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忍

當衆宰殺過一只後, 毓慶宮上下的猴子們頓時乖覺萬分。

程婉蘊在正殿吃晚膳吃得安靜如，席間太子爺多次看向，似乎有些擔心會不會被嚇到, 程婉蘊便小小地沖他眨了眨眼, 結果太子爺又立刻扭過頭去了。

只剩下一個泛紅的耳廓對著。

太子妃這兒的菜是純純的閩南菜，想必與常年待在福州且額娘是閩南人的緣故，聽邊兩個媽媽四個宮說話的口音, 包括自己，都能聽出幾分“你好機車啦”的味道，但其實他們又都是分外嚴肅認真的脾氣, 就顯得……特別反差萌。

程婉蘊聽們說話都很有意思，比如席上上了一道典型的閩南菜：“筍江鱸魚”，清鮮無比，席上沒人吃過，利媽媽便在端菜時為們介紹到：“啊這個做筍江鱸魚，系用辣個五花（）、玉蘭片加上香哭（香菇）一起晃（放）上氣（去）蒸, 味道灰常好，請各位主子嘗嘗鮮。”

程婉蘊低頭拼命掐大, 忍到手抖, 才算把那個勁忍過去了, 沒笑出來。

惹得太子爺又無奈的瞧一眼，輕咳了聲替太子妃夾了一筷子菜，用胳膊擋住了還在努力平複笑意的程婉蘊。

誰知又上了一道幹煎紅鱘, 低頭盯著碗在悄悄吐氣的程婉蘊耳邊又響起了利媽媽的聲音：“啊介個系……”

程婉蘊又開始掐大。

真的沒有嘲笑口音的意思, 都怪有一年春晚演了個小品, “胡建的省會是湖州”，笑得程婉蘊反複看反複捶地, 從此再也無法直視這種萌萌噠的口音。

幸好太子妃本人話還是很標準的，只是也不免帶著一些“啊”、“哦”的語氣音，們自己都是毫無所覺的，利媽媽看著年近四十了，人都說鄉音難改，這個年紀能說得讓大家聽懂已經很努力了。

這頓飯吃得實在太艱難，菜都很好吃，利媽媽要是可以不介紹就好了，回去以後那大都青了，碧桃替換服的時候都嚇了一跳，差點嚷起來：“主子！您的——”

別問，問就是自己掐的。

隨後，程婉蘊著泡腳，就聽外頭有點說話聲，沒一會兒，青杏一臉疑地走進來：“主子，太子爺打發來個小太監，說是給您送一瓶消腫散瘀的藥膏……”

程婉蘊接過那小瓷瓶，用手指輕輕挲了一下細膩的瓶，溫目落在上頭：“多謝太子爺了。”

