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德帝立于城樓之上,眺著遠去的軍隊,心下悵然若有所失。
他側過,見國師手中攥著一對白玉卦筊,沉聲問道:“國師,卦象何解?”
“兵鋒如坎,險阻重重。雖危如累卵,終可化煞呈祥。”
國師聲淡淡,但思及此行將有數萬將士慘死,眉宇間多有憂愁。
沈清梨下意識地睨了眼國師手中的白玉卦筊,不由心生好奇。
眾所周知,卦筊算是卜卦時磨損最為嚴重的之一。
每卜卦一次,便須擲地一次。因此,卦筊大部分是用竹片或是貝殼制。
而玉不經摔,國師能夠保存地這般完好,應該是不常用的。
不對...這玉的質地看上去怎麼和表哥贈的白玉腕擱有些相似?
“豫王妃在看什麼?”國師察覺到沈清梨的目,悄然將手中的白玉卦筊收到廣袖之中。
“沒什麼。”沈清梨收回目,帶著豫王府的人率先下了城樓。
傅晏禮離京,留給的事可不。
運送資以及部署好京都城全面防線的活兒全部落到了肩上。
時間對于來說,無比寶貴。
是夜,夜闌人靜之際。
沒了傅晏禮的相伴,沈清梨今晚怎麼也睡不著。
之前兩人天膩在一起,倒是沒有察覺出來自己有多依賴他。
他一走,才意識到自己早已離不開他。
“也不知道他何時能到邊境。”
沈清梨在臥榻上輾轉反側,正想著起來抄幾遍佛經靜靜心,窗臺上忽然飛來一只信鴿。
“冬竹,窗外什麼靜?”從臥榻上坐了起,輕喚著外室值夜的冬竹。
“小姐,是只信鴿!”
冬竹一把擒住鴿子絨絨的腦袋,麻利地將綁在鴿子上的紙條取了下來,急匆匆給沈清梨遞了過來。
打開紙條一看,目便是傅晏禮豪放不羈的字:梨兒吾,離家第一天,想你,吻你萬千。
“這才走了半日,他竟寄了信回來?”
沈清梨才想明白為何傅晏禮啟程前,要讓白虎帶上好幾籠鴿子。
原來,竟是為了每日給寄信。
沈清梨收到信,心里總歸踏實了一些。
即刻給傅晏禮回了信,歡歡喜喜地睡了個好覺。
翌日,慶德帝以重編律法為由頭,特調了翰林院兩位文進宮隨侍。
其中一人是沈清梨,另一人是蘇熹。
慶德帝見到沈清梨,隨口問道:“禮兒昨日可曾給你寄信?”
“寄了。”
沈清梨清楚,能收到的信,慶德帝肯定已經看過了的。
“他寫了什麼?”
“他說想念親人,此戰必勝。”
“哼!這混小子!”慶德帝心下很不平衡。
這臭小子只知道給自家王妃寄信,卻不知給他報個平安。
害得他昨晚前半夜怎麼都睡不著。
半夜截了信看了容后,這才安穩睡下。
不多時,傅景宸過來請安。
一開始,慶德帝見到他就煩。
架不住他左一句“父皇”,右一句“父皇”。
接連請安了五六日,慶德帝的態度明顯有了松。
加上傅景宸每日進宮,都會給慶德帝帶一些宮外的食,諸如長安街最有名的特牛茶。
慶德帝吃得那是不亦樂乎,慢慢的,他和傅景宸之間的關系也有了極大的緩和。
沈清梨很是擔心傅景宸給慶德帝下毒。
不過那些吃食太醫院的太醫全部查驗過,久而久之,也便徹底放松了警惕。
而慶德帝將沈清梨召進宮,本意是想著時刻看著,以防有人對下手。
他家老六最寶貝的就是,他自然得多花上幾分心思保護好。
可讓他倍無語的是,這丫頭天就知道吃吃吃。
他在批閱奏折的時候,一人躲角落里吃糕點,一天起碼要吃幾十回。
“梨兒,豫王府的伙食很差?”
慶德帝在目睹第五百次吃時,終于忍不住問了出來。
“伙食好的呀。”
“那你還吃?朕就看到蘇卿一人埋頭苦干,你每隔半個時辰都得躲出去吃。真不知道沈卿是怎麼教養的你!”
