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往事 破規矩禮法可以扔了

五十四章

崔蘭愔并沒醉到不知事兒, 只是意識遲鈍下行為上就剎不住，變得大膽奔放了。

且小三盞的菖酒的酒勁兒也持續不了多久，對著無奈靠後坐了的衛王, 于瑩瑩宮燈下終于沾染了些許溫熱, 看著不那麽疏離遙遠了，恍惚中崔蘭愔漸恢複了清明。

回頭想剛才的行為，別的還罷了，咬手這個真過不去，愧捂臉，“表叔，我……我冒犯了……要不我去面壁吧？”索著就要爬下羅漢榻。

“行了。”衛王本不屑于和計較，“別再跌壞了臉, 到時砸我手裏。”

見衛王一點沒往別的地方想, 完全拿當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樣，崔蘭愔如同卸下了沉重的包袱，連指尖都松乏了。

語氣也輕快起來, “就怕是表叔娶不上耽誤了我。”

“沒你等。”

“我就等。”

衛王眼眸半斂, 不是才打發小孩子的語氣了，“心有尺度, 何須給自己設限。”

崔蘭愔似有所悟, “表叔是說……”

“我這裏隨而為即可。”

崔蘭愔一下就覺著通了，是啊, 心裏坦，就算行為上沒大沒小些又怎樣，是和衛王相，衛王這個長輩都不挑理，做什麽要束縛自己。

人和人相親近了, 自然而然地舉間就會親起來，就比如去陳太後那裏，和陳太後、高姑姑、夏姑姑不是摟著就是依著，就是錢和那裏，也會不自覺地要攙挽下手臂。

同這些人隔幾日才見都如此，和衛王卻是日日都要在一的，就更做不到客套守禮了。

“是侄迂腐了，表叔還要費心多教教我。”

為表已深刻理解了，崔蘭愔坐得離衛王又近了些，“表叔，你今兒是怎的了？真不是被我氣到了麽？”

衛王掃來一眼，“酒醒了，回吧。”

崔蘭愔執拗地看著他，“上回表叔那樣‘都是過客’的話嚇到我了，我不想表叔再有那樣想法，我雖開解不了表叔，表叔說給我聽了怎也能排解一二。姨祖母知道表叔這樣，在下面也該不安穩了。”

沉默良久後，就在崔蘭愔以為他還是不會說的時候，他開了口，“是覺著一切不過如此而已。”

“是……宮裏很煩麽？”

“那點破事來回演，厭了。”

“陛下不是好轉些了，他是什麽想法？”

“陛下想八角俱全。”

世上事四角俱全都難，何況八角俱全，所以衛王是諷宣寧帝貪求麽？

崔蘭愔早就發現了，衛王從不稱宣寧帝“父皇”，無論何時都是喊“陛下”。

“表叔小時能常見到陛下麽？”

“陛下未登基前常見。”

崔蘭愔聽出了不同，“登基後呢？”

看著想知道又不知該不該問的表，衛王道：“早年的事都知道了？”

看他靠得好似不大愜意，崔蘭愔從另一側又拿過一個靠枕給他疊上，衛王眼神裏的不耐就減了些。

崔蘭愔想著或許可以給他書房裏再布置得舒適些，也向後靠了，開始說道：“坊間聽來些，太後給我說了些，偶爾福寧宮裏錢伯和高姑姑他們會幾句，我大概能串起來，就不知道對不對。”

“你說。”

崔蘭愔就知道衛王是不願多說話，由說，他從旁指正就會輕松些。

理了下思路後，“徐後嫁給還是太子的陛下做太子妃一年後，高宗指了姨祖母做了太子良娣，本來高宗是想等著徐後有嫡子後再往太子府賜人的，只陛下疏忽，一次酒後……”

崔蘭愔尷尬地停下來，眼神四下著，不知該怎麽往下說。

“酒後有甚不好說的。”衛王本不當回事，“男子能說得，你也能，那些破爛規矩都扔了。”

指在頭上彈了一記，“才白教你了。”

