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本元殿 兩道旨

六十一章

一向門前冷落的福寧宮, 了這一晚最熱鬧的宮室，崔蘭愔都懶得數有多波人過來叩門了。

開始還打著請陳太後探視宣寧帝的旗號，見福寧宮裏本不理後, 後面過來直接就亮起了刀兵, 想強攻進來。

到這會兒，崔蘭愔才見識到暗麟衛的真正實力，赤麟居中策應，他手下的四個暗麟衛各守一方，就給福寧宮守得鐵桶一樣，來多波兒進攻都是鎩羽而歸。

這還是赤麟幾個不肯離了福寧宮一步，將來犯的擊退後并沒追剿，不然福寧宮四周怕是要堆不首了。

最令人意外的是錢和, 他也拎起長劍躍過牆頭, 配合著麟衛殺進了戰團。

赤麟不由撮吹了聲口哨，“錢叔，你手不減當年吶！”

錢和揚眉笑道, “那是, 我這‘燕城小霸王’可不是浪得虛名。”

見赤麟還有心玩笑，說明衛王那邊沒到危急的時候, 夏姑姑高姑姑心裏也安穩下來。

高姑姑轉頭笑道：“怪道錢和這樣向著二小姐, 他們爺倆一個是‘燕城小霸王’，一個是‘應城崔二猛’, 可不就最對脾氣麽。”

都被說笑了，殿裏張的氣氛就緩解了不。

沒多會兒又是一波猛攻，明顯能覺到那些人的急迫，能用的手段都使了出來，浸了油燃著火的箭矢麻麻地進來, 福寧宮裏多起了火，齊安帶著福寧宮裏的侍提水四下滅火。

夏姑姑指向西邊兒，“是那邊兒麽？”

陳太後卻展眉笑開來：“衛王那裏該是穩了。”

聽夏姑姑提起李太後那邊，也沒影響陳太後的好心，見高姑姑夏姑姑不解，還和煦地給兩人解釋起來，“最見不得衛王上來，若不是衛王穩了，不會這麽急于置我于死地，畢竟還想看我一日日地仰的尊貴至極，在福寧宮裏百般不甘煎熬呢。”

崔蘭愔也想到了，待衛王坐了那個位置，李太後就又要矮陳太後一頭了，那之前那麽些年的謀算又回到了起點，這是李太後不能忍的。

陳太後話才落，福寧宮外人又是一陣喊殺聲傳來，以為外頭那些招了援兵，要傾盡全力往裏殺了，卻聽赤麟揚聲喊道：“崔謖，你怎來了？”

跟著是錢和好邁的笑聲：“好小子，斬/馬/刀/耍得真不錯，崔家要出員猛將了。”

跟著是崔謖還帶著點年氣的飛揚聲音：“我那邊完活了，王爺讓我來迎太後老人家過去。”

崔蘭愔歡喜地挽住陳太後的胳膊，“太後，那是我弟弟，王爺那邊無事了。”

陳太後著的手，“好，咱們走。”

外頭齊安已將燃起的大火滅了，剩下的由侍們忙著，他帶著人給四下的燈籠都點了起來，映著遠的火，院子裏一切都清晰可見。

走到前殿時，宮牆上還有黑紅的流嘀嗒落下，氣息裏嗆人的煙熏味兒混著腥味兒，讓人有些頭暈目眩，崔蘭愔這是第一次直面這樣淋淋的場景，說不害怕是假的。

隨著福寧宮外頭清淨了，宮城裏的喊殺聲也越來越弱了，開始有侍衛們指揮著侍往各滅火。

待看到橫提斬/馬/刀/，染了袍的崔謖，不必問，就知他經歷了怎樣一場艱難的廝殺。

崔謖過來要拜，被陳太後上前扶住，“好孩子，辛苦你了，咱們自家人不講那些虛禮。”

雖同赤麟是那樣說，可看到這樣的崔謖，崔蘭愔哪裏忍得住不關心，“傷沒有？”

崔謖給破了好幾道口子的袍扯平了，咧笑道，“沒傷著。”到底是年心，他忍不住炫耀道，“二姐，王爺讓我帶了隊人馬守奉天門，我守住了，哪個也沒能越過我手中的刀打奉天門過了。”

“好，好，崔家大房的門庭可靠你支應了。”陳太後先誇了起來。

崔謖生龍活虎的樣子也不像傷，崔蘭愔舌尖繞了幾繞，明知道崔謖這樣，衛王肯定是好好的，還是問了，“表叔可還好？”