“臣妾不過是想要養好,等豫王殿下一回來,就爭取給他生個大胖小子。臣妾吃得多,還有點用,不像有些人,吃了長,不下蛋。”
沈清梨懷上孕后,每隔半個時辰就會。加上完全沒有妊娠反應,上也不會有半點不適,自然是吃什麼都香。
慶德帝郁悶地蹙著眉頭,他總覺沈清梨那句“吃了長,不下蛋”是在涵自己。
這段時日,他被傅景宸投喂得也是日漸圓潤。
慶德帝對于沈清梨知錯不改的態度很是生氣,然后沒過一會兒,又地問道:“黔南知縣說今年荔枝大收,你要不要吃?”
沈清梨連連搖頭,“父皇,荔枝運力本太大,不劃算。”
“怎麼,不饞了?”
“饞的。但是臣妾好養活,不需要大費周章地從黔南調運荔枝。”
“想吃什麼跟朕說。別到時候禮兒回來,怨朕把你養瘦了。”
“不勞煩父皇了。臣妾想吃什麼,會自己帶。”沈清梨可不敢吃宮中的任何吃食。
的食全是豫王府的人心準備的,從源頭保證無毒無害。
慶德帝見防備心這麼強,瞬間不滿,“怎麼,朕還能毒死你不?”
“小心駛得萬年船。”沈清梨小聲嘀咕,毫不懼慶德帝發怒。
反正是發現了,慶德帝其實很好說話。
雖然時常生氣,但從不罰。
“父皇。”
“又怎麼了?!”慶德帝板著臉看向坐在殿下桌案前提著筆眼看著他的沈清梨。
“如今天越和吐蕃的商路已通,夏秋之際最適合貿易往來。”
“加上北邊戰事使得國庫虧空,不若讓臣妾兄長去一趟西域那邊,將咱們天越的茶葉、瓷、綢等運去售賣。”
“兄長以往八九月份均是往南邊跑。如今運河已,南邊的市場遠沒有西域那邊寬廣。”
“臣妾認為,今年理應讓臣妾兄長去往西域。”
沈清梨一番話說完,慶德帝略微瞇了瞇眸,他大致猜了沈清梨的目的,但并未說破。
這丫頭總歸不會害他的禮兒,至于細枝末節的事,來定奪即可。
“你說得有理,這件事就由你去和你兄長通。”
“父皇不愧是千古明君!”
沈清梨敷衍地夸了一句,即刻出宮,讓沈岫白帶著商隊準備前往吐蕃。
商隊中除卻茶葉等。
還暗藏了三萬多件寒棉,以及足夠三萬將士吃上半個月的口糧。
沈岫白費解地看向這一車車資,狐疑地詢問著沈清梨:“梨兒,這些資是皇上讓你采購的?”
“國庫的錢不能用,這些資我是用豫王的錢財私下采買的。”
沈清梨很是慶幸,豫王家底厚富可敵國,若不是家財萬貫富得流油,是絕對不可能搞到這麼多資的。
沈岫白憂心忡忡問道:“可是...你確定這些東西不會被吐蕃扣下?”
“上一批資已經被吐蕃公主帶回吐蕃,并運往天越北境,接手人是司沐川和傅歡喜。現如今,吐蕃大王子因勾結北突厥王被吐蕃王足,吐蕃公主權力極大,運送資一事不會出問題。”
“這麼說來,運送資一事確實可行。只是軍備資為何還需要悄悄運送?”
“年底極有可能出現極端天氣,若資被斷,數萬將士極有可能被活活凍死,我不得不防著些。”
沈清梨依稀記得十年來傷亡最慘重的,便是慶德二十五年冬的玄天城事變。
那一夜,天降暴雪,數萬天越將士被圍困玄天城中,斷糧斷柴,又無寒棉。
等路通天晴之時,數萬將士已經被凍冰雕。
雖說距離慶德二十五年還有兩年時間。
但按照北邊戰事提前了兩年的節奏推測,極端天氣也極有可能有所提前。
凡事有備而無患。
十日后,沈岫白帶著商隊浩浩離去。
傅景宸暗中檢查過商隊運送的貨,全是茶葉等,并未發現毫蹊蹺的地方。
加上近期國庫也沒有撥出軍備款項,他也便徹底打消了疑慮。
不過思來想去,他還是派了章越霽前來探口風。
—
翰林院,侍詔房。
章越霽一大早便前來蹲守,由于沈清梨這段時日都在宮中養心殿隨侍,想蹲到委實不易。
今兒個恰巧有事回來了一趟,就見章越霽腆著笑臉從的座位上站起,“沈大人,今日怎麼沒進宮?”
“回來拿兩本典籍,章大人怎麼會在這?”
