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銹味鉆進鼻腔時，蘇晚的膝蓋正磕在地下室的水泥臺階上。陸䂙拽著腳踝的鐵鏈，力道大得像要把骨頭扯斷。昨晚被剪掉的旗袍碎片還散落在臥室地板上，此刻上只套著件單薄的白襯衫，布料在糙的地面上，很快被劃出細碎的破。

"砰" 的一聲，被狠狠摜在鐵欄上。后背的舊傷撞在銹蝕的欄桿上，疼得眼前發黑。陸䂙蹲下，指尖過腳踝磨出的皮，眼底翻涌著猩紅的。

"為什麼要剪了它？" 他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指腹突然用力掐進的傷口，"那是留給我唯一的念想！"

蘇晚疼得渾發抖，卻死死咬著牙沒出聲。旗袍領口的玉蘭花、鏡中重疊的影、鎖骨上混著他的朱砂痣... 昨夜的畫面在腦海里炸開，最終凝結一句冰冷的嘲諷："你的從來不是我。"

陸䂙的作猛地頓住。他抬起頭，眉骨的疤痕在昏暗的線下若若現，像條扭曲的蜈蚣。"你說什麼？"

"我說，" 蘇晚迎上他的目，聲音因疼痛而發，卻帶著種玉石俱焚的決絕，"你只是把我當的替。那件旗袍，那顆痣，甚至... 你對我的所有瘋狂，都只是因為我像。"

"閉！" 陸䂙突然揪住的頭發，將的臉往鐵欄上撞。冰冷的金屬硌得顴骨生疼，腥味在口腔里彌漫開來。"你不準提！你就是你！是我的晚晚！"

他的嘶吼在狹小的地下室里回，帶著瀕臨崩潰的哭腔。蘇晚看著他眼底的瘋狂，突然笑了起來，笑聲里混著沫，顯得格外凄厲。

"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 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疼痛保持清醒，"你把我鎖在這里，不過是想讓我變第二個... 一個永遠不會離開你的影子。"

"我沒有！" 陸䂙的怒吼震得鐵欄嗡嗡作響。他突然從口袋里掏出把鑰匙，暴地解開蘇晚腳踝的舊鐵鏈，轉而扣上條更重的新鏈。鏈尾穿過鐵欄上的鐵環，"咔噠" 一聲鎖死，余音在的空氣里久久不散。

"從今天起，你就在這里待著。" 他站起，居高臨下地看著，眼神里有種近乎殘忍的溫，"每天傍晚，這里能看到晚霞。"

他指著氣窗的方向，那里正斜斜地投進一縷天，照亮了空氣中飛舞的塵埃。"你替我數著，數到第一百次晚霞，我就帶你上去。"

蘇晚的心猛地一沉。數晚霞？這個男人又在用這種荒謬的方式折磨。看著鐵欄外那片狹小的天空，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 他要讓每天看著和自己鎖骨痣一樣的晚霞，在日復一日的等待中，徹底淪為他執念的囚徒。

"我不數。" 別過頭，拒絕看他眼底的偏執。

陸䂙卻像是沒聽見，從墻角拖過個破舊的木凳。那凳子缺了一，歪歪扭扭地立在地上，凳面上布滿了深淺不一的刻痕。

"這是我小時候坐的。" 他用袖口拭著凳面，作溫得像在稀世珍寶，"七歲那年，我就是坐在這看晚霞的。"

蘇晚的目落在那些刻痕上，突然意識到那是無數個歪歪扭扭的 "正" 字。原來他小時候，也曾這樣日復一日地數著晚霞，等待那個永遠不會回來的母親。

一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不想變他，不想在這暗無天日的地下室里，用等待消磨掉最后一希。

"陸䂙，你放我出去。" 的聲音里帶著一不易察覺的抖，"這樣有意思嗎？"

"當然有。" 陸䂙轉過，手里不知何時多了支鉛筆和張皺的紙。他蹲下，把紙和筆塞進鐵欄，正好落在蘇晚手邊。

"每天數完，就在這上面畫一筆。" 他指著紙角的空白，眼神里閃爍著詭異的期待，"等畫滿一百筆，我們就回家。"

