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花房的晨霧還沒散時，陸䂙就帶著那只搖籃來了。

明的亞克力框架泛著冷，雕花欄桿上纏繞著細小的LED燈串，開關按下時，暖黃的順著玻璃紋路流淌，像把融化的金子澆在了囚籠上。他親自將搖籃擺到花房中央，正對著那面巨大的單向鏡，鏡外是剛泛白的天，鏡是他和蘇晚纏了整夜的影子。

“喜歡嗎？”陸䂙轉時，袖口沾著點玫瑰刺的——今早修剪黑玫瑰時被扎的。他走到蘇晚面前，指尖住的下往搖籃方向偏，“給我們的孩子準備的。”

蘇晚的視線掠過搖籃底部鋪著的天鵝絨墊。那料子眼，是去年冬天最喜歡的一條披肩，前幾日被他扔進壁爐，說是“留著會讓你想起不該想的人”。如今碎小塊的絨布被重新綴，邊緣還留著焦黑的痕跡，像塊被燒過的裹尸布。

鐵鏈在地面拖出細響。被陸䂙拽到搖籃邊時，腳踝的勒痕還在滲，是昨夜他興過頭，把鐵鏈鎖扣擰得太留下的。“進去試試。”他推了一把，掌心的溫度過薄薄的睡滲進來，燙得皮發。

亞克力欄桿的冰涼刺骨。蘇晚彎腰邁進搖籃時，擺被欄桿勾住，撕開一道細，出后腰那道淺淺的疤——是上次他把錯認母親時，指甲掐出來的。陸䂙的目落在那道疤上，突然手按住的后頸，強迫跪坐在絨墊上：“就該在這里待著，不大不小，剛好裝下你。”

搖籃的尺寸掐得極準，的膝蓋抵著前欄，后背著后欄，連抬手都要到兩側的雕花。陸䂙蹲在外面，指尖順著欄桿游走，突然停在鎖骨的位置，隔著玻璃畫了個圈：“以后孩子就躺在你旁邊，這樣你去哪都得帶著他。”

蘇晚的指甲摳進掌心。想起三天前許梔塞給的那張紙條，上面用口紅寫著“他母親當年就是在孕期被鎖進地下室的”。紙條被藏在枕頭下，昨夜卻在陸䂙翻找東西時掉了出來，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把紙條燒灰，混著草莓糖漿喂進了里。

“怕了？”陸䂙輕笑，指尖敲了敲玻璃，發出清脆的響聲，“怕他像桑晚一樣，變另一個影子？”

提到桑晚，蘇晚的睫了。那個孩今早被塞進黑轎車時，還在拼命往花房方向看，角破了皮，是昨夜掌留下的。陸䂙說要送去“該去的地方”，蘇晚猜是神病院，就像當年他母親待過的那家。

“不會的。”陸䂙突然俯，鼻尖著玻璃蹭的臉頰，呼吸在明的欄桿上凝白霧，“他會是你的肋，也是我的鎖鏈。你敢跑，我就把他鎖在這搖籃里，讓你每天看著卻不到。”

他的聲音里帶著種近乎天真的殘忍。蘇晚突然想起昨夜他在耳邊的低語，說要把的名字刻在孩子的鎖骨上，“這樣無論你跑到哪，都有我的脈替我盯著你”。當時他的手正按在的小腹上，指腹的繭子磨得皮發麻，像在一件即將完的藝品。

鐵鏈被重新鎖在搖籃欄桿上。陸䂙起時，順手將一串鑰匙扔在搖籃里，金屬撞聲驚得蘇晚了肩膀。“都是開這花房的鑰匙。”他拍了拍欄桿，“你要是能在我回來前，把鑰匙一個個進鎖孔試出來，就放你出來。”

蘇晚看著散落的鑰匙。至二十把，形狀各異，有的還生了銹，顯然是故意找來刁難的。陸䂙整理西裝外套時，目掃過攥鑰匙的手，突然彎腰在耳邊說：“別妄想用鑰匙劃玻璃，這是特制的亞克力，子彈都打不穿。”

他走后，花房的自門緩緩合上，發出沉悶的響聲。蘇晚癱坐在搖籃里，看著鑰匙在絨墊上反，突然覺得好笑。試過逃跑嗎？當然試過，用碎鏡片割過他的手腕，用安眠藥摻過他的咖啡，甚至在暴雨夜順著排水管爬到過二樓——可每次都被他像拎小貓一樣抓回來，然后換一副更的鐵鏈。

過單向鏡照進來時，搖籃里的溫度開始升高。蘇晚的額頭滲出汗珠，順著臉頰進領，得想去撓，手卻被鐵鏈拽著，只能到玻璃欄桿。突然想起昨夜陸䂙的瘋狂，他把按在地毯上，指腹一遍遍挲的小腹，里念叨著“要有個孩子，要有個和你一樣的朱砂痣”，呼吸灼熱得像要把燒化。

那時鏡中的影子扭曲纏，他的襯衫被扯掉了第三顆紐扣，出口那道淺淺的疤——是去年用花瓶砸的。他當時不躲，只是笑著任由碎片劃破皮，滴在鎖骨的黑玫瑰上，像給紋添了點新的。

“醒了？”

