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昏過去前的夜和夢中的灰蒙蒙不同,的眼前雖是未燃燭火,卻已經見得天洇過了格紋窗牖,將半座屋照得亮。
幔帳半挽,珠簾淺垂,熏香裊裊,四座銅制角燃爐溫暖地倚在墻角,將漠漠寒風都攔在了屋外。
一切陌生又悉。
瑯園,海河樓。
——是記不清已來過多回的、謝清晏的獨苑。
而這個房間,也正是謝清晏自己起居的私居。
當這些念頭電似的閃過腦海,戚白商從怔忪里回過神,懸著心向側——
好在艷紅的薄衾只蓋著一人。
等等,艷紅?
戚白商住了薄被,同時仰頭,看向不知何時被替換的紅幔帳,臉一時映得發紅,難辨是惱得還是氣得。
“姑娘醒了?”正在戚白商掀開薄衾要下榻時,玉璧屏風外的門扉輕作響,一位面目慈善的嬤嬤端著梳洗的銅盆進來了。
戚白商一時無措,也不知該作何反應。
好在嬤嬤似乎是個有眼見的,從頭到尾自然妥帖,像是早在戚白商邊服侍過很多年了似的。
這種無需多言的默契,一直持續到了嬤嬤從外間取來早準備好的裳。
那一抹晃眼的紅,戚白商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嬤嬤,這似乎不是我穿來的那套。”
“今日大年初一,自然要換新,姑娘放心,這是按您的尺寸裁制的,一針一線皆是出自京城大家之手……”
戚白商:“……”
聽起來更不放心了。
戚白商試圖推拒:“我還是穿昨日的裳就可以了。”
“可姑娘昨日的裳,老為你換下后,謝公便拿走了。”嬤嬤為難道,“老可以請謝公過來,只是姑娘總不能只著里見他?”
“……”
于是,一番推阻無效,戚白商還是將那鮮紅織錦、擺如曳撒似的穿上了。
戚白商自戚府后,便只喜著素,極穿紅,此刻著穿銅鏡中艷紅襯得愈發嫣然白皙的子影,一時有些恍惚。
想起了夢里,遇到阿羽姐姐時的自己,又想起在夢之前,謝清晏將推黑暗前留下的那句話。
[既然你非要嫁,不如先全了欠我的新婚之禮吧。]
“……”
著這一堪比嫁的紅,戚白商心緒意。
這一劫,莫不是還沒逃過嗎?
戚白商剛想著,就聽見嬤嬤回作禮:“公子來了。”
銅鏡前的子一驚,抬眸。
連門扉開合聲都不曾聽聞,鏡中,穿過珠簾,后不知何時走進來一道袍如雪、玉簪銀冠的青年。
戚白商有些不安地回過,只是當著旁人面,又不好開口。
只能著謝清晏踏著薄靴,袍獵獵,一步步走到面前。
嬤嬤止不住夸著:“姑娘已梳洗穿戴好,您瞧,這一合適得,老也很多年沒有見到這樣顧盼傾城的人了。”
“……”
謝清晏的眼神在戚白商上停了許久。
直到嬤嬤疑地再喚了聲“公子”,那人方才醒過神。
嬤嬤正遲疑:“只是公子,這等喜慶日子里,您怎好穿白呢?”
謝清晏薄微,卻沒解釋什麼,他側了側眸:“董嬤嬤先出去吧。”
“是,公子。”
等到嬤嬤出了房間,戚白商終于啟:“謝公不準備放我回去,是麼?”
“夭夭若早有這個覺悟,昨夜何必顛簸之苦?”
謝清晏上前,溫聲如玉,畫皮披得是如沐春風。而戚白商此時才注意,他今日并非全然冠發,只是以銀冠束起,垂了馬尾在后。
在他耳鬢之上還藏了束起碎發的一翠白抹額,冠帶作發帶,混長垂的青間,尾綴著竹枝形的玉飾。
若非知他已二十三,不,今日該是二十四了。
那便是說未加冠的年郎,對著這張清絕如玉的峻,興許也有人會信。
戚白商面微微古怪:“你今日……是有什麼事嗎?”