自打太子妃進門以後，太子爺來後罩房就只是坐坐了，只看看兩個孩子，和說說話。

知道他應該不來的，畢竟太子妃才進門沒幾天，老是往這兒跑，要是落在旁人眼裏又有話說了。

但太子爺還是這樣做的，他有時過來什麽也不做，就是關起門來抱抱，他骨節分明的手一下一下地著的背脊，就像是無聲地安，沒關系，他沒有忘了。

程婉蘊靜靜靠在他懷裏，閉上了眼睛。

兩人就這樣安靜地待一會，似乎就能從彼此上汲取到力量似的，太子爺親了親額頭，又往下吻的鼻尖、。

他們換著氣息，急切地從對方裏尋找那悉的安定之，太子爺也會不安麽？程婉蘊的羅被直接堆到腰上，被太子爺抱起來時，在搖晃與破碎中恍惚地想。

他似乎很想。

只是這份想念不再像以往那般明正大、肆無忌憚了，他開始將這份想念埋得更深了一些，他不再述諸于口，而且融化在每一道流連的眼神裏，每一次關起門來短暫的歡愉裏。

胤礽逐漸清明又逐漸沉溺，他摟住快要倒在地的阿婉，讓轉過來，雙手撐在書架上，他扶著纖細的腰了上去。

嘩啦啦……書架搖晃，程婉蘊日常看的那些畫本子都從另一頭掉了下去。

胤礽單手抵在書架上，他渾上下熱得冒汗，眼神卻是冷的，直到阿婉難耐回頭胡吻上他的下頜，他才重新又溫地捧住的臉龐，一下一下輕輕啄。

其實這時候的他，正被群狼環伺。

皇阿瑪正看著他呢，滿宮上下也都盯著他呢，他們都想等著他犯錯，都想知道他會給太子妃臉面麽？會給石家臉面麽？三年的忍氣吞聲，會發洩在太子妃上麽？

聽索額圖說明珠一黨連寵妾滅妻的彈劾折子都寫好了，就在等一個時機了。

很好，他偏不給他們機會。

他這幾年已經經營得很好，比之前的境、比夢中喻示的境要好得多。

他是對的，他不結任何朝臣，皇阿瑪就會信任他，反而給他施恩的機會，他本就不需要特意扶持一批“太子黨”起來，因為滿朝文武日後都是他的班底，這是他在東宮的天然優勢，他就是正統，是大清的未來！

他想明白了，卻讓其他野心的人著急了。

只能通過人彈劾他，這是找不到其他下的地方了麽？胤礽冷笑，但哪怕是這一點，這條，他也要給填上，一點機會也不留！

寵妾滅妻的名頭，搖不了他，也搖不了太子妃，唯一會因此付出巨大代價的唯有阿婉，他不能讓陷那樣的輿論風波之中。

可胤礽也不願再一遍被冷落的委屈，因此每天都借口看大格格二阿哥去後罩房。

當然，阿婉膝下有了子，至毓慶宮的奴才是不敢怠慢的，但出了毓慶宮呢？胤礽也不想阿婉被那種嘲諷的眼神瞧著。

他就是要做給外人看，哪怕是這樣的時候，他的側福晉，他的阿婉，依然是他掛念在心的人。他可以給太子妃嫡福晉應有的臉面尊重，也可以依然不忘舊人。

程婉蘊難得打一次酣暢淋漓的架，額林珠和弘晳都去找弘暄玩了，不在後罩房，不然太子爺也不能逮到機會。

打完架，太子爺又黏黏糊糊地摟著溫存了好久，這才披起，他要回正殿裏休息了，他如今除了淳本殿書房，就歇在正殿裏不會再別過夜。

程婉蘊替他穿上外，系好腰帶，墊著腳為他整理領時，胤礽又低頭親，等親得眼眸含水，才意猶未盡地松開，在耳畔低低地說：“我走了。”

了就跑！程婉蘊瞪他一眼。

胤礽不由悶笑，了的臉，意有所指道：“論理，在這事上我可沒虧待過你，怎麽還這樣瞧我？”

程婉蘊紅著臉趕把厚臉皮的他推出去。當了阿瑪以後，當年那個會臉紅的純純年也變壞了呀！

正想在屋子裏做點針線平複下心，結果他走了又回來了，笑道：“太子妃還在忙著料理家事，我在你這兒再坐會兒。”

程婉蘊剛打了一架，很有些懶得，所以只讓人煮了碗番茄鮮蝦面來吃，太子爺也不嫌棄，讓人原樣上一碗，幾口就咕嚕著對付完，到邊：“裏邊讓讓。”

“您好熱。”程婉蘊一邊抱怨一邊挪。

“白走一趟，能不熱嘛？”胤礽隨手拿起的話本，見看過了，又換一本，他嘟囔道：“回頭該給你找點新書來。”

程婉蘊表示贊：“這些都看膩了。”

胤礽記在了心上，想著回頭就讓額楚去辦，順道再讓額楚去程家走一趟，給阿婉帶點家裏的消息，兩個妹妹好像都嫁人了？只剩還努力讀書考進士的程大弟與習武的程二弟。回頭讓額楚也試試那程二弟的骨，若還不錯的話也可以扔到侍衛去。

不過一句話的事兒，胤礽盤算了半天，琢磨著要不要把太子妃的幾個弟弟也帶上，這樣把話遞到皇阿瑪跟前，也不會顯出阿婉來。

石家雖然人丁凋零，胤礽還是想用一用、試著扶一扶的，這是他的妻族，提攜石家可沒人敢說什麽。畢竟有了太子妃一層的關系，這石家也如赫舍裏氏一般，是他有的能夠全然信任的家族了。

