家小姐了？”甄明珠地握住梅榆的手。

梅瑜地笑了笑：“只瞧見一個側臉，說起來……”

不由得遲疑，貿然說甄家小姐側臉像明遠，太過冒犯了，搖了搖頭：“不曾看清。”

甄明珠提起的心髒落了地，快速做了打算。

甄家設宴那日，一定不能讓梅榆和明遠前去，到時候不得再裝作生病。

心裏想著，面上不顯，又說：“甄家這樣的人家，雖不缺一針一線，但聽說每一樣東西都有定數的，阿娘我覺得還是讓茂容走一趟先還了去，就給甄家小姐的丫鬟，也方便。”

梅瑜聽著，點點頭，大戶人家規矩多，也擔心會給人添麻煩：“那……”

甄明珠順勢接過手裏的針線包：“等會兒我吩咐茂容去辦這件事，阿娘早些回屋歇息吧。”

梅瑜依著，幫掖了掖錦被：“那珠姐兒也安心睡覺，若是在夢魘，就讓茂容喚我，我來陪你。”

送走梅榆，甄明珠盯著針線包看了半響，掀開被子起，將荷包和線丟進炭盆中，又隨手將銀針從窗戶拋出，銀針落地，轉眼消失。

甄明珠這才安心了，輕輕地舒了一口氣，不想讓甄明黛見到梅榆。

甄明黛已經擁有那麽多東西了，的阿爹阿娘……

只能是一個人的。

*

夜半時分，明黛醒來喝水，瞧見桌案上未吃完的綠豆糕，晚膳用得，這會兒肚子空的。

起一塊，送到邊。

好甜。

不知道為何，總覺得今日吃的綠豆糕比以往的好吃些。

後來又買過幾次，味道又和以前一般了。

明黛使喚人問過寺裏做糕點的師傅，師傅回話說綠豆糕的方子都一樣，從來沒有變過。

明黛失，漸漸的也忘了那日綠豆糕的味道，只依稀記得綠豆糕很得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