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說好 也不醒

六十六章

回神後, 崔蘭愔意識到皇帝的不對勁兒，他眼裏的煩燥都快溢出來了一樣，他從沒這樣緒外顯。

接著給他梳攏眉心：“是政務繁雜還是不習慣住那裏？”

皇帝半合上眼, 悶聲道：“都有。”

崔蘭愔的姿不覺下來, “那你歇會兒？”

“你怎不問我遇到何事了？”皇帝卻有不滿，“先前你都問。”

“不是那……不得幹政？”崔蘭愔及時將“後宮”兩字略過去。

不想皇帝被這句話取悅了，角微翹，學著的話：“這樣說你承認自己是那……個了？”

“我沒有。”崔蘭愔大窘，斷然否認道，就要掙開坐遠些。

“你說沒有就沒有吧。”皇帝竟松了手，由著坐遠了。

就見皇帝的眼神變了，是那種看一切的淡漠, “一團腐朽, 肅整了又怎樣，不過是周而複始。”

他說的是國事？是大郢如今的現狀麽？

崔蘭愔順著他的話去想，試著去理解, 好似確實如此, 多個王朝起落，由初建時的正氣向上, 到中期的利益爭奪, 再到後期的腐朽到子上，之後被另一個為民請命的新朝取代, 一個接著又一個王朝，沒有哪個能出這個規律。

所以，皇帝是看了在，在有為還是無為間不定麽？

駭然後，崔蘭愔心緒很是複雜, 若是那些朝臣們知道他們的新皇是這樣一個想法，不知是會哭還是會笑。

皇帝這樣的腦子，眼前的一切對他都是負累吧。

可要不是他，換了別人坐那個位置，怕是比宣寧帝還不如。

崔蘭愔試著勸解道，“可由著這麽下去，天下就要大，你爭我奪中人命如螻蟻，還有韃喇虎視眈眈，三年前韃喇兵臨燕城，南遷路上經的那些我至今想來還要害怕，我們家都如此，那些平民百姓的遭遇我都不敢想……”

皇帝默了會兒，指著自己肩頭，“怎不靠了？”

崔蘭愔有些轉換不過來，“啊？”

“使人幹活不得予些好？”皇帝慢慢說道，“你用好吊著我，我試著理出個好世道來。”

崔蘭愔看著他，不敢相信他是怎麽做到一本正經說著調一樣的話的，“你……你……”

對上皇帝眼神裏的認真，崔蘭愔想到他一向以來對任何事的興致缺缺，這人對這個世間的很多事都是了無意趣的，所以這個皇位于他也該是可有可無的。

若不是小小年紀時同陳太後做了約定，他可能早就找一地方窩著冷眼旁觀這個世間的起落沉浮了。

若他哪一日煩到極點，會不會將一切都都砸爛了，任由這爛了多半的王朝覆滅，顧自就走了？

以崔蘭愔對他的了解，知道是皇帝能做出來的，端看他之後對這裏有沒有牽絆了。

“表叔你不要逗我。”崔蘭愔上這樣說著，人已挪過去坐了，又別扭地將頭靠到他肩上。

“沒逗你。”皇帝擡手在頭上了下，“煩悶時守你坐了，會心靜。”他頓了下，實話道，“是我自私了。”

他這樣說，崔蘭愔反而沒那麽窘了。

“我早說過願意陪著表叔。”

“我也早說過，此陪非彼陪。”

這人是生怕忘了麽，崔蘭愔哼了聲，不甘願地承認道，“我記著呢。”

皇帝眼神裏帶了些許歉疚，大手包住的小手：“我長你這許多，確是欺你年無知了。”

崔蘭愔語氣就下來，“表叔別這樣說罷，在人家眼裏，我都是老姑娘了。”

“我才是老朽。”

“表叔……”崔蘭愔拉長了聲音，嘟道，“這個就過不去了是吧？”

“是事實。”

崔蘭愔才不會跟著附和，皇帝這會兒是這樣說，等你真順著說了，他又會聽不得。

轉了話：“本元殿那裏住著不好麽，怎睡不著？”

皇帝也不瞞，“他住過的，我不舒坦。”

