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澹月居 夜半來訪

六十五章

喪期皇帝只能茶淡飯, 一桌子碗碟不能超過六個，崔蘭愔點了豆腐、素丸子、素包子等六樣。

知道是給皇帝的膳食，膳房裏的差點跪一地, 這兩日往皇帝那邊送的膳, 都是原封不地退回來，給膳房裏愁的，可說是一片愁雲慘淡。

現在福寧宮裏竟給皇帝點膳了，膳房裏的這些一下子有了生氣，膳房掌印太監曹良聽齊安報了菜單，見都是尋常做法的菜，就想多表現些，道：“豆腐、素丸子、素包子這些不止這點花樣, 我這裏有更好的做法, 你就瞧好吧。”

齊安趕忙攔道：“你可別，這都是我們二小姐可著陛下的口味來的，誰都沒我們二小姐知道, 你別改。”

曹良仍不死心：“二小姐該是于素菜知道的, 你信我的，保準出不了錯。”

齊安斜眼看他：“既你這麽能, 那這兩日陛下怎一頓沒用？”

曹良吐了口氣, 問：“你怎知道？”

“我怎知道，陛下來我們福寧宮, 找二小姐說了。”

曹良屁話沒有了，親自給幾樣飯食分派下去，沒有一走樣。

他又回來陪著齊安一起候著，忍不住問道：“原來在潛邸裏，真的是二小姐打點陛下的飯食？”

念在曹良往日還算禮待福寧宮, 齊安就提點了兩句，“在潛邸裏，陛下都是同二小姐一用膳。”

曹良拱手道，“多謝了，以後有用得著我老曹的盡管說。”

隨即醒過來，“有錢領侍在，你也用不上我什麽，是我拿大了。”

齊安拍著他肩頭，“咱多年了，不用講這些。”

當然要可著皇帝的膳來，六樣一齊上竈，很快就得了，哪用福寧宮的人自己提，曹良膳房的侍跟著送了過去。

皇帝這是第三回在福寧宮用膳，讓著陳太後坐了，他就坐到了前兩回都坐的老位置上。

一張方桌，無論怎麽坐，不是挨著皇帝，就是要同他對面，崔蘭愔想了想，還是更不敢面對他的眼神，略猶豫後挨著他坐了下來。

皇帝真的是狠了，一口一個素包子，連吃了三個才開始用米飯。

之前每月那幾日連睡不吃的時候，他也沒到這程度，該是這兩日事太多消耗太過。

崔蘭愔看不過眼，連湯帶菜給他舀了一滿碗的三鮮豆腐鍋，“表叔，你慢些，了這幾日，吃急了容易積食。”

“嗯。”皇帝應著，拿過那碗豆腐鍋，雖還是一勺連著一勺，卻比之前慢了許多。

見他專心用膳，話也沒一句，崔蘭愔又覺著自己之前是想多了。

用過膳，皇帝看了眼崔蘭愔，對陳太後道：“愔姐兒喜歡臨水住。”

陳太後就道：“是我疏忽了，小孩子時候都喜歡住到園子裏，之前是因著愔姐兒不常住，那六個又住在裏頭，怕們擾得不安生，後園裏澹月居景致最好，待下午收拾了就讓搬過去。”

崔蘭愔直覺不好，扯著陳太後袖道，“宜安殿裏住習慣了，太後這裏我住著很適宜，不用換到園子裏，我也想多陪著太後。”

這裏點了在衛王府裏也是住正殿裏，沒景致沒水可賞，偏有谷這個不靈醒的就要給皇帝捧場，話道：“二小姐敢是不知，之前陛下吩咐了宋長史，讓往宜安殿後院裏引水種花木，要不是進宮了，這會兒該已完工了。”

夏姑姑也道，“二小姐住到園子裏吧，這樣太後還能往園子裏去走走，太醫勸了多回了，就是不聽，這下好了，有二小姐引著，太後怕是每日自己張羅著就要往園子裏去呢。”

“你又知道了？”陳太後來了小孩子脾氣，嗔道，“淨會揭我的短。”

轉過頭對崔蘭愔卻是，“大家的小姐都是自己一個院子，西寢裏著實小了些，回頭你那灰羽來了也有地方給它撲騰。”

