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靖最近總覺得，諸事不順。

心口堵著一團棉絮，不上不下，憋悶得。

今日是城中幾位世家子弟相約的詩會，設在曲江池畔的流觴亭。

趙文靖本不想來。

可鬼使神差地，他還是來了。

甚至，他還“順便”給崔雪賦下了帖子。

他想著，崔雪賦來了，那個崔寶珠，大約……也會跟來的吧？

亭中早已聚了不人。

錦玉冠的公子哥兒們，三三兩兩，或臨水而立，或倚欄而坐，談詩論文，倒也風雅。

趙文靖卻有些心不在焉。

他目似有若無地，在人群中逡巡。

崔雪賦來了。

邊，卻空無一人。

趙文靖的心，沒來由地往下一沉。

“小公爺，您瞧什麼呢？”一位姓劉的公子，端著酒杯湊了過來。

趙文靖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沒有作聲。

劉公子也不以為意，自顧自地說道：“說起來，昨日個，我還在城南那家新開的‘瑯玕軒’，見了崔大姑娘呢。”

只聽劉公子繼續道：“崔大姑娘出手可闊綽了，當場便拍下了一方端溪老坑的松紋硯臺，那硯臺，嘖嘖，說也值這個數！”

劉公子出五手指比了比。

旁邊一位張公子也湊趣道：“哦？崔大姑娘買那般名貴的硯臺做甚？莫不是……要送給小公爺的？”

這話一出，周圍幾個公子都曖昧地笑了起來。

從前，崔寶珠也時常送趙文靖各種東西。

他素來是不屑一顧的。

硯臺……

，當真會送給他麼？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趙文靖便覺得有些荒唐。

他趙文靖，缺一方硯臺不？

可心底深，卻又生出一……莫名的期待。

那張公子見趙文靖不說話，又轉向崔雪賦，故作好奇地問道：“崔二姑娘，今日怎不見崔大姑娘隨你一同前來？往日里，可是小公爺最忠實的……嗯，追隨者呢。”

“追隨者”三個字，他說得意味深長，引來一片哄笑。

“張家哥哥說笑了。寶珠姐姐最近都住在城東王家舅舅府上，與兩位表姐作伴呢。”

沒見到崔寶珠，詩會上的那些風弄月，此刻在趙文靖聽來，都了聒噪的雜音。

他尋了個由頭，便提前離了席。

回到靖國公府，天已經黑。

趙文靖徑直回了自己的書房。

丁二連忙迎了上來：“小公爺，您回來了。”

趙文靖“嗯”了一聲，在書案后坐下。

他看著空的書案，看著窗外沉沉的暮，心中的那份煩躁與空落，愈發濃重。

“丁二，今日……崔大姑娘那邊，可有送什麼東西過來？”

“回小公爺，沒有。”

丁二心里暗暗嘀咕：小公爺這幾日，怎麼日日都要問上這麼一回？崔大姑娘那邊，可是許久都沒有送東西過來了。

趙文靖聽了丁二的回話，眼底的，黯淡了幾分。

他沉默了片刻，又問道：“那……從前送來的那些東西，都還在麼？”

“回小公爺，那些東西……都按著您之前的吩咐，置了。”

趙文靖的心，猛地一揪。

“怎麼……置的？”他的聲音，有些發。

丁二老老實實地回道：“能燒的，都燒了。”

“不能燒的，小的就扔……清河里去了。”

“還有些吃食點心，放久了怕壞，小的也讓人……分給底下的小廝丫鬟們吃了。”

丁二說完，還等著小公爺的夸獎。

他可是把小公爺的吩咐，辦得妥妥當當，一不茍。

書房，一片死寂。

趙文靖只覺得渾的力氣，都像是被瞬間空了。

他眼前陣陣發黑，耳邊嗡嗡作響。

趙文靖的子晃了晃，猛地跌坐在后的太師椅上。

他張了張，想說些什麼，嚨卻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扼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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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善堂，氣氛有些凝滯。

崔老夫人沉著臉，將手中的青玉佛珠“啪”一聲摔在炕幾上。

“糊涂！”

瞪著崔仁貴，“我竟不知，寶珠那丫頭的婚事，何時到王家來做主了？”

“我們崔府嫁兒，還要看他一個商戶的臉不？”

崔仁貴被罵得有些抬不起頭，囁嚅道：“母親，這……這是當年兒子親口答應了淑貞的。”

“淑貞臨去前，放心不下寶珠，特意求了兒子，立了字契。”

“說寶珠的婚事，須得……須得王家舅兄點頭，方能作數。”

“字契？”崔老夫人氣得口起伏，“你還立了字契？”

“你……你這個不孝子！簡直是昏了頭了！”

崔老夫人指著崔仁貴的鼻子，手都有些發抖。

“那王家是什麼人家？不過是銅臭滿的商賈！”

“我們崔家，好歹也是宦門第，書香傳家！”

“寶珠的婚事，豈容他們手？”

崔老夫人越說越氣，只覺得心口堵得慌。

崔仁貴低著頭，不敢接話。

當年，元配妻子王淑貞病重，拉著他的手，淚眼婆娑地托孤。

他一時心，又想著王家家底厚，對崔寶珠日后也是個依靠，便應承了下來，還依著王淑貞的意思，立了字契。

誰曾想，這倒了如今的麻煩。

“母親息怒，”劉湘君在一旁聲勸道，“老爺也是一片慈父之心，想著讓寶珠的婚事更穩妥些。”

“再說了，王家舅爺如今就在京中，又是寶珠的親舅舅，想來也不會真的為難咱們。”

“哼！”崔老夫人冷哼一聲，“他敢！”

“他若真敢拿喬，我便……我便……”

崔老夫人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好法子。

畢竟，白紙黑字的字契在那里，王家若真要較真，崔府還真不好強來。

只覺得一口氣憋在口，不上不下，難得。

崔雪賦垂著眼眸，安靜地侍立在一旁，崔寶珠的婚事，由王家做主？

這倒是有趣了。

倒要看看，那王家那商戶，能給崔寶珠尋個什麼樣的“如意郎君”。

正僵持間，外頭有小廝快步走了進來，躬稟報道：“老夫人，老爺，王家舅老爺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