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悵然 坐到那個位置都會如此麽

六十二章

問到最後一句時, 宣寧帝的語聲幾不可聞，半臥的也了下去。

太醫趕上前探脈，幾位太醫又試著施了幾針後, 哀戚著回稟道：“陛下龍馭賓天了。”

屋裏立時哀泣聲一片, 李太後更是哭到幾乎暈厥，李首輔自己哭得傷心，還要顧著李太後，看著很是狼狽。

滿殿裏哭的人裏，有幾個是真心的呢？

崔蘭愔是沒看出來，就是李太後也多是為著擔心將來事而哭的。

對著眼前糟糟的一切，崔蘭愔有些無所適從，好像不該呆在這裏。

手被拉了一下, 卻是衛王, 他指著外間，“扶太後去坐。”

一切就像夢中一樣，崔蘭愔這會兒仍是恍恍惚惚的, 沒人指點, 都不會作說話。

“哦！”跟個木頭人一樣站起，過去扶住陳太後, 學舌道, “表叔讓我扶您出去坐。”

多年的忍只為這一刻，可陳太後卻看不出多痛快。

宣寧帝生下來就養在跟前, 直到九歲搬到東宮，那會兒該是曾母慈子孝過，現在人走了，一切的恩怨也就勾銷了，此此景, 難免悵然。

聽崔蘭愔說了，陳太後臉上緩和了不，由扶著往外間的羅漢榻上坐了。

才坐下，就聽裏頭李首輔哭道，“國不可一日無主，還請王爺盡早登基，這樣先帝走的也安心些。”

屋裏靜了一下後，跟著申閣老等也一起道，“還請王爺盡早登基。”

跟著是一陣撲通跪下的聲音，衆臣子齊聲喊起了：“吾皇萬歲！”

李家能有今天，真不是平白來的。

就李首輔這樣快的應對，申閣老等本反應不及。

于這樣時候，多回都證明了，第一個請新帝登基的人，絕對會在新帝那裏留下好，就算是新帝之前不得意的人，也會扭轉印象。

果然，等申閣老出來分派事的時候，他臉上的懊惱本藏不住。

要辦喪事，要準備新帝登基事宜，數不清的事在等著。

兩位太後年事已高，不宜留在此間，李首輔喊來跟著李太後來的，讓擡著李太後回了福安宮。

衛王于忙中過來，對陳太後道，“讓愔姐兒陪您回宮。”

陳太後也不給他添，扶著崔蘭愔手站起來往外走，走出去兩步後，沒有回頭，沉聲道，“當年的約定到此就結束了，剩下的事你自便吧。”

衛王“嗯”了聲，招來谷，“送太後……和二小姐回去。”

崔蘭愔找回了些神志，想到這會兒正是用人的時候，攔住谷道，“有錢伯呢，我們自己就回去了，不用你。”

錢和在谷肩上拍了一記：“宮裏我比你，你留下多顧著王爺。”

谷看了眼衛王，可惜他照不言差得遠著，多數時候都猜不出衛王的想法，這會兒也是，想想，折中道，“我送出本元宮再回來，這會兒臣子們都往宮裏來，人挨著人的，我幫著開路能順暢些。”

陳太後還是沒讓輦，仍是差不多的一句，“我想走一走。”

只是和來時已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表叔保重。”這個時候崔蘭愔實不知該說些什麽，扶著太後往外走去。

衛王在背後住：“愔姐兒！”

崔蘭愔回頭，衛王卻只看著，隨後擺手道：“去罷。”

一行人從本元宮正殿後門出來，下了後檐廊，穿過庭院要出後門時，恰見文頌打頭帶著幾個擡著箱籠的侍往裏來。

見到陳太後，他慌忙上前行禮。

陳太後擺手，“忙去吧。”

文頌退步讓開，在崔蘭愔經過時，他忽然喊住了：“這位是崔家二小姐吧？”

崔蘭愔停住福禮道，“我是。”

文頌點頭，對陳太後道，“後面外命婦都要進宮哭靈，別再沖撞了崔二小姐，您看……”