一直不聲的皇帝，擡手在崔蘭愔頭上彈了一記，“別那鳥串門。”

崔蘭愔呵呵笑著，“它很知道好歹，會繞過表叔那裏的。”

這樣看，皇帝好像也沒別的意思，想想在衛王府時膳點都是安排的，現了宮，皇帝該是沒適應過來。

錢和這幾日都被他指派著外頭事，隨服侍的都是不言，卻不知不言本不敢做皇帝的主。

今兒他應是不過了，找來要吃的了。

對于表叔，還是很願意關心的，遂道，“表叔，要麽我每日點了膳，膳房還按著在府裏你用膳的點兒給送膳吧？”

皇帝彈了一指，準了。

崔蘭愔才生的那點懷疑就散了。

皇帝走後，陳太後都沒歇晌，就指揮著齊安帶人給崔蘭愔搬家。

澹月居裏擺置用都是齊全的，每日裏也有人清掃，只將崔蘭愔的個人用搬過去就得。

之前預估的就住幾日，崔蘭愔帶來的東西就沒多，三兩下就搬好了。

待搬好了，陳太後陪著崔蘭愔來了澹月居，裏外打量了，“喪期裏不好鬧靜，你先將就住著，待過了這陣子，咱們去我庫裏挑好的，給這裏重新布置一番，保管比現在好看。”

宣寧帝面上一向禮遇陳太後，福寧宮裏的用都是上好的，起碼從面上看，不會比李太後那裏差多。

所以，澹月居裏的布置又怎會不好，崔蘭愔想不出還能怎樣更好。

不同于衛王府春溪閣的婉約巧，澹月居很有一番疏朗野趣，一彎碧水自朱牆下蜿蜒而過，粼粼波漫過澹月居後檐的青石臺階，有竹橋連到水中的竹亭，水邊淺淺的蘆葦中，有兩只鶴于水中打翅，更遠還有幾只頭鴨在游，崔蘭愔先就想到，灰羽一定會喜歡住這裏。

澹月居的屋子不，陳太後又將玉扇給了，加上艾葉、桑枝、不語，崔蘭愔就有四個近服侍的，另配了幾個傳話打雜的宮和侍，一共十幾個人，澹月居裏也能寬松住下。

唯一不足的是，澹月居裏還是紙糊的窗戶，想賞景，要麽開窗，要麽就要坐到廊前。

這會兒還好，待天氣轉涼，頭吹不得風，就要辜負這一園的好景致了。

晚膳開始，齊安帶不語去膳房給曹良認了臉，“往後我們二小姐會打發他來給陛下點膳，可不許欺生啊。”

聽說皇帝一日三餐往後都是崔二小姐來點，曹良暗暗心驚，他在這個位置也有十來年了，李淑妃那樣盛寵，也不敢做主宣寧帝的膳食。

立時打起神，更不敢因不語年紀小有所怠慢，客氣道，“是不語小兄弟吧，你來了盡管吩咐事，沒哪個不長眼的敢輕忽。”