“我能有何事。”謝清晏漫不經心問。
“那為何,作這般模樣。”
“……”
謝清晏眸微滯,停了一兩息,他才無事人似的輕抬指骨,從旁邊木架托盤上拿起織金綴珠的覆面紅云紗。
那人微微俯,折腰,就著戚白商躲避的姿勢,依舊給系上了。
“與你房之禮,算麼?”
戚白商:“……”
心里悄然翻了個白眼給他,心里卻是松了口氣的。
雖不知他究竟意何為,但至,房之禮是解,不會像這般,上飾品越穿越多,顯是要出門去。
戚白商正想著,謝清晏為戴好面紗,垂手便握住了手腕,牽向外。
“謝清晏,你放開我。”
戚白商剛要掙扎,便聽走在前那人不回頭地道:“我助你查湛云樓幕后之事,也可以幫你找到給你母親下毒的主謀。”
“……”戚白商驀地一停,蹙眉問,“你想要我做什麼。”
話間,二人到了外屋。
謝清晏單手覆上門扉,回眸瞥,跟著慢慢落到他握著的手上:“譬如,先聽我的。”
門扉推開,不巧,門外一個聲音將對視的兩人視線同時拉了過去。
“嘖嘖,大早上的,有礙觀瞻啊。”云侵月著懶腰,似乎剛從東側廂房里出來,好整以暇地抱著靠在廊柱下,看著兩人。
戚白商面微慌,立刻就要從謝清晏手中回手腕。
然而那人卻像早有意料,反而將手腕在掌心握得更。
他低垂下眉目來淡淡睨:“不想查了?”
“你……卑鄙無恥。”
不敢云侵月聽見,戚白商輕聲咬牙:“你就不怕他告訴婉兒嗎?”
“婉兒喜歡他,而我有你,這不是很公平麼。”
“…………!”
聽到前半句,戚白商的臉頓時白了。
思緒紛的戚白商像只驚丟了魂兒的木偶,任由謝清晏牽著出了屋。
沒被搭理的云侵月掃過從他面前大大方方走出去的謝清晏,剛要撇,忽地目一頓——就頓在那人長垂的烏黑馬尾,還有其間約反起日的竹枝玉飾,正隨著抹額冠帶搖曳。
云侵月:“……謝琰之,你今日莫不是要去哪家花樓競選花魁嗎?”
謝清晏目不斜視地過去,唯獨出院前,他抬手召來不知藏在哪個角落的董其傷,說了什麼。
沒一會兒,在那兩人遠去不見的背影作背景下,董其傷走進院里,面無表地停在云侵月面前——
“公子說了,云三昔年千金買醉的那些江南花魁,不若便趁上元節前,一同召集起來,請京吧。”
云侵月:“…………”
謝琰之。
你這個狗!!
-
瑯園馬車駛向上京西市時,天公不作,又飄起了鵝大雪。
戚白商垂首著擱在膝上的狐裘,有些怔然。
——
不知是記憶的錯,還是夢境的紛雜,面前這件紅錦白狐氅,竟與今晨夢見的、那個大年初一時穿的那件,相差無幾。
就連尾擺繡著的錦簇團花紋,看著都與記憶里差不多。
“喜歡麼。”車里忽響起個清疏嗓聲,那人似問得漫不經心,又起得極低,在燃著的沉香間出幾分繾綣深似的。
戚白商回神,指尖下意識攏了狐裘,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謝公之前在瑯園中所說,是誑騙我麼。”
謝清晏瞥回視線:“我向你應允之事,何事沒有做到過?”
聽他這樣說,戚白商竟便心口一定,這點安定來得不該,卻顧不得細究了:“一夜之間,謝公便改主意了?”
“誰說我改主意了。”
謝清晏起手,斟茶,一盞遞與戚白商側的桌案上,又自斟了一盞。
雪白袍袖暗紋迤邐,拂間如碎瓊堆玉。
他指骨搭著杯盞邊沿,輕呷了一口茶:“你與日斯的婚事,不可能。”
戚白商沒什麼神反應。
而那人恰在這一刻掀眸,也瞥過的淡然:“你本也不想,不是麼。”
“……”戚白商面微,挪開了眼,“我不明白謝公何意。”
“你選他來逃離我,不過是欺他比我更好騙、北鄢離上京足夠遠罷了。”
謝清晏淡聲,像是講著他信手拈來的故事,卻將戚白商的念頭拆解得如觀人心之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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