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崔在亭認親原不是什麼壞事，偏生扯到崔令淵，玉縈不免心煩意。

趙玄祐手在蹙的眉心了，淡笑道：“往后局勢會怎麼樣，誰都說不清，等明年開春咱們就回禹州，兵來將來，水來土掩。”

歷來皇位爭奪皆伴隨著刀劍和鮮，殘酷腥，瞬息萬變。

當今陛下在登基之前，誰都不看好，卻是最后的贏家。

平王占盡先機，睿王有皇帝的疼和寧國公的支持，看起來都有贏面，但最后說不定不被看好的靜王和慶王另辟蹊徑，異軍突起。

趙玄祐當然有左右朝局的野心，只是這橫看豎看，這四位王爺都沒有必勝的把握，讓他提不起興趣下注。

眼下順勢而為最好。

屋舍臨近溫泉，冬日里沒有地龍和炭爐亦覺暖烘烘的。

這般和暖之地，又說了許久的話，玉縈早都困了，很快就睡了過去。

原小憩一會兒，只是今日趕路實在疲乏，等到醒來時快要用晚膳了。

玉縈見邊空空，知道趙玄祐先起了，便喚了丫鬟扶起來。

還沒問趙玄祐去哪兒了，聽到一陣戲水的聲音。

“夫人，駙馬爺請侯爺去泡溫泉了，特意叮囑奴婢不必吵醒夫人，等夫人醒了直接過去。”

玉縈換好裳，正出門，盼夏領著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推開門，便見趙玄祐和葉莫琀在最當中的大池子里泡著，宜寧公主則獨自坐在另一的石桌旁吃著點心。

先前只知道所有屋舍都圍繞溫泉池而建，這會兒玉縈才看明白，所有的院落前后各有一道門，一邊通往花園，一邊推門便是溫泉。

見玉縈出門了，宜寧公主朝走來。

“可休息妥當了？”

“多謝公主關懷，睡一覺神多了。”

“在我這邊不用那麼多禮，走，咱們泡會兒腳。”

旁邊的宮人拿了墊鋪在門口的小池子邊上，扶著宜寧和玉縈小心翼翼地坐下。

玉縈瞥了眼遠的趙玄祐和葉莫琀，遲疑片刻去鞋，把腳放進溫泉池里。

池水帶著一淡淡的硫磺味，宮人撒了花瓣進去，飄在水上很漂亮。

宜寧公主見狀，忙吩咐宮人去抬了架屏風擋在這方小池子前頭，跟玉縈解釋道：“父皇賜下莊子后，我從未邀請過旁人來玩，平常只有我們一家人，便沒把這些池子隔開。”

“自家人玩耍的地方，自然是不隔開最好。”玉縈悄悄松了口氣，笑道，“出門前我還跟侯爺說，我從沒泡過溫泉，這回是過來見世面的，沒想到還是第一個來這里請客的人，也太榮幸了。”

說得誠摯，聽這麼說，宜寧毫不覺得是沒見過世面的鄉佬，反倒覺得有趣。

“我記得你跟孫倩然要好的？”

漓川行宮的時候，宜寧跟著宜安去過他們那小院幾回，印象中玉縈和孫倩然走得很近。

宜寧不知道自己離京后跟裴拓的事，玉縈自不好多說。

只道：“從前在行宮的時候，孫小姐待我很友善，后面就沒來往了。”

宜寧公主“哦”了一聲，神稍松了點，“你記得那時候的相公裴拓吧？”

“記得。”

“他們幾年前和離了，有傳言孫倩然對他念念不忘，以前我還不覺得有什麼，前兒在宮里的時候儷貴妃提起要給裴拓說親，竟然站出來頂撞了儷貴妃，看樣子真如傳言一般用很深。”

玉縈附和了一句之后，便把話轉到養胎上去了。

兩人坐在池邊泡了一會兒腳，侍上前提醒該起了，扶著兩人腳穿上鞋。

這會兒趙玄祐和葉莫琀都起換了干凈裳，幾人坐在溫泉池邊的石桌旁，命人烤了一條羊，又配了些孕婦適宜的溫潤飲食。

玉縈原想著在莊子里住兩三日便回，但這邊氣候和暖如春，回京后趙玄祐必定要去當差，樂得在此有人陪伴。

趙玄祐且不必提，葉莫琀喜歡聊天，有他在的地方必定熱熱鬧鬧，宜寧公主偶爾擺擺架子，待玉縈卻很友善。

呆在溫泉莊子上的日子，算得上是趙玄祐和玉縈回京后最松快的時日，玉縈和宜寧帶著瑤瑤采花踏水，分懷著孕時的辛酸和甜，趙玄祐和葉莫琀亦騎馬劃水，回憶起時淘氣和胡鬧，各有各的愜意。

直到十日后，侯府派人催他們回去持年節之事，兩人才拜別了公主和駙馬，駕車返回京城。

趙玄祐多休息了幾日，回京后堆積了不公務，又過起了早出晚歸的日子。

玉縈則在老太君的指點下擔起了侯府夫人的職責，要清點田莊和鋪子的收，要安排侯府過年用的東西，還有籌備給各府親朋好友的年節禮。

好在是新婦，又有孕，老太君雖然在教，也讓公公和魏姨娘幫忙打點賬房的事務，溫槊從旁協助，玉縈也借此機會把邊四個丫鬟都用了起來。

饒是如此，玉縈再沒機會出門。

別人怎麼出力幫忙，為侯府主母，一應事宜都要得過問，方能心中有數，游刃有余。

辛苦歸辛苦，靖遠侯府這個新年過得十分熱鬧。

葉老太君朗，趙玄祐至二品，侯府三代同堂團團圓圓，而明年便是四世同堂，想想都覺得有盼頭。

一家子陪著老太君守歲，直到過了舊年新歲之，夫妻二人在侯府門前放過鞭炮，才往棠梨院走去。

這會兒京城里盡是歡樂喜慶的氣氛，鞭炮聲遠遠近近地傳來。

玉縈被趙玄祐牽著往前走，心神忽而有些恍惚。

正發著呆，忽而雙腳離地，被趙玄祐打橫抱了起來。

“下雪了。”趙玄祐輕聲道。

地上散著薄雪，他擔心玉縈腳，索抱著回去。

玉縈一手攀著他的肩膀，攤開另一只手，很快便有冰冰涼涼的雪花飄到掌心。

小小的一片，形狀依然很好看。

“想什麼呢？”

玉縈彎一笑，在他下上吻了一下。

“一些舊事。”

那一年的除夕，趙玄祐在侯府陪祖母過年，而帶著溫槊和冰云、泉悄悄潛了興國公府，開始了一場冒險。

說得含糊，但適逢新年，趙玄祐很輕易地就猜到了什麼舊事。

從前讀詩的時候，讀到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的時候，總是覺得悲涼，萬幸到他和玉縈的時候，卻是一年更勝一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