之後幾天，崔蘭愔這裏點膳過去，皇帝都用了，錢和特意空過來謝了。

皇帝也再沒往福寧宮裏來，崔蘭愔暗笑自己自做多，徹底將一年之約放下了。

澹月居雖好，崔蘭愔也不想就此在宮中住下了。

喪期裏就這麽樣，想著等皇帝登基大典過後，去找皇帝討個話，哪怕讓一半時間住宮裏，一半回家裏住著也好。

這天用了晚膳，陪著陳太後說了會兒話，崔蘭愔帶著不語回了澹月居。

端午節時，給陳太後做的抹額，還有齊安他們做的荷包，這些人時不時就要拿出來戴著。

陳太後的抹額還罷了，要知道，那會兒為著應和端午，荷包上繡的都是艾虎或是五毒紋樣，過了端午就不應景了。

宮裏有針工局，什麽好的做不出來，不說陳太後，就是齊安幾個隨便哪一個發話要荷包，針工局裏怕是連夜趕出好些式樣的荷包送來。

這些人，不過是因著喜歡這個人，才惜送的東西。

崔蘭愔就一人又給了一個送過去，讓先換著戴。

見還要繼續做，陳太後帶著夏姑姑和高姑姑給好一通說，讓後面再不可自己手了，實在要表心意，就讓下頭人做了，每個上個一兩針就是了。

崔蘭愔是個聽勸的，且的針線活兒也就那樣，那些都是繡的取巧的紋樣，家裏戴倒罷了，見客時戴就丟醜了。

後面就都是讓艾葉和桑枝幫著做，最後在上面幾針，等做好後給送過去，結果陳太後他們還是如先前一樣喜歡，只肯戴這裏送上去的了。

住進來後，陳太後還專拔了兩個針線好的宮給，讓以後將針線活都給那兩個宮做。

這會兒玉扇從那兩位宮那裏拿了繡好的幾個抹額和荷包過來，崔蘭愔就在外間的黃花梨嵌玉花卉羅漢榻上坐了，有一搭沒一搭地拿起抹額同荷包往上個幾針。

忽然聽得外面開門的聲音，不語不是才走，又回來是什麽事？

擡頭過去，正對上走進來的皇帝，他後是局促到手腳無安放的青麟。

皇帝卻一點沒有闖未婚姑娘閨房的尷尬，很自然地走過來，如還在自己書房一樣，蹬了靴子坐到了羅漢榻上。

艾葉、桑枝還好些，忙站起來候到了一邊兒，玉扇卻是沒見過的，唬的臉都白了。

崔蘭愔其實也沒好哪去，張著，半天才發出聲：“表叔，你是怎麽來的？”

宮裏晚上都是門戶閉，皇帝要出來必是聲勢浩大的，不可能這樣靜悄悄的。

衛王擡眼看了青麟，青麟悶聲道，“我陪著陛下打屋頂上過來的。”

所以，堂堂的大郢天子，一的功夫沒發揮，竟用來在宮裏飛檐走壁竄了麽？

想到院子裏住著的宮侍，肯定是瞞不過陳太後那裏。

就算陳太後之前從沒多想，皇帝這樣半夜翻牆穿院地來這裏，也很難不想歪了。

那還怎麽面對陳太後啊，陳太後不會想是個藏了心思，對皇帝有企圖的吧？

又又臊之下，就忘了怕，“表叔，你這樣來，太後該怎麽想我啊？”

皇帝又掃了眼青麟，青麟只得著頭皮說，“外頭的我都點了xue，不睡到天亮醒不來，只不語和這屋裏的知道。”

“我同誰都不說。”玉扇哆嗦著說道，上打著躲到了艾葉和桑枝後。

皇帝在榻上彈了兩指，青麟無奈上前，對艾葉三個道，“下去罷。”

艾葉和桑枝看向崔蘭愔，崔蘭愔能怎樣，先前是允了一年之約，現皇帝來討債……不對，是理直氣壯來相，只有開門相迎的份兒。

這會兒已不做僥幸了，皇帝本就沒想放過一年之約。

不想讓兩個擔心，還像以前在衛王府書房裏一樣自然道，“表叔找我說話，你們下去吧，讓不語過來服侍茶點。”

衛王府裏一直都是如此，崔蘭愔在書房裏還睡過兩回呢，不也什麽事都無，艾葉和桑枝就信了，拉著玉扇退了出去。

皇帝慵懶地向後頭的迎枕上靠了，手向眉間，“煩到了。”尾音拖了一下，崔蘭愔心口又開始悠起來。

想到那句“此陪非彼陪”，崔蘭愔沒辦法蒙混過去，下榻轉到他那邊兒，不敢挨得很近，隔著一個位的距離，指給他著眉間，“很累吧？”

皇帝卻不容他躲避，展臂給攬近了，在繃之前又放開手臂，崔蘭愔輕籲的那口氣還沒出一半兒，空著的那只手就被他捉到了手裏，細細端量後送到了邊，手心微熱，卻是他的已了上去。

熱中，他輕聲質問過來，“躲我？該不該罰？”

“我沒……”崔蘭愔不敢同他面對，只得將頭埋在他肩頭。

皇帝倒也沒不依不饒，手箍到腰上，給半擁在懷裏，“給我靠靠，這兩日都沒睡好。”

有了才那樣的驚嚇，這樣靠著拉手就不算什麽了，崔蘭愔慢慢平複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