頒獎禮結束后，應纏和靳汜換掉禮服西裝，只穿著簡單的衛和長，戴上口罩，像最普通的一樣溜進電影院。

他們來支持應纏一位圈好友主演的電影。

散場出來，夜已深，街頭霓虹閃爍，應纏還意猶未盡，挽著靳汜的胳膊，邊走邊跟他夸好友的演技：

“那個長鏡頭里的眼神真的絕了，下次我得跟取取經……”

靳汜正要說什麼，就有一道影擋在了他們面前。

應纏腳步一頓，還以為是被認出來了，而比更快看清來人的靳汜，眼神一凜，手臂一直接將護在后。

應纏這次才看清，哪是什麼，是靳汜那個“京圈佛子”哥哥！

趙瑾一熨帖的新中式長衫，月下更顯清雋儒雅，他的目在靳汜和應纏扣的手上掃過，嗓音溫和如春風拂面：

“聽說你們都在談婚論嫁了？這麼大的事兒難道不用跟家里說一聲？小六，你在倫敦出事，爸也用了不關系，你險后就只打了一個電話回家，你覺得合適啊？”

靳汜哼笑一聲，口罩遮住大半張臉，只出一雙眼睛：“不用他安排我也死不了，打個電話回去就夠給他面子了，難道還要我三跪九叩，謝他老人家？”

趙瑾莞爾：“但爸現在就在滬城，你也不好不回去見見吧？”

靳汜明顯是要拒絕，應纏卻握了握靳汜的手臂，對趙瑾說：“是應該見一下。靳汜，我陪你一起去吧。”

靳汜低頭，對上應纏明亮眼眸，滿腔的尖銳和不耐，像被破的氣球，瞬間泄了大半。

他有些不爽地“嘖”了一聲，但最終還是臭著臉，極其勉強地哼出一個鼻音：“……嗯。”

趙瑾眼中掠過一極淡的驚訝，意外他居然能應纏管教，隨即道：“車在那邊。”

趙瑾親自開車，應纏和靳汜都坐在后座。

他車速不快，開得很穩，手指一撥，開了輕音樂，又輕聲跟應纏聊起來，夸的《椒花頌聲》演得很好，獲獎實至名歸。

應纏很意外：“哥，你也有看電視劇啊？”

讓應丞佑一聲哥難如登天，但喊趙瑾倒是很自然——畢竟他確實是靳汜的哥哥。

趙瑾一笑：“經常聽辦公室的文職小姑娘們提起你的名字，那天就看了兩集，剛才等你們看完電影時，也上網看了看，都是在說你獲獎的事，以及——”

趙瑾從后視鏡里看了靳汜一眼，“和小六的。”

應纏蹭了一下鼻子，有那麼點不好意思：“應該……沒給家里添麻煩吧？”

趙瑾說：“沒有，放心。”

靳汜看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聊得那麼融洽，都有點費解了：“你們是不是太自來了？”

趙瑾卻說：“本來就是一家人，怎麼能說是自來呢？說起來，小六，你后背的槍傷恢復得怎麼樣？”

靳汜坐姿大喇喇的：“都過去幾個月了，再不好那就是真有問題了。”

應纏看了看趙瑾——上次他直接闖酒店將靳汜帶走，導致應纏對他有些心理影，但現在接下來，這位佛子哥哥似乎人還好的？

嗯，應該是好的，靳汜雖然語氣不太好，但覺得出他對趙瑾沒什麼敵意，還是認可這個哥哥的。

車子最終駛一環境清幽、戒備森嚴的大院——這就是傳說中的山水別院。

門口還有警衛，確認車牌后，警衛將大鐵門打開，車子駛到前院停下。

趙瑾帶著他們進客廳，趙家的客廳莊嚴肅穆，很有軍人世家特有的冷。

趙瑾說：“小六，爸在樓上等你，你上去。我先帶應小姐四看看。”

靳汜了應纏的手指，應纏對他點頭，他就先上樓去了。

靳汜久沒有回過山水別院，一上樓，就看見他爸靳振廷坐在沙發上。

他形高大，即便穿著便服，那久居上位、鐵威嚴的氣勢也毫不減半分，投向他的眼神，銳利如鷹，不怒自威。

父子倆眉眼間有那麼兩分相似，但靳振廷更為堅毅。

“爸。”