酒雖醒了，酒壯起的膽還在，且早覺著禮法規矩給子的束縛太多，這會兒衛王如此說，好比是最權威的長輩給你做主了，那還有什麽可扭的。

再者才已經突破了，再突破一下好像就水到渠一樣。

清了下嗓子，大方往下講道：“陛下酒後幸了一個宮，又致有孕生子，太子的長子何其重要，卻出自一個低位宮，高宗不悅，徐後那裏又不見靜，權衡後就指了姨祖母了太子府。”

衛王彈了一指，崔蘭愔就知道自己講的和事實沒出，繼續道：“徐後很是大度，知曉陛下酒後的事後，隨即將那宮請封了昭訓，待郭昭訓生子時，朝臣們只是覺著低位的太子妃妾生了長子不大好，倒沒懷疑別的，免了陛下被人說他無儲君的清明沉穩。

時隔多年後，更是有人知曉當年郭昭訓生子的底細，待陛下登基後，郭昭訓因子得封順嬪時，很多人還覺著康王做為長子，該母以子貴，給順嬪的分位過于低了。”

“姨祖母是姚家，以姚家在仕林中的地位，姨祖母做這個太子良娣是有些委屈的，所以，在徐後無子的形下，哪怕後面又有了安王，姨祖母所出的表叔都是康王和安王不能比的，待到陛下登基，不朝臣上奏請封表叔為太子。”

“直到宣寧二年姨祖母去世之前，表叔都是無二的太子人選，坊間都說若是姨祖母在世，後妃裏伴駕最多，又有姚家撐著，表叔未必就比端王了機會。

之後由著表叔跟了太後去行宮，一個是因著表叔太像姨祖母，陛下見了表叔會傷懷難抑，一個是想表叔替他給太後盡孝。”

“你信？”

知道陳太後的過往後，崔蘭愔就再不信坊間說的那些了。

“李家沒送李太後宮前就下了好大一盤棋，又怎會容別人摘他們的果子，李淑妃宮後，表叔留下只會境艱難。”

“徐後、我母妃都是棋子。”又徐徐道，“我也是。”

“啊？”崔蘭愔吃驚地看衛王，“徐後和姨祖母不都是高宗定下的麽？”

“都是李家進言的。”

崔蘭愔試著分析道：“是李家不想引起高宗猜忌？”

“嗯。”

所以，李家不但算計了陳家，連徐家和姚家都被他們當了手裏的籌碼，甚至衛王都是為了迷住高宗的視線才被允許出生的？想到宣寧二年姚家的退走蘇州，姚妃病逝，還有宣寧五年的徐家被流放，崔蘭愔不寒而栗，“徐後無子是？”

“是人為。”

“那……太後……”

“無證據。”

只看李家這一步步的謀劃，崔蘭愔都不信陳太後無子沒有李家的手筆。

不都說帝心深沉，無父無子的事都能做得出來，宣寧帝怎麽這樣縱容李家？

“陛下就沒對李家有所猜忌？”

“不然現在怎會沒個定論？”

“之前給端王改娶李宜錦是陛下順勢而為的？”

“或許吧。”

衛王一點都不掩飾對他對宣寧帝沒有父子，想到連他的出生都是給李家上位鋪路，宣寧帝明顯是知配合的，甚至在姚妃那裏扮深，換位到自己上，崔蘭愔覺著做不到衛王這樣語氣平淡地談論。

想到一個可能，崔蘭愔問：“姨祖母知道麽？”

“知後三個月，就去了。”衛王頓了一下，又道，“期間再沒見陛下。”

崔蘭愔心裏堵的不行，聽譚氏說過，姚妃絕又有才，真正的蕙質蘭心，可惜是個看不破的……

當時不明白譚氏那樣說的時候神為什麽那樣悲涼惋惜，這會兒一下全都理解了。

這樣的時刻，覺著說什麽都顯蒼白，只能手握住衛王的手，“表叔，都過去了，你還有我和太後。”