“王爺好著呢。”說到這個，崔謖又眉飛舞起來，“開始見王爺將人都調遣出去，本元殿裏沒留幾個人，我直犯嘀咕，想著萬一本元殿失守不是白忙活了。

他們都說王爺功夫俊，我卻一直沒見識過，這下可開了眼，那真是絕了，不是王爺讓放人進去，那些人本不到本元殿的邊兒。”

“這下知道了？咱幾個捆一起都不是爺的對手。”赤麟擱邊上接話道。

陳太後點頭，“只要他想學的，就必要學到最拔尖兒，世上怕是沒幾人能及得上他。”

知道衛王已穩住了大局，陳太後也沒多問崔謖，待錢和去後面背了個包袱出來，陳太後扶著他要往本元宮去。

這樣事不是該參與的，崔蘭愔退到一邊。

陳太後卻朝招手，“你也去。”

“我？”崔蘭愔愣住了，反手點著自己鼻子，“那裏不該我去吧？”

“以後都是你表叔做主，怕什麽！”陳太後霸氣道，“省得我回頭還要講給你聽，這會兒就便都聽了吧。”

聽著竟是要去給多年的舊賬算一算，宣寧帝不是還有一陣好活麽，怎麽就衛王做主了？

崔蘭愔還是想親眼見下衛王好不好，過去扶住陳太後，一行人往本元宮去了。

本來赤麟是請陳太後乘輦過去，陳太後卻不肯，“好久沒出來逛了，正好今晚好好賞賞景兒。”

為避開腥，錢和領著專揀窄巷夾道裏走，饒是這樣，也時不時被首擋路，崔謖就帶著人在前面清路，一路還算順暢地到了本元殿。

殿前的漢白玉臺上，康王和十來個將領模樣的人被綁著跪在那裏，康王低垂著頭，面如死灰，對周遭的一切都沒了反應。

聽到靜，谷從裏面迎出來，陳太後懷疑道：“就這些，沒別個了？”

谷小聲道：“審出來的就是康王和李家二房，王爺已使人往李家二房拿人去了。”

陳太後似早都預料到了，“他們只會來的，這回沒了做擋箭牌的，看後面他們再往哪裏躲。”

崔蘭愔知道陳太後說的是李家大房，其實也不信李首輔是幹淨的，只能說李首輔不是一般溜。

“陛下怎麽說？”

“陛下暈厥過去了，太醫才施了針，說是一會兒能醒陣子，王爺已著人去傳喚諸閣老和各部尚書去了。”

陳太後都是一驚，“怎會如此？”

谷道，“陛下背著人又進了丹藥，才又急怒攻心的，太醫說已是藥石罔效了。”

已到了東閣門外，這裏是宣寧帝的臥寢，進去後，衛王同安王和平王都在外間，往寢的門開著，能看見有太醫守在裏面。

屋裏一濃郁的湯藥味兒，因著聞了一路的腥味兒，平日另人窒悶的湯藥味兒也沒那麽難聞了。

見到跟在陳太後邊的崔蘭愔，一臉悲戚的安王和平王愣了下，側頭見衛王并無異議，兩人上前拜見了，“給太後請安。”

“嗯”了聲，陳太後算是應了，往臨窗的紫檀雕雲龍紋榻上坐了，問向衛王，“多會兒能醒？”

衛王回道：“就這會兒了。”

見崔蘭愔還站著，他指著榻邊的椅子，在椅背上彈了一指，知道他又是煩到不想說話了，崔蘭愔乖順地過去坐了。衛王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崔蘭愔能覺到他滿躁意就要按捺不住了。

管不了別人怎麽想，崔蘭愔站起來：“表叔，我去涼個帕子給你把臉吧。”

“嗯。”衛王應了。

“王爺乏到了，他已兩天未睡了。”谷趕忙引了崔蘭愔去茶房，用涼水浸了兩個帕子過來。

衛王接過抹了臉，崔蘭愔給另一個帕子疊長方，搭到他額上，見衛王一聲不吭地由著作，安王和平安忍不住又往崔蘭愔這裏打量了好幾眼。

沒一會兒，衛王拿下帕子，臉上就不似剛才那樣冷凝得要結冰一樣。

外頭忽然喧嘩起來，谷往外探了，回來說，“李首輔迎了李太後過來。”

陳太後看了眼衛王，“你通知的？”