靳汜喊了一聲，語氣平淡得像在一個陌生人，走到距離他最遠的一個沙發坐下，整個人就著疏離。

靳振廷目如有實質般落在靳汜上，似乎是在打量他，過了幾秒后才開口：

“事的來龍去脈我都已經了解過了，倫敦的事，雷吉·克雷的事，包括你三年前那場車禍，我都知道了。”

“但三年前的事，連你這個當事人都不記得，我們當時又怎麼會知道？你因為這個責怪家里，你覺得合適嗎？”

靳汜扯了一下角：“爸，您真的想太多了，我沒責怪您，我就沒想起過您，您在這自我覺良好什麼呢？”

“靳汜！”

靳振廷的怒火瞬間被他這乖戾的模樣點燃，一拍扶手，“你從小就是這個樣子，話不能好好說，非要句句帶著刺！”

樓下的應纏原本跟著趙瑾在看一張大合照，忽然聽見樓上傳來怒吼聲，都愣了一下。

靳汜上去還不到三分鐘就吵起來了？？

趙瑾嘆了口氣：“小六有時候是故意激怒爸，就是不肯好好說話，我說過他很多次，他也總是不聽。”

應纏抿了一下，忍不住也上了樓。

靳振廷叱罵道：“我們就是太慣著你了！當年我就不該把你送出國，而是把你送到軍營，好好磨磨你這破格！”

應纏直接推門進去：“靳汜的格沒有問題！”

直接介，清脆的聲音像一顆投火藥桶的冰珠，瞬間打破了劍拔弩張的氣氛。

靳振廷威嚴的目如同利箭一般向這個膽敢闖進來頂撞他的小丫頭。

應纏被他看得心頭一凜，心想不愧是大司令……氣場就是有迫。

但想到靳汜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還是生出一護犢子的勇氣，直了背脊，毫無畏懼地迎上靳振廷的目。

“靳叔叔，靳汜的格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你們！你們從小到大就只會責備靳汜，但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他。”

靳振廷冷哼：“是我們不想了解他嗎？明明是他不會好好說話！”

應纏道：“沒有人是天生不會好好說話的，他一定是經歷過一段沒人肯聽他說話的日子，所以才不會說話、不想說話、不好好說話。”

靳振廷：“……”

“您知道靳汜小時候為什麼會‘持槍打傷’同學嗎？不是因為頑劣，而是因為那個混賬東西拿他剛剛去世的媽媽開玩笑！”

“而您呢？問過他一句原因嗎？您沒有，您只聽老師校長的一面之詞，就判定他格不堪，您甚至沒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就直接把他像麻煩一樣丟出國！”

這些話應纏早就想對靳汜的家里人說了。

剛才過來的一路上，看似是在跟趙瑾聊天，其實一直在打腹稿，今天就是要替靳汜把所有的話都說出來！

“那時候他才多大？剛沒了媽媽，而您的做法，等于讓他連爸爸也沒有了！”

靳振廷一怔，張了張，想說什麼……但又不知道能說什麼，到最后只是無言以對地別開頭。

應纏當初聽靳汜說這些事的時候已經為他心疼過一次，現在復述給靳振廷聽，又心疼了一次。

“他在國外那幾年，人人傳他結狐朋狗友、吃喝玩樂、不學無，你們靳家聽說了，但管過他嗎？關心過一句嗎？”

“你們但凡對他上一點點心，稍微了解一下，就會知道他在做什麼。”

“他明明是在追查害死他媽媽的兇手，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復仇！”

“……”

這件事這件事靳振廷前段時間也知道了。

當年那些人陸續落網，他也覺得太巧了，但確確實實沒想過是靳汜單槍匹馬去做的。

都說人心目中的見是一座大山，確實如此，他從未正視過這個兒子，從未覺得這個兒子“有用”過，所以這種“好事”自然也想不到會是他做的。

得知是他后，他也震驚到久久無法回神。

靳汜在倫敦養傷那兩個月，靳振廷試著打過一次電話，但電話那頭靳汜的態度冷漠，完全沒有想跟他們講講這些事的樣子，他就又生氣了，也不管他了。

今年過年，靳汜早早就跟趙瑾說自己不回來，于是父子倆又沒了一個流的機會。

直到今天，他聽說靳汜來了滬城，特意從京城飛過來，又讓趙瑾去等他，他來家里，其實就是想跟他好好說話……沒想到說沒兩句又吵起來了。

“你們現在怪他什麼都不跟家里說，怪他桀驁不馴，可你們做家長的有盡到責任嗎？有給過他可以說心里話的環境和信任嗎？”