想著想著，胤礽心思已經遠了。

晚春月淡，夏日的蟲鳴還未起，夜難得的靜謐，兩人就這樣一起挨著消磨時間，一個看書，一個想著要安排的事兒。

真好。程婉蘊將頭枕到太子肩上。

隔日程婉蘊才知道太子妃昨日料理的家世是什麽——管事們和唐格格都被殺戲碼嚇壞了，不約而同過來賬本。

唐格格甚至是吃過晚膳後，立刻就送來了手頭所有對牌與賬簿，太子妃懶懶地接過來，大概翻了翻賬簿，又瞟了眼盒子裏的對牌，卻把東西都丟回去，道：“你將賬簿抄錄一份，再將對牌的數量、種類如今由誰人保管、保管何均列出一個冊子來給我，以後我這兒留著賬簿正本，你那兒留著副本，平日裏大小事務仍由你主管，不好裁決之大事再來回話，賬簿每月拿過來校對一次即可，後院日常微末小事，不必我親抓親管。”

唐格格被太子妃用人的肚量驚得都忘了回話，還是一旁的利媽媽輕輕咳嗽一聲，才回過神來，隨即便被巨大的喜悅所籠罩，跪下領命時都有些語無倫次。

其餘人手頭的活大多也是這樣，他們那忐忑不安的心總算都放下了，如果太子妃一進來就開始撤換安自己的人，他們也沒辦法，有怨言也只能吞進肚子裏，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是人家應有的權利。

但如今能繼續領著差事，不過每月多了一道回話、核賬的差事罷了，每個人心裏對太子妃都恩戴德，新主子進門所帶來的人心惶惶與不安因此而漸次平息。

唐格格喜氣洋洋到後罩房吸貓擼狗，順便逗逗弘晳、額林珠時，就向程婉蘊輸出了一頓太子妃如何如何大度大方大氣的彩虹屁，聽得程婉蘊吃著那蓮子薏米綠豆羹笑得勺子都拿不住：“好家夥，這會兒才知道你是個口齒伶俐的，你怎麽不到太子妃面前說去呀！”

“我不敢啊，”唐格格沒忘了昨日剛洗刷幹淨跡的青石板，訕訕道，“但太子妃的確是賞罰分明之人，也不會像李側福晉一般攬權，連我這樣的格格都願意提攜。”

程婉蘊點頭：“寬嚴并濟、恩威并施。”

太子妃真是個天生的領導，先大棒子讓所有人都驚醒于自己的過錯，把人一下掰到正確方向上來，又恰當地給出甜頭與恩賜，這樣既鎮住了局面，又得了人心。

這一點不僅是後院裏頗深，太子爺似乎也充分肯定了太子妃鎮宅（？）的能力，三個月後，中秋家宴前，太子便下令將弘暄挪到正殿教養，從此以後他就由太子妃親自照管教養，再也不是唐格格管兩天、這個側福晉管三天的局面了。

這其實也是太子爺的一片子之心，畢竟弘暄白天要讀書，說是給太子妃教養，其實大多時間弘暄都在淳本殿，這不過是為了給他一個名分罷了。

沒娘的孩子，說出去總對孩子不好。

這期間，程婉蘊每天堅持去正殿請安，有時也帶帶兩個孩子去，也能時常見到弘暄。

他現在一日三餐外加睡覺會回正殿，讀書還在淳本殿。他見著程婉蘊也會比見別人更高興地著程額娘，會探頭探腦地找額林珠玩，一點也沒有生分。

聽說他并沒有因為搬家而哭鬧過，小孩子適應能力果然強些。

程婉蘊見他長得比之前高了些，還壯了，笑著誇他長大了，弘暄驕傲地說：“程額娘，我現在每天跟著利媽媽和連弩姑姑一起晨跑，寅時末（五點）就起來了！”

“哇，弘暄可真厲害！能得起那麽早！”程婉蘊雖然有點擔心他會不會睡眠不足，但轉念一想這時候大多戌時（晚上七點）就開始睡覺，早上五點起，好像也還好？何況，明年等弘暄去上書房讀書，就得四點起來了。

程婉蘊心有戚戚焉地了弘暄溜溜的腦門，最近要請安也是每天辰時就起，辰時三刻就過來請安了，太子妃每回都會空見們，但和曾經幻想的像清宮劇裏演的那樣，大家一起喝喝茶、鬥鬥的場景并沒有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