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眼前的別枝，是他從未見……

不多時, 林逸清和蘇辭兩人走出書房。

餘瞥見佇立于檐下惴惴不安的婦人，蘇辭多看了兩眼，婦人十指指節絞在一起, 時不時地摳弄著指尖側的皮，心中的不安畏懼將層層團住, 不得彈。

害怕被看清面容, 四目相對不過半息，春茗慌慌垂下了面, 如同擂鼓的心跳不上不下的敲打的口，時不時地蹦到嗓子眼。

“你隨我進來便是。”

低沉中帶著些許悉的嗓音響起，是適才前來問話的侍衛, 春茗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幾近溢出。

書房燈火明亮，四下宮燈熠熠生輝。

傅淮卿眸凝著低頭亦步亦趨跟在江躍後的婦人, 抵著桌案的指節很輕地敲擊了下。

似有似無的微許響聲如同寺廟中的鐘鳴尾音，肅穆而又沉靜, 徐徐回于書房。春茗心尖抖了好幾抖, 巍巍地行著禮, “民婦春茗，參見肅王殿下。”

“起。”傅淮卿淡淡道。

他指腹挲著指節上的白玉扳指, 遞了道眼神給到江躍。

時隔肅州滅門案近二十載, 于如此危急時刻憑空而出的邊家夫人丫鬟，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這個時候出現，不得不人心生疑。

“哪兒人士。”傅淮卿慢條斯理地開口，“何時來的京中，與邊家是何關系。”

男子清冽平淡的嗓音如同寒天下的冰柱, 忽而吹拂而過的氣息帶著難以言語的迫，春茗的頭不由得再次往下了幾分，著音：“民婦肅州人士，自跟隨于小姐側，三十年前小姐主邊家，民婦作為小姐的陪嫁丫鬟而去了邊家，十六年前來的京郊，後遇到陳郎，與他相伴至今。”

甫一說完，春茗就聽到了 道似有似無的笑聲，空靈淡漠的嗓音徐徐環繞而下，的呼吸也停滯了半拍，子微微抖著。

半刻鐘前，傅淮卿才知口中的陳郎是何許人士。

陳郎本名陳銘，與同為京郊山莊下人，不過陳銘父輩就在京郊山莊做事，一家子安分守己，他也是個極為老實的男子。

“肅州邊家。”傅淮卿挑眉，漫不經心地道：“邊家于十八年前慘遭滅門，一百二十七口人皆慘死于當夜，你說你是邊家夫人的丫鬟，難不是借還魂？”

“一百二十七口人中，”提到多年前的慘案，春茗嗓音中帶著不容忽視的哽咽，時至今日仍然記得自家小姐頸間鮮驟然溢出的畫面，倒在泊中的，是抱著自家孩子前來給小姐問安的媽，“其中一人是未登記于州府名冊的媽。”

傅淮卿挲著扳指的指腹停住，目沉沉地看著下方的婦人。

春茗子哆哆嗦嗦，不敢確定肅王殿下是否是那個戴著面的男子背後之人，可今日撞見的姑娘……和小姐實在是太像了。

就好似是一個模子中刻出來般，春茗有那麽一瞬間，還以為是撞見了年時的小姐，明而又奪目，一下子想起了多年前被自己丟在河流邊的小小姐。

要來探探才行。

若肅王就是殺人兇手背後的主子，小小姐絕不能留于他的側，保不齊哪日被其察覺到世，慘遭滅頂之災，而倘若肅王不是背後之人——

春茗指尖死死地摳著掌心，強行忍下眸中洶湧的水，“那段時日恰逢媽的高燒不退，小姐見日日擔憂，便媽帶著前來，命民婦尋了大夫為其診治，媽及其那段時日都宿在了府中，那夜睡前，媽抱著小小姐和自己的孩子前來給小姐問安，小小姐不知為何突然哭得厲害，民婦見媽似乎是有事要與小姐言說，便抱著小小姐到後院走走。”

將將走到後院，懷中的小小姐就止住了哭聲，小丫頭擡起雙手似乎要攥住頭頂上的繁星，小手一一的，還有要翻起來的意思。

“不到半盞茶，民婦就聞到了些許氣味。”春茗還記得自己回頭過徑路見滿院的畫面，驚愕地怔在原地，一男子戴著面立于院落中，寂寥肅穆的影如同殺神，指揮著衆人，回過神來的忙往回趕，只是，“還未回到臥閣，民婦就撞見了小姐被斧子斬下頭顱的場景。”

又驚又懼，下意識地往後退了。

“民婦實在顧不上太多，以為他們的目標是邊家的主子們，”彼時春茗唯一的念頭，就是要帶著懷中的小小姐盡快逃走，跌跌撞撞地朝著後院偏門跑去，想到那時的畫面，角微微揚起，“平日裏稍稍有一點磕磕就會哼哼唧唧的小小姐那日很安靜，半點聲音都沒有。”

也正是如此，才得以順利逃出邊家。

踏出邊家春茗方察覺到四下的不對勁，以邊家為軸心的方圓五十丈，一片死寂，就連犬吠的聲音也沒有。

跑到州府，州府已然滅了燈。

無奈下，春茗只得往城門口跑，可還未跑到城門口遠遠地就撞見了道適才曾在院中見過的那道影，此刻的他沒有帶著面，溫潤如玉的容貌陷了一時的恍惚。

“那時距離糞車出城還有半個時辰。”春茗好不容易才尋到了運送糞車出城的車隊，趁著他們不注意，藏桶中，出城後方才伺機帶著小小姐逃離，認不得路，只得一路往北奔，“民婦抱著小小姐一路往北走，扮作乞丐沿途乞討，趕到李家村時已經是半個月後的事。”

