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眼前的男子姿容，氣宇不凡。待男人到了山腳乘了輛馬車離去后，周氏便差人去打聽了那公子的份。

周家在京城置下的那三進宅院，藏在杏花胡同深。周家花了大價錢買下，又請了蘇杭的匠人細細修繕，才了如今這副模樣。

安坤榮踏著暮進院時，正撞見丫鬟端著未的藥碗從里屋退出來，見了他便福了福，低聲道：“老爺，太太回屋就歪著了，連晚膳都沒沾。”

他掀簾進屋，果見周氏半倚在鋪著錦褥的人榻上。

“這是怎麼了？”安坤榮在榻邊坐下。

他手想去探的額頭，卻被周氏輕輕避開，指尖只過微涼的袖口。

“累了。”終于開了口，“什麼都不想說，讓我歇會兒吧。”

安坤榮僵了手指，他微笑，“也好，你先歇著，了我便讓丫鬟將飯菜熱好送進來。”

說罷，他便輕手輕腳地離開正房。

安坤榮來到東廂房，東廂房里傳來說笑聲，原是周氏的陪嫁丫鬟蘭心正陪著小小姐用彩線纏絡子。

他將蘭心過來回話，語氣沉了沉，“夫人今日去了哪？怎麼回來無打采的，連晚膳都沒用，到底是遇著什麼事了？”

蘭心：“夫人今日去普濟寺求了平安符，在寺廟里巧遇到了姨太太和謝二姑娘。”

聽到謝易墨，安坤榮的指尖頓在案上，繼續追問：“沒有別的了？”

“好像也沒別的什麼……就是路上的時候夫人好像遇到了些驚嚇，奴婢問夫人也不說，回來的路上夫人就沒怎麼說話了。”

安坤榮沒再追問，只揮了揮手：“知道了，你去照看小小姐吧。”

……

慕容深在宮門換值，剛摘了腰牌，正好便遇見了要進宮的安王慕容晟。

慕容晟今日為了彈劾他，特意著了一朱櫻蟒袍，行路時志得意滿，步子邁得又大又急，腰間玉帶隨著作撞出輕響。

此時見到他在宮門口，慕容晟聲音里裹著笑，“老七，你也有今天。”

“私自購買藥，你把父皇的臉往何擱？”

上回慕容深把他算計得有多狠，今天慕容深鬧出的丑事就有多嚴重。

慕容晟只覺得腔里那郁氣終于找到了出口，他指尖在袖擺下輕輕叩著那疊證據，“你說，這些東西要是擺在父皇案前，你猜猜會怎樣？”

慕容深沒接話，只側讓開了路。

慕容晟不住地冷笑：“怎麼？如今到自己被架在火上烤，就想裝聾作啞了？”

“你還是想想，待會怎麼跟父皇解釋吧。”

看著慕容深直的脊背，慕容晟忽然低笑出聲：“我猜啊，你說什麼都沒用。父皇最恨旁人例，你這些日子苦心攢下的恩寵，怕是要化為泡影。”

眼見慕容晟嘲諷完，便心急火燎地進了宮門。

馮公公在后擔心地道：“安王這回定是做了充足的準備才進宮的，怕不只是藥那樁事……說不定還翻出了些往日沒厘清的舊賬，就等著在陛下面前一并抖落，殿下如今該怎麼辦？”

“急什麼。”慕容深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捻過腕間的紫檀佛珠。

“藥那樁事，我早留了后手。至于舊賬……”他角勾起抹極淡的弧度，帶著點冷峭，“他以為翻出來的是我的把柄，未必不是他自己的催命符。”

馮公公這才想起，年初賑災之事后，殿下曾讓人悄悄查過安王與兵部侍郎的往來書信，當時只當是防患未然，如今想來……

慕容深目向天空，道：“近來安王與信王過從甚。”

馮公公瞬間了然。

因為萬貴妃手了奪嫡之爭，斷了安王不路，慕容晟只好去拉攏自己的叔叔信王，也與兵部侍郎走得近，況且信王手里還掌握著兵權，再加上慕容晟自己的那一部分，不難猜出慕容晟究竟在籌謀著什麼……

慕容晟為皇長子，本以為太子倒臺后，這儲君之位便該順理章地落到自己頭上。畢竟其他幾位皇子，要麼年紀尚，要麼資質平庸，在他眼里本不值一提。可他萬萬沒料到，半路上竟殺出個慕容深。

此事若真傳到陛下耳中……馮公公后背沁出一層冷汗，不敢再想下去。

慕容深垂眼。

慕容晟慌了，他太急了，自己明明努力了這麼多年，卻沒有人看見，父皇不寵他，所有人都不認可他，就連那些明里暗里支持他的人，曾經看好他的大臣見萬貴妃得勢，也漸漸轉了風向，對他日漸冷淡。

積多年的不甘，被利沖昏頭腦的慕容晟，早已沒了往日的沉穩。

慕容晟利熏心，自負自大，見狀便暗中培養私兵，更是頻頻向叔叔信王示好，金銀珠寶流水般送信王府。

只是慕容晟行事這次縝如織，送往信王府的財從不走正門，皆由暗衛趁夜從后墻道送，賬目早在月終便以“賑災損耗”之名焚燒殆盡，便是與兵部侍郎談，也是選在之。

想要從中挖掘出確鑿證據，艱難得很。

……

阮凝玉去探過蕓娘，回府時恰逢同樣歸家的謝誠寧，駐足停下，斂衽行禮，輕聲道：“三舅父。”

謝誠寧腳步一頓，抬眼瞧見是，皺眉，“是你。”

阮凝玉邊漾開一抹溫雅淺笑，目落在他面上，語氣親和地問道：“舅父近來氣瞧著格外好，莫不是遇上了什麼順心的喜事？”

謝誠寧面微變，一時心虛，“你胡說些什麼？！”

阮凝玉笑意不改，語氣愈發篤定：“外甥可不敢胡言。只瞧著舅父這半年來，眉宇間總著舒展氣象，依我看吶，說不定是要得蒙圣恩，高升一步呢。”

這句話果真吸引住了謝誠寧，他沒忍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阮凝玉微微頷首，角笑意不改，輕聲道：“外甥豈敢拿這話誆騙舅父。”

“舅父為朝廷重臣，這些年為江山社稷宵旰食，勞苦功高早已刻在百姓心上，街頭巷尾誰不稱頌？便是真要升遷，那也是天經地義，合該此榮寵的。”

謝誠寧眼睛亮了亮，卻又強著歡喜沉下臉：“婦孺之言當不得真。”

話雖如此，他眉梢那點松卻藏不住。

“你這丫頭，倒比從前會說話了。”

阮凝玉笑：“外甥只是實話實說。”

謝誠寧定睛一看，這丫頭何時變得這般討喜了？

他想起先前私奔的事，鬧得闔府上下面盡失，他當時怒不可遏，握著鞭子的手都在抖，若非侄子謝凌出面，家仆的棒早落下去，怕是要真將這不知廉恥的外甥打殘廢，掃地出門。

卻見此時阮凝玉著素淡，在風里咳嗽了一聲。

謝誠寧面緩和，低頭看了看自己上有沒有什麼貴重品，最后朝后小廝使了個眼，那小廝連忙從錦盒里取出支點翠簪子。簪頭是只展翅的凰，翠羽在日下泛著瑩潤的澤，一看便知是上等貨，原是他預備送給何梅的禮。

“你來府里這麼久了，舅父都沒有疼過你，舅父先前……對你是嚴苛了些。”

“這件你且收著，全當是舅父的一點心意。”說罷又低聲音補了句，“此事莫要讓你舅母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