“是這樣的。我看你和蘇大人近段時間不在翰林院,特地過來替你們掃掃灰。”
“章大人有心了。”沈清梨自從得知章越霽存了異心,對他的態度也變得極其冷淡。
章越霽也能覺到沈清梨不怎麼喜歡他,為了完傅景宸代的任務,還是著頭皮套近乎,“沈大人看上去似乎有心事。”
“唉!我最近都愁死了。”沈清梨坐了下來,幽幽嘆了口氣。
“怎麼說?”
“國庫虧空,我兄長迫不得已放棄南下商路,孤一人去往吐蕃。也不知道茶葉、綢等在那邊好不好賣!若是不好賣,惹得龍大怒,我兄長娶妻的事怕是又得往后延上一延。”
“令兄臺乃皇商之首,其經商的能力必定出,沈大人且放寬心,靜候佳音即可。”
“唉!但愿如此。”沈清梨又嘆了口氣,憂心忡忡地說:“除了我兄長的事,豫王那邊也來信了,形似乎不容樂觀。”
章越霽連聲追問:“豫王那邊行軍不是還順利的?”
“目前來看,是順利的。可他說,等到冬日,多有艱險。他說必須即刻征調大量棉等寒之,眼下國庫虧空,我怕父皇不允。”
“國庫雖空,但我相信皇上絕不會苦了將士。你且去上奏,相信皇上定會應允。”
“只能這樣了!”
沈清梨和章越霽又嘮了會兒,這才起進了宮。
軍方所需的資都已經讓兄長運送了出去,虛晃一槍不過是為了借章越霽之口,讓傅景宸麻痹大意。
—
皇宮,養心殿。
慶德帝神懨懨地靠坐在龍椅上,看上去尤為疲憊。
“父皇,你莫不是染了風寒?”沈清梨走近,見他泛白,關切地問道。
“臭丫頭,天就知道詛咒朕!”
慶德帝懶懶地坐直了,原本中氣十足的嗓音變得虛弱無力,“行了,有事說事。”
“父皇,你該不會中毒了吧?韓王殿下送來的零吃食,你可有每日驗毒?”
“你這丫頭,混賬得很!就知道挑撥離間,宸兒送來的吃食日日有人在驗,無毒。”
“父皇明鑒,臣妾只是擔憂您的,并無離間之意。如今豫王遠在北境,您要是被人投了毒,這意味著后方供給會被全線切斷。”
“你且放心,朕只是偶不適,沒什麼大問題。”
慶德帝暗嘆了一口氣,由于最近并未截獲信件,遂特地問了一句:“禮兒近來可有來信?”
他不想截獲信件的原因是他的老六在信里竟一次也沒有提到他。
這讓他氣得茶飯不香,在夢中已經破口大罵老六好幾回了。
“他說前線戰士缺棉,現在就該準備起來了。”
“一會兒朕便安排人給他送去。”慶德帝滿口應下,停頓了片刻,又問了一,“他還說了什麼?”
“他還說...父皇保重龍。”
沈清梨話音一落,慶德帝雙眸倏然一亮。
他起尤為興地道:“你把禮兒這段時日的信件都拿出來讓朕瞧瞧。”
“啊?”
“速去!”
“哦。”沈清梨答應了一聲,匆匆忙忙趕回豫王府,將傅晏禮的信全部捎上,并臨摹著他的字跡,偽造了一封。
慶德帝看著沈清梨送來的堆積小山的信件,耐著子一一拆開。
第一封信上,傅晏禮問候了皇后,并捎上了自己的自畫像,畫得簡單且帥氣。
第二封信上,依舊是一副自畫像。除此之外,他還對沈清梨說了麻話:梨兒吾,想擁你眠。你的軀,夜夜出現在本王的夢里。
第三封信依舊是一副自畫像,話更加麻:梨兒寶貝,本王愿做你一輩子的狗。
“豈有此理!何統!”
慶德帝越看越生氣,堂堂王爺,日嚷著要當狗,他們老傅家的面都被這不肖六兒給丟了!
“父皇,是你要看的!”
沈清梨對此也很是無語,傅晏禮明知道信件會被截獲,仍舊把信紙當了無人區。
慶德帝抿著,耐著子又拆了兩封。
信上除卻傅晏禮的自畫像,話已經到了不忍直視的地步:梨兒寶貝,想干哭你。
“???”
慶德帝瞇著眼眸,看著信紙上龍飛舞的大字。
他自詡非常了解他的老六。
看了這些麻信件后,他忽然覺得他家老六陌生得可怕。
“父皇...要不,咱別看了?”沈清梨臉皮薄,現在也很是窘。
偏偏慶德帝堅持要一封封信往下翻。
好不容易翻到一封沒那麼麻的,結果傅晏禮問候了皇后,以及老丈人和丈母娘,獨獨忘記問候他這個便宜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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