崔蘭愔沒想到他對宣寧帝的厭惡到了如此地步，那宣寧帝的靈柩還停在本元殿明間呢，這樣豈不是更深的一重煎熬。

崔蘭愔不覺著他不孝，連他的出生都是宣寧帝和李家為穩住高宗而算計來的，待他沒了利用價值，又任他自生自滅，這樣的父親能不恨著就是他不計較了。

想想還有十多日，皇帝還是需要多睡的，崔蘭愔有些心疼：“那怎辦？”

“所以才來你這兒。”皇帝又半合上眼。

崔蘭愔沒有多想，忙道：“那表叔你歇會兒，我不吵你了。”

“這會兒又睡不進，你說話，我聽著。”

“哦。”崔蘭愔應了，隨即想到了，“表叔，我不能就這樣在宮裏住下，姐姐來家後，我就沒在家裏住過呢，那會兒好歹還能回家裏見見，現住到宮裏，連見面都不能，那日回去更是坐沒一會兒，我想時不時能回家裏住幾日。”

皇帝不假思索道，“那就還如以前一樣，想回家你就出宮轉轉。”于想回家住的事卻略過了。

崔蘭愔這回不想妥協了，見他合嚴了眼，要睡的樣子，才還說睡不進，轉眼就困了，誰信呢！

上手在他眼皮上著，“表叔你別裝睡，我一個月總要回家住幾日，你必得應我。”‘

皇帝只得睜了眼，“那就一個月三五日？”

“還皇帝呢，這麽小氣。”崔蘭愔不肯，“半個月。”

皇帝只好加了碼，“七日，不能再多了。”

崔蘭愔巧笑嫣然地挽住他的手臂，討價還價道，“十日，不許……我就搬回前頭住。”

“崔二猛進益了。”皇帝誇道。

“我這是近墨者黑。”崔蘭愔瞅著他笑，“都是表叔教得好。”

皇帝全當沒聽見，想想說道，“白日在你家裏，晚上還是回咱府裏住。”不待崔蘭愔反駁，他又道，“你那院子讓你姐姐他們住吧。”

崔蘭愔其實也想過這事兒，只是顧慮著事有萬一，到時回了家卻沒了地方住，因著姐夫住過，也不好再騰給，姐姐姐夫也會難做。

說到了這裏，崔蘭愔索攤開了說道：“表叔，若是一年後咱們不適合在一起，我還要回家的。”

既有了一年之約，那之前的他不娶不嫁的約定就不做數了，崔蘭愔雖沒想著嫁人的事，卻也不想繼續陪他在宮裏了。

不覺著有過私的男散夥後，還能若無其事地正常相。

陳太後和徐皇後的經歷，讓崔蘭愔對宮裏很是排斥，覺著這裏是能吞噬人心的地方，能讓一個人變得面目全非，不想最後變最討厭的樣子。

盡力試過了還不，到那時，皇帝再要看破，也無能為力了，雖這麽想著就難，可世間事又有多都盡如人意呢。

或許做了一年皇帝，他的想法就改變了呢，這并不是不可能的。

高宗當初那樣重陳太後，堅持了那麽些年後，不也被李太後拉走了。

希皇帝那會兒能遇上真正牽絆住他的人，那樣離開的也安心些。

皇帝深深地看了一眼，他是什麽人，崔蘭愔就知道自己那些七八糟的想法他都看穿了，就在以為他會生氣時，他扯了角笑道，“府裏就是你家，只管安心住。”

“這于禮不合……”

“我說了算。”

好吧，他是皇帝，確實是他說了算。

想想一年後，忽然就從宮裏搬出來住回了崔家大房，陳太後頭一個就會懷疑，倒是住到衛王府裏才都不會多想。

反正衛王府已了潛邸，不住也要空著，崔蘭愔沒再推拒：“還想著什麽時候回府裏將我那些東西搬回家呢，這下省了。”

“宮裏也要置一份兒，等除了服，你去庫裏挑。”

“太後也說讓我去庫裏挑，這會兒表叔又許我，外頭人見了，該以為我是來宮裏打劫的，大郢打秋風第一人就是我了，就是以後也該是後無來者。”