眼見著陳太後沉下臉來，他謙卑道：“福安宮裏住著的李家小姐說是明早出宮，正是看著陛下行事的事候，陛下又不喜開口……”

崔蘭愔扯了陳太後的袖道：“文說的很是，我這會兒留在宮裏確實不好，我明早開了宮門就回去。”

文頌連連誇道：“崔二小姐再是通達理不過。”

錢和著文頌的背影，“呸”了聲，“什麽玩意兒，還沒怎麽就抖起來了，跟咱們指手畫腳起來。”

回到福寧宮後，一路沉默的陳太後輕嘆了句，“坐了那個位置的人都要變吧。”

對齊安幾個正道，“我憋的那口氣已出了，往後咱們還是關起門來過日子，對福安宮裏，你們不必揪著不放了，畢竟是他的親祖母，到哪裏都要講孝道的，坐在那個位置上的更要做出表率來。”

齊安幾個雖不樂意，可陳太後說的是事實，他們在宮中眼見著多人得意又跌下來，衛王和陳太後同一般的養祖孫還不同，當初是談好了條件才守一起的。

陳太後要求的，衛王已如數做到，後面如何，就全憑衛王心意了。

如今衛王已了陛下，做了陛下的人，那心思可就難說了。

高宗當初對陳太後表現得那樣深不移的，待李太後給他生了兒子，不還是一點點偏向那邊兒了。

等到臨去時又後悔，以為給陳太後留了暗麟衛，又由著挑可心的皇孫繼位，就是對陳太後補償了，怎麽可能！

離心轉向最痛恨的人，卻又離不開，還要日日面對著，那十幾年陳太後所的煎熬是常人不能想象的。

若不是皇家，以陳太後的子必得要和離出去的，那會兒卻只能打落牙齒和吞。

高宗都如此，又能指著別個多好。

還有宣寧帝，陳太後親生兒子一樣養了九年，還不是白眼狼一個，登基了連幾天都不裝，就轉向了親娘和親娘舅。

這樣比起來，衛王是難得有良心有擔當的，應了的事都是不打折扣地給辦了，之後縱算他想法變了，該也比那兩位講究。

只是畢竟今非昔比了，他們這裏還是知識趣些才好。

他們表現的諒，衛王總也會偏著這裏一二，有這些也就夠了，陳太後往後的日子怎也會比宣寧帝在時要自在舒心。

想通這些，齊安、夏姑姑、高姑姑一起應了。

陳太後看向錢和，“你也要收收子，往後不可張狂了。”

錢和這才悶聲應了。

陳太後將崔蘭愔摟過來，“委屈我們愔姐兒了，待喪期過了，咱們好好挑個人家給你風嫁了，到時我再同陛下要些，給你備上一百二十八擡的嫁妝，有我給你撐腰，保準那一家子都要看你的臉行事。”

見不再提衛王給撐腰的話，崔蘭愔心口像有什麽在鈎扯一樣，不適在不斷地蔓延。

以為還要等段日子，竟是這會兒就要好聚好散了麽？

想也是，照才衆臣的說法，衛王明早就會于靈前登基，後面他就會長住本元殿，無事再不會出宮，衛王府就此了潛邸，會就此空置。

前半夜還在驚惶于失敗了要怎樣，後半夜事了，卻是歡欣鼓舞還沒一會兒，就是沒有道別的散夥，這就是皇家人的相之道麽？

之前應許衛王的，兩人試著相一年的事也該不用做數了。

始終當衛王是長輩一樣，這些日子也沒能調適過來，現按理該松口氣的，這會兒卻覺著有團棉絮堵在腔裏，覺不出重量，卻讓你氣息不暢，隔不會兒就要長籲口氣。

或許是因著再不能有以前那樣親近的叔侄相了吧，悵然若失中，崔蘭愔說服著自己。

想到才離開的時候，衛王喊了卻又沒話，這是否就是他的道別呢？

再見就不複當初了！

這樣提心吊膽大起大落的一晚，都累得狠了，後面也沒了說話的興致，洗漱後各自都睡了。

崔蘭愔是被一聲一聲，連續不斷的鐘鳴聲驚醒的，怔了好一會兒，省過來這是向天下昭告一代帝王的隕落。

鐘聲響過八十一下後，崔蘭愔由艾葉桑枝服侍著洗漱了，挑了件白的衫穿上，頭上什麽飾也沒戴，看著都合著規矩，崔蘭愔過去了陳太後那裏。

國喪期間不能見葷，陳太後這裏也不能免，也都沒胃口，要了素面，兩人相對無言地用了。

用膳後，崔蘭愔站起來告辭，“那我就去了？”