還沒有踏李家村，就聽到了有人提及肅州邊家滅門案一事，那時才知曉，邊家一夜之間慘遭屠門，就連看家護院的犬都沒有放過。

聽到李家村，傅淮卿神微變。

他眸微凝地著跪在地上的婦人，目越過的影揚起，隔著回著微許哽咽聲的書房看向怔愣佇立于書房檐下的。

微微皺著眉，難以置信地盯著婦人的背影。

半盞茶前，正在搗鼓著毒藥的別枝聽聞暗衛來尋，還以為是傅淮卿要與自己言說暗殺章硯的事，淨手來到書房還未來得及出聲，就見他微微搖頭，示意自己不用出聲。

別枝走到檐下，靜靜聽著。

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他們既然能夠屠了邊家，自然會提前查過邊家上下，他們認不得小小姐的面容，可民婦的面容他們定然是銘記于心。”說著說著春茗嗓音揚起些許，帶著難以形容的激，當時就一個想法，自己不能帶著小小姐離開，也不能再以這張臉面世，“民婦在李家村外觀察了近十日，李家村中的村民都很是友善，是以才尋了時機，將小小姐放在了李家村旁的河流邊。”

躲在樹後，看著小小姐被抱走，方才松了口氣。

傅淮卿面沉沉，一道沉悶而又極重量的氣息徘徊于心口，人難以息。

他問：“你後來，沒有再找過？”

“沒有。”春茗搖頭，“也不能找。”

做下將小小姐留在李家村的心理準備時，就決定好再也不回頭，不論如何，都不能去打破小小姐平靜的日子，就算哪日真的被他們找上門來，也是一人赴死。

離開李家村後，春茗劃爛了自己的臉，獨自離開。

機緣巧合下，認識了陳銘，隨著他來了京郊，自那以後就在山莊中做活，再後來，山莊被賞賜給了年僅七歲的小皇子，也是這兩年，陳銘的子不大好，這才開始跟著他前來肅王府送東西，且除了肅王府外，不會踏其他地方半步，就是歇腳也不曾。

傅淮卿端坐于書案後，漆黑眼眸幽邃如淵，與書房外的別枝對視須臾，他道：“你今日見到了。”

春茗倏地擡起頭。

唰的一下，淚珠如被折斷的串上珠翠般顆顆落下，眸前一陣水，再也看不清書案後男子的影，“那位姑娘，真的是我們家小小姐？”

家小小姐怎麽會在京中，又怎麽會在肅王府……

傅淮卿頷首，“是。”

霎時間，春茗泣不聲。

著檐下陡然紅了眼眸的，傅淮卿心口氣息滯了半瞬。

眼前的別枝，是他從未見過的模樣。

就算是面臨死亡時，都不會為自己惋惜眼紅，心中所想的，也不過是此前留下憾的事，若是要能做就好了。

純淨天真爛漫容貌下，是一顆堅韌到可以阻擋所有的心。

靜默頃，傅淮卿問：“什麽。”

“昭言。”春茗道，“邊昭言。”

邊昭言。

別枝默默地念著陌生到不行的字眼，四下湧起道難以言喻的緒。

沉沉地呼了口氣，腳尖微擡正要踏書房時，後響起三四道快步而來的步伐聲，別枝轉看去，就見林逸清和蘇辭兩人去而複返，跟著他們前來的，還有道陌生的面孔。

宋明暉看清檐下容貌的剎那，當即怔在了原地。

他的子跟被灌了鉛般，走也走不，神呆滯地看著，皺著眉喃喃道：“邊夫人？”

驟然響起的嗓音打破了書院維持多時的平和，跪在地上的春茗也猛地回頭看來，被淚水模糊了雙眸的慌忙擡手去淚珠，看清皎淨明豔如滿園梨花的容貌，再也忍不住，哭出了聲。

眼前的，就是家小小姐啊！

別枝上前扶起。

怔怔走來的宋明暉看到哭淚人的春茗，不住深吸了口氣。

他終于回過神來，快步流星地走書房，對著不知何時已經起走下階的男子拱了拱手，“殿下。”

都不用宋明暉多言，傅淮卿就已經知曉他要說什麽，嗯了聲。

別枝接過江躍遞來的帕子，遞給了春茗。

不是很懂得安他人的笨拙地學著年時看到的別人家爹娘安孩子的模樣，慢慢地拍著春茗的背脊，安道：“沒事的，以後你可以安心的生活，想去哪裏去哪裏，我不會讓他們再找你的麻煩的。”

春茗擡起眸，言又止。

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再次溢出，半響才尋回了自己的聲音，“小小姐這些年，過得可好？”

“很好。”別枝小心翼翼地著婦人面上的淚痕，“以前到現在，都很好。”

萬幸的是，遇到的都是好人。

不論是祖母，還是李家村的其他人，亦或是師傅，方聽稚，閑雲樓的同僚，“有親人，有師傅，有好友，還有——”頓了頓，別枝微掀眼眸瞥了眼側的傅淮卿，俯到的耳邊，悄悄道：“還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