皇帝不樂意了，“自家庫裏拿東西，誰敢說。”

說了這麽會兒話，皇帝有了困意，“我想睡會兒。”

崔蘭愔看了眼榻上的方幾，“我喊不語進來拿下去吧。”

“不用。”皇帝單手拎起來，隨手給放到榻邊的地上，撣手後，又躺了回去。

知道他不喜人打擾，崔蘭愔也沒喊人，自己去寢裏抱了床被子過來，這麽一會兒，皇帝已睡了過去。

可見他還是輕描淡寫了，他不是這兩日沒睡好，而是這陣子都沒睡好才對。

越發心疼起來，崔蘭愔小心地將被子給他蓋好，坐到邊上，仍拿起針線筐裏的抹額和荷包了起來。

不想皇帝這一睡就不起了，眼看著快到子時了，他還沉沉睡著，一點要起的跡象也沒有。

崔蘭愔有些急了，一個時辰後，宮裏負責灑掃的侍就該四灑掃了，皇帝就是飛檐走壁回去，可那麽些眼睛，難保就沒人看見，到時……

崔蘭愔狠狠心，湊到皇帝耳邊喚道：“表叔，快子時了，你該回去了。”

皇帝在枕上輾轉了一下，半瞇著惺忪睡眼：“容我再睡會兒。”隨後又合了眼要睡。

崔蘭愔大急：“不能再睡了，會被灑掃的看見的。”

“不會。”皇帝含混中，腦子還是好用的，“我使起輕功，憑哪個也看不見。”

他也不睜眼，“你怎不睡，快進去睡，等會兒我自己就走了。”

有這麽個人躺在這裏，進去哪睡得著，只怕比呆這裏還要焦心。

“別熬著，不然要犯頭疾。”皇帝見不進去，往裏挪了下，“那你也窩這裏睡。”

見他困這樣還記著自己的頭疾，崔蘭愔又有些窩心。

說著話的功夫，他又睡了過去，就算心疼也得讓他走了，崔蘭愔沒辦法，只得到門口，試著喚了聲：“青麟？”

就見西邊書房的屋頂上翻下來道人影，“二小姐有事？”

見青麟不是在這邊的屋頂上守著，崔蘭愔好過了許多，不然兩個人說話都要被聽個一清二楚，是接不了的。

崔蘭愔顧不得，指著屋，“有什麽法子讓表叔起來走？”

青麟就道：“二小姐放心，寅正時我會來喊，誤不了事。”

哪還管得了誤不誤事，崔蘭愔哭無淚。

好在青麟很快明了的擔心：“我們從屋頂上走，不會有人瞧見的，就是白日也不會。”

見青麟也這樣說，崔蘭愔只能先信了。

回屋後，在地上轉了幾圈後，還是做不到回寢睡了，想到皇帝過來，除了才進屋那會兒有些不正經，後面都很守禮，以前叔侄相時也不是沒靠在一起過，還在書房睡過兩回，也不差這一回了。

也確實熬不住了，因著頭疾，都不會拖過亥初睡的。

拿過一個靠枕靠了，蜷坐在那裏準備窩一會兒，卻是一合眼就睡著了，又因著涼意，不自覺地就往裏靠了，揪住被角往上拉扯著。

皇帝就被拉扯醒了，看著一拱一拱往被裏鑽的樣子，不由失笑，將人攬過來，拿被子給兩人裹到一起。

合上眼不一會兒，他又睜了眼，扶額嘆了聲，嘀咕了一句什麽，慢慢從另一側挪了出來。

看著頭上雖去了釵環，頭發卻沒解開，又低頭給解，只他就沒幹過這樣活計，又要防著拉扯到，花費了好一會兒才給頭發散開，

擡眼看了下滴，已經是醜正了，該回去了。

探給上的被子掖好了，確認沒有疏後，他回要走，想想終不甘心，返過去，將的臉從被子裏出來，到底在額頭上印了一記，猶豫了下，轉而在上吮了下，聽到嚶嚀出聲，皇帝眸轉深，輕籲口氣後回，出門喚了青麟翻上屋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