“嗯，正好一遭說清楚。”衛王合上眼。

“也好。”陳太後也開始閉目養神起來。

門被推開了，一位四十餘歲的儒雅男子攙著一位弱質老婦人進來，該就是李首輔和李太後了。

外表上看，李太後和陳太後也是截然不同的，崔蘭愔看過陳太後年輕時的畫像，很是明豔大方。

而李太後這些年該是保養的很心，從的臉上依稀能找出舊時的模樣，就是那種弱柳扶風一樣的怯之極的人。

崔蘭愔就算不願意也得承認，和李太後是同一型的容貌，所以，第一次去福寧宮時，陳太後對表現出了明顯的不喜。

安王和平王上前給李太後請安，李太後禮後讓兩人退到一邊，一眼都沒往這邊瞅，就拿手帕抹著淚往裏奔去了。

“皇帝，你怎麽就如此了，我生養你一場，多辛苦，怎能我白發人送黑發人……皇帝你醒醒，你不能這樣糊塗著走了……”

“陛下這會兒需安靜，太後先等等罷。”有道聲音勸道。

“你這閹奴，廣升呢，怎不見他在皇帝跟前守著。”李太後隨後又道，“你是姚妃宮裏的文頌？”

“太後好眼力。”那侍承認道。

原來衛王將當年姚妃宮裏的總管太監調過來用了，崔蘭愔猜著，這位文頌以後該替代宣寧帝邊的廣升，為宮城裏侍裏的第一人了。

不等李太後再發作，申閣老等五位閣老和一衆尚書都到了。

隨後是徐皇後，跟著是李淑妃和端王，還有一衆妃嬪和沒年的皇子。

人一到齊，宣寧帝就醒了。

他越過眼前哀泣不止的李太後，往外喚道，“母後來了麽？”

陳太後由衛王扶著慢慢走進去，“我來送你一程，咱們有始有終。”

“好。”宣寧帝指示文頌從枕下出聖旨，“傳位給衛王的詔書在這裏，希母後也答應我……”他眼神轉向李太後和李首輔。

在場的人都看得出來，臨去時，宣寧帝還是想回護李太後和李家。

可能在他看來，經了今晚李家已被砍斷一枝，算是吃了大教訓，往後該會安分守己做好臣子的本分了。

陳太後環顧一圈，輕笑起來，“我想你是搞錯了，皇位本就是衛王的，可不是你格外開恩來的。”

一樣一說，申閣老等衆臣都驚愕地看過來，李首輔之前已約猜到些，這會兒見說得這樣確鑿，再維持不住臉上的從容。

陳太後沉聲道，“錢和，拿出來給陛下和閣老尚書們過目。”

錢和打開包袱，將裏面的兩道旨分別展開，看清上面的容後，諸臣們頻頻吸氣後，再看向宣寧帝的眼神說不出的複雜，似同，似憐憫，又似可悲又可嘆。

宣寧帝定定看了好一會兒，臉上似哭又似笑：“那我又算什麽呢！”

知道麟衛是高宗留給陳太後的後手後，又見識了麟衛們展現的驚人武力後，手裏有這些人，若不是衛王坐上那個位置，別個誰登基都要頭疼。

宣寧帝就知道他沒別的選擇了，且他本心也不想繼位的再同李家走近，衛王待姚家都是不冷不熱的，實是最合適的。

他一直拖著，也是想在最後讓衛王同意姚妃同他合葬。

實際上一個月前宣寧帝已擬好了傳位于衛王的詔書，只是在最後關頭，面對李太後和李首輔，到底是自己的親娘，李首輔又是伴他長大的表兄，他又心了，想著大家不傷和氣地送他走。

然而事實竟是這麽讓他如此無法面對，陳太後手裏的兩道詔書，一道是大郢開國太/祖留下的，一道是高宗留下的。

原來暗麟衛是當年太/祖暗地創建的，專為後世子孫留的有力後手，暗麟衛三代一百零八衛，是可以于宮中來去自如的存在，有這樣一支力量，就算是覆國了都可以東山再起。

太/祖留有旨，暗麟衛沒有顯于世的時候，唯有皇帝可知，所以，不知道暗麟衛存在的他，不就是名不正言不順麽？

還有高宗，封了他做太子，他繼位時也沒有任何爭議，怎麽背後就要將暗麟衛到陳太後手裏。

就為了對不起陳太後，就要將他這個繼位的兒子置于這樣尷尬的境地。

他竟是連選擇自己繼位者的權力都沒有，陳太後選了誰就是誰，人人都稱道高宗是明君賢君，明在哪裏，賢在哪裏！

間一陣腥甜，宣寧帝一口噴出來，問了數聲，“我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