蘇晚看著那支削得尖尖的鉛筆，突然抓起它就往自己手腕上劃去！筆尖刺破皮的瞬間，鮮涌了出來，滴在那張白紙上，暈開一朵暗紅的花。

"你休想！" 的聲音里帶著破釜沉舟的瘋狂，"要麼放我走，要麼就讓我死在這里！"

鉛筆還在往下劃，更深的傷口里涌出更多的。陸䂙眼疾手快地抓住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碎的骨頭。

"你就這麼想死？" 他的嘶吼里帶著難以置信的憤怒，更多的卻是恐懼，"為了離開我，你連命都不要了？"

"比起被你這樣折磨，死更痛快。" 蘇晚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卻倔強地不肯示弱。看著他眼底的恐懼，突然覺得一陣荒謬的快意 —— 這個掌控一切的瘋子，也會害怕的死亡。

陸䂙的呼吸驟然變得重。他盯著流的手腕，又看看那張被染紅的紙，突然猛地扇了自己一個耳。清脆的響聲在地下室里回，驚飛了角落里棲息的幾只老鼠。

"我錯了... 晚晚我錯了..." 他的聲音里帶著濃重的哭腔，膝行著爬回鐵欄邊，從口袋里掏出急救包，笨拙地給包扎傷口，"你別這樣... 我不你數了... 你想怎麼樣都行..."

他的手指抖得厲害，繃帶纏了好幾圈都沒系。鮮從繃帶隙里滲出來，染紅了他的指尖。蘇晚冷漠地看著他慌的樣子，心里沒有毫憐憫。

這就是他慣用的伎倆 —— 施暴后再用這種卑微的方式乞求原諒，仿佛這樣就能抹去所有的傷害。可傷口還在流，疼痛還在蔓延，那些刻在骨子里的恐懼和屈辱，又怎麼可能一筆勾銷？

"我數。" 蘇晚突然開口，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陸䂙的作猛地頓住。他抬起頭，眼底閃過一驚喜，又帶著難以置信的警惕，仿佛怕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麼？"

"我說我數。" 蘇晚重復道，目落在鐵欄外那片狹小的天空，"從今天開始，數到第一百次晚霞。"

但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在此之前，我一定會找到離開這里的辦法。

陸䂙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個得到糖果的孩子。他小心翼翼地系繃帶，又從口袋里掏出顆草莓糖，剝開糖紙遞到邊。

"吃顆糖吧，甜的。" 他的聲音里帶著討好的溫，"等你數到五十次，我就給你帶桂花糕來。"

蘇晚沒有張。那顆草莓糖在他指尖泛著廉價的澤，像顆裹著糖的毒藥。

陸䂙的手僵在半空，眼底的芒一點點黯淡下去。但他沒有收回手，只是固執地舉著那顆糖，仿佛只要他堅持得夠久，就一定會接。

僵持了不知多久，他終于還是收回了手，把草莓糖放在木凳上。"我明天再來看你。" 他站起，腳步有些踉蹌，"你... 好好待著。"

他走到地下室門口，手放在門把上，卻又突然停住腳步，回頭深深地看了蘇晚一眼。

"晚霞很漂亮的。"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不易察覺的懇求，"你會喜歡的。"

說完，他拉開門，刺眼的線瞬間涌了進來，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門被輕輕帶上，"咔噠" 一聲落鎖，地下室再次陷昏暗。

