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妍看著他這副樣子，心里忽然涌起一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是厭惡，是警惕，還有一困。

總覺得，宋延崢很奇怪。

和平時不太一樣。

“為什麼是幾個月？”問：“幾個月的意義在哪兒？”

“因為舍不得你……”宋延崢笑了笑，沒告訴實話：“幾個月后我會去自首。但在這之前，我只想和你呆在一起……”

“妍妍，蘭泰有個璃島，風景很……我記得以前大學時你跟我說過……你以后想去一個有海的地方，旅居上一段時間……”

“那時候我答應過你……等我考上律師證賺了錢就帶你去……這麼多年過去……我答應你的事也該兌現了……”

“不要提以前了。”林妍：“過去了，真的就過去了。”

宋延崢依舊蹲在地上，雙早已麻木的失去知覺，依舊著，臉上掛著塵埃落定的平靜。

“妍妍，你知道嗎？其實我們的生活軌跡和長經歷很相似……”

林妍：“所以？”

宋延崢緘默許久，似在回憶里徜徉了一圈，才輕聲開口：“妍妍……我們認識這麼久，關于我的很多事都沒告訴過你……”

林妍沒接話，并不興趣。

宋延崢自顧自地開口，像在跟聊天。

“妍妍，其實我家真的很窮很窮……是那種窮到連汽車都到不了偏遠農村。父母也沒什麼文化，都是靠天吃飯的農民……”

“我爸是在我九歲那年查出的惡腫瘤，窮人生病等同于變相宣判了死刑。因為沒錢治療只能躺在家等死……我媽后來實在沒辦法，一個人便去縣城打工賺醫藥費……”

“之后，家里的農活都由我來干。割豬草、掰玉米……放學回家還要給我爸、喂飯、按……”

“好在家里種了好幾棵李子樹，夏天結了果子，我放假就背著筐子去鎮上集市賣，賺點錢補家用……”

“那時候，我媽總對我說，好好學習才能改變命運、才能走出大山、才能賺錢給我爸治病……”

他說到這里，笑容逐漸斂去，停頓了很久，像是在平復著無端升起的緒。

艙很靜，只有船輕微的晃，和他們清淺的呼吸聲。

“可錢還沒掙到，我爸就已經堅持不下去了……癌細胞折磨著他的……他無數次地在我面前喊疼……一百八十多斤的壯漢被病魔啃噬得只剩下一皮包骨……我知道他疼，但沒想到他會疼到主放棄自己的生命……”

林妍沒接話，也沒打岔。

此時此刻，就當在聽一個陌生人給講述故事，靜靜聽著就好。

“我爸去世后，我媽也每況愈下，那個本就家徒四壁、空空的土坯房里似乎沒有了一人氣……我媽一次又一次地告訴我想要改命，唯一的出路就是認真學習，于是我把所有的力都放在了學習上，最后也真的為了村里唯一一個考上慶重點高中的人。”

他的語氣里終于有了一不易察覺的小驕傲，刻意用輕松的語氣說道：“妍妍，你看，我也是學霸呢！是不是跟你一樣厲害？”

林妍看著他角揚起的笑，不知為何，心里悶悶的。

還是沒出聲，聽著他繼續講述。

“妍妍，我的高中生活其實特別單一，為了考上一個好大學整天我整天把自己泡在課本里。直到那年夏天遇到了你，我的世界才逐漸開始多了些彩……你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見面。”

林妍的心像是被刺輕輕扎了一下。

怎麼會不記得？

那是重生的一晚，是宋延崢將攔下，讓遠離了死神。

“妍妍，我記得很清楚，那晚是七月中旬，天很熱，你穿了件長袖襯衫和一條淺牛仔，披散著頭發站在天橋上……”

宋延崢的目始終沒離開林妍的臉，像是要把每一個神都刻進心里。

他聲音里帶著回憶的溫度：“我無意間看見你站在欄桿邊，好像在哭……我駐足了幾秒，準備快點回宿舍做試卷，卻見你竟有翻圍欄的意圖……”

“我沖上去將你制止，你被我拽得一趔趄，愣在原地，眼睛紅得像兔子。你沒掙扎，就那麼順著欄桿下去，蹲在地上生無可地哭了起來……”

“你說……活著一點都不好……你說這世界太黑暗見不到一點……你說沒權沒勢、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就是高位者隨意擺弄的棋子……”

“后來我才知道那段時間你已經遭了很久的霸凌……”

“那晚之后，我們就那麼認識了……我在你上看到了我的影子，那種被生活摁在地上，卻還在拼命氣的影子。”

“慢慢的我們為了朋友，你對我也卸下防備，我們走得越來越近，關系也越來越微妙……”

“高三那年，我提議我們一起考京北的大學，你想也沒想就同意了，你說只要和我在一起，只要能離開慶去哪兒都行。”

“妍妍，你越來越依賴我，在我面前笑容越來越多……我能覺到，那時候你就已經喜歡上我了……”

宋延崢說到這兒，從地上站起來，雙發麻不由了。

他沒敢再看林妍，走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目微垂，醞釀很久才低聲接著說。

“妍妍，我骨子里是自卑的……自卑到不敢直面你對我的喜歡……自卑到我只能逃避裝糊涂。我什麼都給不了你，連一份穩定的工作都沒有……所以我只能強調我們之間以兄妹相稱，用這種方式來劃清你我的關系……”

“再后來，我如愿以償從政法大學畢業，考上了律師證，進了最好的律所，每天工作到凌晨，把所有能接的案子都接過來。我努力賺錢，積攢著底氣，就想著有一天自己變強了向你告白……”

他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可在這過程中……我逐漸被名利腐蝕。我看著邊的人住洋房、開豪車，看著那些靠著家世背景就能輕易得到我拼命才換來的東西，心里開始不平衡。”

“所以邢英雪靠近我的時候，我承認，我有被吸引。但吸引我的不是這個人，是后的邢家，那種能讓我斗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權勢和資源。”

“我知道我選擇和邢英雪在一起意味著什麼……我總覺得，你不求回報地喜歡我這麼久，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會在原地等我……我也不知道那時候自己為什麼就篤定了你不會離開我，現在想來也是太過自信了。”

“我甚至荒唐地想，只要我變得足夠強大，只要我有了錢和權，等我依靠邢英雪站穩了腳跟，我就跟斷干凈，再回來找你，到時候我就可以給你一個很好的生活……”

“可結果，就是因為我這個決定讓我徹底失去了你……”

他抬眸定定地看著林妍，眼底的悔恨和痛苦幾乎要溢出來。

“妍妍……對不起……我好后悔……如果當初……”

“宋延崢。”林妍終于開口，聲調平仄：“我對你的，早已在你追逐權勢的路上，被碾了碎片。不要再提以前了，毫無意義。”

“而且人生沒有如果，只有結果和后果。你真覺得對不起我，就不要再糾纏我了，祝我幸福就是對我最好的補償。”

宋延崢一言不發，沒接的話。

凝了片刻，留下一句“好好休息”便離開了船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