應纏越說越激，眼圈都有些微微泛紅，“如果三年前，他在國外真的出了事，你們是會心痛這個兒子的離開，還是說他一句自尋死路、咎由自取？”

這句話聽得靳振廷心頭也是一凜！

當年他們都以為靳汜是因為飆車玩樂才出的車禍，傷得那麼重，他是又氣又怕，現在知道那場車禍是人為的，他更多的，當然是后怕。

差一點。

他差一點就要永遠失去這個兒子。

“好了，佑爾。”靳汜微微皺眉，手想拉走。

他早就習慣承這些誤解和指責，他們的看法他并不在乎。

應纏卻打掉他的手，反而瞪向他，語氣帶著恨鐵不鋼的嗔：“還有你，靳汜！”

“你就是這個樣子，明明不是你的錯，你偏要自己扛著，偏要他們誤會你，憑什麼？你憑什麼替那些不作為的人背黑鍋？你知道錯了嗎？”

靳汜被劈頭蓋臉一頓訓，看著氣鼓鼓又心疼他的樣子，無奈地嘆口氣，眼神了下來，竟然真的像個做錯事被訓的大狗狗，乖乖低頭：

“我知道。”

這一幕，讓靳振廷都驚訝。

他那個從小到大油鹽不進、不吃、寧直不彎的兒子，居然會這麼乖乖低頭認錯……簡直是太打西邊出來！

他剛才被小姑娘罵了一通，正覺得丟人呢，現在到這個囂張跋扈到連親爹都不放在眼里的兒子挨罵，他臉上頓時流出一“你也有今天”的得意。

應纏訓完靳汜，立刻調轉槍口，火力全開地瞪向看戲的靳振廷：

“靳叔叔，您別得意！靳汜他很好，他比你們想象的都要好！”

“他十幾歲就敢單槍匹馬去抓害死他媽媽的仇人，這次能拿下雷吉·克雷，也是他一手布局，他就是很好很好很好的人！這樣的兒子，您要是不要——”

一把挽住靳汜的胳膊，下一揚，像只宣誓主權的傲小孔雀，仰頭說道。

“那就給我們家！反正我爸媽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直接給我家當上門婿得了！”

“胡鬧！”

靳振廷被這小丫頭片子一番連珠炮似的話轟得又氣又急，吹胡子瞪眼。

“胡說八道什麼！這是我們靳家的獨生子，我們什麼時候說過不要了？”

“上門婿？想都不要想！你們兩個在一起，只能是你嫁到我們靳家！我們聘禮都準備好了！”

這句話簡直是王炸級別的，客廳瞬間安靜下來。

應纏：⁄(⁄⁄•⁄ω⁄•⁄⁄)⁄

聘禮什麼的……

是不是有點太快了啊……

趙瑾剛才就上樓了，這會兒笑著走出來打破僵持：“好的好的，這可是大事兒，怎麼都得坐下來吃頓飯慢慢聊，確定下來后，我們還得到港城登門拜訪一下薄董事長和薄夫人。”

靳振廷看著兩個人站在一起的樣子，輕輕“哼”了一聲，似乎是，贊同的。

靳汜生平第一次覺得他老子其實順眼的。

后來趙瑾又說今天太晚了，就在家里過夜，明天中午一起吃飯，又帶應纏去房間休息。

應纏還支著兩只紅彤彤的耳朵，同手同腳地走了。

靳汜也想跟過去的時候，后的靳振廷突然嘆了一口氣，說：

“小六，以前爸是誤會了你，但爸從來沒有覺得你不好過。”

“你在爸心里，一直都很出，我到現在都記得，你十歲時第一次拿槍，才學了三槍就打中十環，這件事，爸逢人就吹，大家都說虎父無犬子。”

“現在知道你那些年做的事，我也很以你為傲的。”

靳汜腳步一頓，幾秒后，回頭看了看他：“虎父無犬子？您拿我給您臉上金呢？我厲害是我厲害，你沾我干什麼？”

靳振廷被他噎了一下：“嘿你——”

靳汜勾，擺擺手：“知道了司令，以后氣你，你也生氣，好，將來才能給我帶孩子，這是給你機會重新把‘我’養一遍，不用謝。”

“……”

靳振廷覺得他這話有點怪……但算了，能有機會抱孫子，誰還管逆子啊！

看來這婚事，確實得好好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