蘇晚看著那扇閉的鐵門，緩緩地靠在冰冷的鐵欄上。手腕的傷口還在作痛，提醒著剛才的激烈反抗。拿起那顆草莓糖，指尖著明的糖紙，著那層薄薄的糖下堅的核。

陸䂙說得沒錯，晚霞確實很漂亮。尤其是過地下室這狹小的氣窗看出去，那片被切割狹長形狀的天空，會在傍晚時分被染濃烈的緋紅，像極了鎖骨上那顆朱砂痣。

第一天的晚霞出現時，蘇晚正蜷在木凳上閉目養神。余瞥見氣窗被染紅，的心臟沒來由地一。猶豫了片刻，還是拿起那支鉛筆，在那張被染紅的紙上，畫下了第一道歪歪扭扭的豎線。

一筆。

第二天，晚霞比前一天更紅。蘇晚數著鐵欄的欄桿，從一數到一百，再回頭看時，天空已經暗了下來。拿起鉛筆，畫下第二道豎線。

兩筆。

第三天，天空下起了小雨，晚霞被厚厚的云層遮擋，只出淡淡的紅暈。蘇晚看著那片模糊的紅，突然想起了林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陸䂙有沒有再傷害他。在紙上畫下第三筆，筆尖幾乎要破紙張。

三筆。

日子就在這樣日復一日的等待和計數中流逝。陸䂙每天都會來看，有時帶來些吃的，有時只是默默地站在鐵欄外，看數晚霞。他不再提讓穿母親旗袍的事，也不再暴怒地嘶吼，只是眼底的偏執越來越深，像口深不見底的古井。

蘇晚則在暗中觀察著地下室的環境。發現墻角的通風口沒有被封死，只是被鐵網罩住了。只要能弄斷鐵網，或許就能從那里逃出去。開始地用鉛筆刀（那是藏在鞋底帶進來的）刮磨鐵網的焊點，每天刮一點，用頭發掩蓋住磨損的痕跡。

第四十九天傍晚，晚霞紅得像。蘇晚數完最后一筆，看著紙上那四十九個歪歪扭扭的 "正" 字，心臟莫名地加速跳。還有五十一天，就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強行了下去。不能抱有期待，不能讓陸䂙的荒謬承諾消磨掉反抗的意志。看著通風口那被磨得越來越細的鐵網，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也許，本不用等到第一百天。

第五十天，陸䂙果然帶來了桂花糕。那糕點還冒著熱氣，散發著甜膩的香氣。他把桂花糕遞過鐵欄，眼神里帶著一討好的期待。

"你看，我沒騙你。"

蘇晚沒有接。看著那些白白胖胖的桂花糕，突然想起了帽間的鏡子，想起了那件被剪掉的旗袍，胃里一陣翻涌。

"拿回去。" 別過頭，拒絕看他眼底的失落。

陸䂙的手僵在半空，桂花糕的熱氣模糊了他的眉眼。過了很久，他才默默地收回手，將桂花糕放在地上。

"我明天再給你帶別的來。"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疲憊，轉準備離開。

"陸䂙。" 蘇晚突然開口住他。

他猛地回過頭，眼底閃過一驚喜："你想通了？"

"我只是想問你，" 蘇晚的目落在他手腕上那道早已愈合的疤痕上，"林舟怎麼樣了？"

陸䂙的臉瞬間沉了下去。他死死地盯著蘇晚，眼神里的溫被鷙取代。

"你還在想他？" 他的聲音里帶著抑的暴怒，雙手猛地抓住鐵欄，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我每天好吃好喝地伺候你，你卻還在想別的男人？"

鐵欄被他晃得嘩嘩作響，蘇晚手腕上的鐵鏈也跟著晃，勒得皮生疼。

"我只是想知道他有沒有事。" 蘇晚強裝鎮定，心里卻因為他的反應而警鈴大作。

"他沒事。" 陸䂙的聲音里帶著一詭異的笑意，"只要你乖乖待在這里，他就會一直沒事。"

他突然湊近鐵欄，幾乎要把臉上來，眼底的偏執像火焰一樣燃燒。

"但如果你再敢想他，" 他的聲音得很低，像毒蛇的信子在耳邊嘶嘶作響，"我就把他的手指一一剁下來，送到你面前讓你數。"

蘇晚的瞬間凝固。看著陸䂙眼底的瘋狂，毫不懷疑他說得出做得到。猛地別過頭，不再看他，心臟卻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疼得不過氣。

陸䂙看著蒼白的側臉，突然低低地笑了起來。他手想的頭發，卻被鐵欄擋住。指尖劃過冰冷的欄桿，他的笑容里帶著種病態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