陸䂙的聲音突然在門外響起。蘇晚猛地抬頭，看見他正站在單向鏡外，西裝換了家居服，手里端著個托盤。自門打開的瞬間，草莓粥的甜香涌了進來，混著他上的雪松味，形一種詭異的安。

他把托盤放在搖籃邊的矮凳上，里面是一碗粥和一小碟切好的草莓。“嘗嘗？”他用銀匙舀起一勺粥遞到欄桿邊，“我親手熬的，放了你喜歡的冰糖。”

蘇晚別過臉。還記得上次喝他熬的粥，里面被摻了安眠藥，醒來時發現自己被鎖在地下室，墻上滿了的照片，每張眼睛的位置都被釘了顆釘子。

陸䂙的臉沉了沉。他突然把銀匙扔進碗里，粥濺出幾滴落在玻璃上，像點點跡。“非要我？”他拽過鐵鏈往懷里拉，蘇晚的被迫在欄桿上，腔被勒得生疼，“你以為桑晚為什麼被送走？就因為敢對我做的飯挑三揀四。”

他的指尖掐進的下，強迫張開。草莓的甜膩在舌尖炸開時，蘇晚突然咬了下去，腥味混著果香漫開來。陸䂙悶哼一聲，卻沒松手，反而更用力地撬開的牙關，把整顆草莓都塞了進去：“咽下去！不然我現在就把你綁在這里，用滴管喂你吃！”

吞咽的作牽扯著嚨的傷口，疼得眼圈發紅。陸䂙看著泛紅的眼角，突然松了手，指腹輕輕過的角：“早這樣聽話多好。”他俯吻了吻自己流的指尖，“你的牙印，比任何戒指都讓我安心。”

午后的花房格外安靜，只有空調的冷風在玻璃間循環。蘇晚靠在欄桿上假寐，陸䂙坐在旁邊的地毯上，手里拿著本育兒書，低聲念著什麼“孕期注意事項”。他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麼，過他的指落在書頁上，在“緒穩定”那幾個字上投下淡淡的影。

“你說孩子會像誰？”他突然合上書，指尖了的小腹，“像你一樣有顆朱砂痣，還是像我一樣，眉骨有道疤？”

蘇晚沒回答。的目落在他眉骨那道疤上，是小時候被父親用煙缸砸的，他說過那是“自由的代價”。那時他抱著躺在地下室，暴雨敲著鐵欄，他的指尖一遍遍過那道疤，像在一件珍貴的紀念品。

陸䂙似乎并不在意的沉默。他起走到單向鏡前，用口紅在鏡面上畫了個小小的搖籃，里面躺著兩個簡筆畫小人。“這是你，這是孩子。”他指著畫說，“我會把這面鏡墻拆下來，裝在我們的臥室里，這樣你睜開眼就能看見。”

蘇晚的胃里一陣翻涌。突然想起昨夜他在耳邊的呢喃，說要把孩子的臍帶存起來，“這樣就算你跑了，我也有能讓你回來的東西”。那時他的手正按在的后頸上，力道大得像要碎的骨頭。

“累了？”陸䂙轉過，看見臉發白，突然笑了，“是不是覺得這搖籃太小，待著不舒服？”他走過來，打開搖籃的鎖扣，把抱了出來，“那就換個大的。”

他把放在鋪著黑玫瑰花瓣的地毯上，鐵鏈的另一端鎖在了自己的腳踝上。“這樣我們就都在搖籃里了。”他躺下來，頭枕在的小腹上，呼吸溫熱地灑在的皮上，“你去哪，我就去哪。”

夕過單向鏡照進來時，陸䂙的呼吸漸漸變得均勻。蘇晚低頭看著他，他的睫很長，在眼瞼下投出淺淺的影，像個沒長大的孩子。的指尖輕輕劃過他眉骨的疤，突然想起許梔說的話：“他的不是你，是鎖你的覺。”

可此刻他的手正攥著的角，像怕飛走的鳥。蘇晚的心跳了節拍，鐵鏈在兩人之間輕輕晃，發出細碎的響聲，像首未完的搖籃曲。

夜漸深時，陸䂙醒了。他沒說話，只是翻將在下，吻落得又急又狠，帶著種近乎恐懼的掠奪。他的手進的睡，指尖在腰側的弧度上流連，像在確認一件失而復得的珍寶。

蘇晚的呼吸被他奪走，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花房里回，和鐵鏈的輕響織在一起，像在敲一面永遠不會破的鼓。陸䂙的吻順著的角往下移，落在鎖骨的黑玫瑰上，舌尖的溫度燙得發。

“永遠別離開我。”他在耳邊低語，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不然我就把這搖籃焊死，讓我們三個永遠待在一起。”

月過單向鏡照進來，在地毯上投下兩道纏的影子。蘇晚閉上眼時，突然覺得自己像被封進了塊巨大的水晶，而陸䂙是里面唯一的——既照亮了的廓，也囚了的所有，連影子都無法逃離。

鐵鏈的鎖扣在深夜發出輕微的響。陸䂙睡著了，眉頭卻依然皺著，像在做什麼不安的夢。蘇晚輕輕出被他攥著的角，指尖劃過他腳踝的鐵鏈，突然笑了。

原來困住一個人，本不需要搖籃。

只要讓他覺得，你是他唯一的，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