“我無事。”衛王神淡然，只手上卻使力攥了的手，崔蘭愔就知道他還是在乎的。

心裏酸脹難名，那些事這些年那些過往該在他眼前過了千百遍了，那該是怎樣一種撕扯，衛王又是過目不忘的，還是那樣絕頂聰敏，

聲問：“表叔你是多大的時候看清的？”

“你祖母指點我去找太後，隨後就看清了。”

六歲時就看穿了人的可怕，何其殘忍！崔蘭愔忍住眼裏湧上來的淚意，“表叔是怎樣讓太後接納的？”

“談的條件。”察覺到眼裏的淚意，衛王道，“太後是個明磊落的，應我的都做到了。”

“我知曉，太後那會兒也是心灰意冷。”崔蘭愔笑得比哭還難看，雖知道是那樣，還是為那時候的小衛王難過。

小小孩子看盡了世間的險醜惡，飽嘗了人淡薄，才到如今他這個樣子，一再地往看破的路上徘徊。

“刻薄寡恩的人，最後也就是如此了。”衛王合上眼，松開的手，“回吧。”

“過去的事不宜多想，表叔你好生睡一覺。”崔蘭愔下了榻，想起來了就幫著問了一句，“表叔，赤麟的差事？”

衛王在膝上彈了兩指，崔蘭愔知道他連指頭都不想多彈了，沒再多說別的，“表叔我告退了。”比劃著招呼了不語，兩人悄悄離開了書房。

第二日正在西配殿同過來的張貴說著初八鋪子開張的事兒，赤麟喜滋滋地過來，進來就給崔蘭愔作揖，“多謝二小姐幫我說，爺讓我管回原來的差事了。”

“那敢好。”崔蘭愔也不領功，“我只幫你問了聲，當時表叔也沒應我，該不是為著我說的，還是你差事辦的好，表叔覺著你可以回去了。”

赤麟心裏有數，“二小姐不好謙虛，沒有二小姐說項，我的事兒還有得拖。”

他從袖裏出個事放到崔蘭愔坐的大案前，“二小姐看可能用上？”

崔蘭愔拿起那團薄如蟬翼一樣的織展來來看，“這是……面？”

赤麟回道：“這是異域天蠶織就的，是我機緣巧合下得來的，上頭這樣的繡花我戴著也不像樣，就一直收在了箱子裏，想著等爺親時孝敬給王妃也好，誰想這許多年還在箱底裏。我見二小姐有時出門要避著人，這個或可一用，就給翻出來了。”

赤麟就不說，崔蘭愔也看出這個面是嶄新沒用過的。

別說，赤麟這個面還真是想要的。

隨著崔二猛在應城的名氣越來越大，崔蘭愔出門時覺出了不便，就算坐了兩馬拉車出去，又戴了帷帽，也經常被認出來。

尋常城裏走還好，往東水關碼頭和吳楊河畔巡視鋪子就不好了，這幾日一直琢磨著該想什麽法子能遮掩行跡呢。

赤麟又說：“赤雲赤月也有面，麟衛出門辦差多是要戴面的。”

這可太好了，若是有了這個面，和赤雲赤月來去間都戴上，再給馬車換普通的一馬拉車，誰還會知道是？

想到劉太太那日說的吳楊河晚上畫舫一游的事，崔蘭愔回來後閑暇時就要想，或者戴上面去見識一番？

表叔不也說那些破規矩禮法可以扔了，想必他知道了也不過是一笑置之。

只是，“你不是準備將來呈給表叔的王妃，我怎麽好……”

“是我想岔了，王妃哪會用上這樣東西，孝敬了也是要箱底的，哪如二小姐這裏正用得上。”

“那我就不客氣了。”崔蘭愔接過來，“我那裏有不太後賞賜我的好東西，你去挑幾件留做將來呈給王妃之用吧？”

“二小姐要再和我客氣，我是不敢勞你了。”赤麟再三說著，崔蘭愔才不和他客氣了。

面送到了二小姐心上，赤麟踏實了，衛王妃何其遙遠，二小姐才是實實在在守在王爺邊的，孰輕孰重還用選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