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送暖，冰雪消融。

王寶珠攜了李玄之，并幾個丫鬟小廝，去給母親崔大夫人掃墓。

崔大夫人的墓，孤零零地立在一片新綠之中，墓碑上的字跡，經過風雨，已有些模糊。

寶珠擺上香燭、鮮果與幾樣母親生前吃的點心。

點燃了三炷清香在香爐里。

煙氣裊裊，帶著一清苦的香氣，彌散在微涼的春風里。

寶珠跪在團上，看著墓碑，眼眶微微泛紅。

“母親，兒來看您了。”

“母親，兒如今，不崔寶珠了。”

“兒跟著舅父舅母，改姓王了，王寶珠。”

“崔家……崔家當初那般對兒，兒不想再與他們有任何瓜葛。”

“是舅父舅母，在兒最難的時候，收留了兒，待兒視如己出。”

“兒如今，是王家的兒。”

頓了頓，側過頭，看了一眼旁靜立的李玄之。

“母親，兒還有一件事要告訴您。”

“他李玄之，就是兒邊的這位。”

“他待兒很好，很好。”

“我們開了春，便會完婚。”

“母親，您若是在天有靈，定會為兒高興的，對不對？”

“兒如今過得很好，您不必再掛心了。”

祭拜完畢，一行人便踏上了歸途。

回去時，天卻漸漸沉下來。

不過半個時辰，豆大的雨點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來。

春雨來得急，不一會兒，便了瓢潑之勢。

馬車很快便在一間不算起眼的客棧門前停下。

因著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客棧大堂里已坐了不避雨的客人，顯得有些嘈雜。

油膩的桌面上，散落著酒漬和食殘渣，空氣中混雜著酒氣、汗味和雨水的氣。

李玄之微微蹙了蹙眉，但眼下也別無他選。

小二殷勤地迎了上來：“幾位客，打尖還是住店？”

“尋個清靜些的角落，來壺熱茶。”

小二引著他們到了一靠窗的位置，雖也算不上多清凈，但總比大堂中央好些。

寶珠與文娘坐在一邊，李玄之則坐在對面。

幾個小廝則在不遠的另一張桌子旁候著。

就在此時，一道不怎麼友善的目，落在了寶珠上。

鄰桌一個約莫三十來歲的男子，正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寶珠。

他生得油頭面，一雙三角眼著幾分邪氣與。

寶珠察覺到那目，心中一陣不適，將頭轉向了窗外。

那男子見狀，非但沒有收斂，反而嘿嘿一笑，端著酒杯站了起來。

他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一酒氣撲面而來。

“這位小娘子，不如，過來與爺同飲幾杯？”

寶珠臉一沉，冷聲道：“請公子自重。”

李玄之的眸瞬間冷了下來，猶如寒潭深水。

他未等那男子再開口，便已站起。

“滾。”李玄之喝道。

那男子被他氣勢所懾，微微一愣，隨即惱怒：“你算個什麼東西，敢跟本公子這麼說話？”

他出手，竟想去拉寶珠的手腕：“小人兒，別理這不識趣的，跟爺走，保你……”

他的話還未說完，李玄之的作更快，在那祿山之爪即將到寶珠的瞬間，他已抬腳，狠狠一踹！

“啊——！”

那男子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嚎，整個人如斷線的風箏般倒飛出去，重重撞在幾張桌子上，杯盤碗碟碎了一地。

他抱著自己的右，在地上翻滾哀嚎，額上冷汗涔涔。

“我的！我的！”

李玄之收回腳，神冷漠依舊。

他走到寶珠前，將護在后。

那油頭面的男子帶來的幾個下人，原本見自家公子被人欺負，正待一擁而上。

可瞧見李玄之那干脆利落的一腳，還有他此刻周散發出的凜冽寒氣，一個個都跟被掐住了脖子的崽兒似的，頓時噤若寒蟬。

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先。

方才那一下，他們瞧得真真切切。

這位公子出手，快、準、狠，明顯是個練家子。

自家公子那板，平日里酒掏空，哪里經得住這般重擊。

“還……還愣著做什麼！”

地上哀嚎的男子，見自家下人慫了，氣得破口大罵：“沒用的東西！還不快把本公子扶起來！”

兩個下人這才如夢初醒，忙不迭地沖過去，七手八腳地想要將他攙扶起來。

只是那男子的右，顯然傷得不輕，只是輕輕一，便疼得他齜牙咧，又是一陣殺豬般的嚎。

“輕點！蠢貨！想疼死本公子不！”

客棧大堂，其余的客人早已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雀無聲。

此刻見這男子這般狼狽，有那膽小怕事的，早已到了角落，生怕殃及池魚。

也有那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長了脖子，饒有興致地瞧著。

那幾個下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將那油面男子半扶半架了起來。

只是他一條綿綿地垂著，顯然是使不上半分力氣了。

他一手撐在下人肩上，另一只手抖地指著李玄之，臉因疼痛與憤怒而扭曲得不樣子。

“你……你給本公子等著！”

“我……我姐夫是平侯！平侯府，你惹得起嗎？！”

他聲嘶力竭地吼著，試圖用平侯的名頭來震懾對方。

“方才……方才我已經讓小廝去報信了！等我姐夫的人馬一到，定要將你碎尸萬段！”

他每說一句，便因牽傷而倒吸一口涼氣，模樣既可恨又可笑。

王寶珠聽他口口聲聲提及“平侯”，心中不由一。

輕輕拉了拉李玄之的袖，低了聲音，帶著幾分擔憂道：“玄之，此人既是平侯府的親戚，我們……我們還是快些離開此地吧，免得多生事端。”

李玄之反手輕輕握了握的手，示意安心。

他轉頭看了一眼窗外。

雨勢非但沒有減小，反而愈發大了。

豆大的雨點集地砸在窗欞上，發出“噼里啪啦”的急促聲響，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這樣的天氣，若是強行趕路，馬車在泥濘的路上必然十分難行，也容易出意外。

“寶珠，不怕。”

“你看這雨，一時半會兒怕是停不了了。”

“路上泥濘難行，此時離開，反倒不妥。”

那油面男子見李玄之非但不懼，反而還有閑心觀雨，更是氣不打一來。

“你……你還敢不將本公子的話放在眼里！”

“等我姐夫的人來了，我看你還如何囂張！”

李玄之這才將目轉向他。

“你姐夫的人何時到，我不知曉。”

“但我知曉，你若再多言一句，你這條，今日便不必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