陳太後拉過去，給周正的襟理了又理：“別就嚇到了，還不至于，待喪期過了，你還照舊往這裏來，叔侄一場，雖不能如以前一樣相，他總會多照應你些。”

崔蘭愔笑著安的心：“我曉得呢，只往後可不好再喊‘表叔’了。”

陳太後贊同道：“是該這樣，表叔是萬不能喊了。”

都是往宮裏哭靈來的，這樣打宮裏往外走的就李宜馨和崔蘭愔，就顯得格外打眼。

今早上，宮門口都是重兵把守，赤雲往過一掃，回頭對崔蘭愔道：“二小姐，守門的都換了眼生的，也不知以後還會不會調回來。”

一朝天子一朝臣，又經了宮，宮門這樣的關鍵地方，必是要換一茬人守了。

們在聊宮門口的變化，也有人著們的馬車收不回眼神。

腦裏閃著才簾幔起落間掃到的人影，雖只是一道側影，卻是那樣曼妙到人心魄，難描難繪，天姿國該就是如此了。

回神後，那位冷俊的武將往左右問起：“那是哪家的小姐？”

想起他到應城才一個月，都給他說道：“孟指揮才來不知道，滿應城就沒不認識的，那是武安伯府崔家大房的二小姐，別號‘崔二猛’，應城裏橫著走都沒人敢惹的。”

“陳太後和衛……哦不是，是現今的陛下都很寵慣，和對上，陳太後和陛下都是不問對錯地護著。”

“不過我聽人說，崔蘭小姐子弱，好似不好生養，不然往家門上求親的該要踏破門檻了。”

“如今陛下登基了，誰還在意好不好生養，瞧著吧，那些王侯公卿家裏都要去求娶了。”

……

這就是崔二小姐嗎，想到母親還曾想給自己求娶，孟懷宗著遠去的馬車，若有所思。

出了皇城，外頭還有金吾衛列隊巡街。

昨晚不僅是宮裏廝殺了一場，就是外頭也沒消停，有不朝臣家裏有人趁上門襲，好在士宦人家都養著不護院，有他們，再一家子主仆齊上陣，勉力保著沒被破門。

昨晚的應城，幾乎都是一夜未眠。

待到早上又聽到喪鐘，知道宣寧帝駕崩，更是引得人心惶惶，應城的大街小巷都是空的，有人在走。

崔蘭愔放心不下家裏，讓直接往崔家去了。

本元宮裏，于靈前即位後，朝臣們就開始改稱衛王為“陛下”了。

雖一切都有舊制，還是忙得不可開。

只喪事上一系列的事宜就繁複得想讓人撞頭，同時還要準備二十七日後的登基大典，還要往靈前哭靈，陛下又是個不說話的，萬事都要自己忖度了聖意來，只半個上午，朝臣們看著就老了好幾歲。

也沒時候審昨晚宮之事，將那些有牽涉的往天牢裏丟了，康王卻是要先給先帝守靈的，松了綁，由護衛看著同安王幾個一起跪靈去了。

午間奠酒行禮過後，不言和谷兩個隨侍著皇帝回了西閣，喪期他都是在這裏坐臥。

不言遞上盞熱茶，皇帝沒有接，仍是盤坐了，問起谷：“福寧宮裏如何了，二小姐如何？”

谷愣了下，“文總管沒說麽？二小姐大早上就出宮了。”

“為何出宮？”皇帝臉上神未變，谷卻到無形的威儀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