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昭群，”晏樓扯了扯角，端起茶盞輕輕品了一口，提醒道，“如今可是你在著急求我。”

“再者，二爺的病，又不是我縱的。”

黎昭群被他懟得啞口無言。

是啊，如今是他在求晏樓。

說起來，一直以來，好像都是他在求晏樓。

求他放過邊的人，求他不要傷害人，求他……救救自己的親人！

黎昭群閉了閉眼，心中浮現起對自己的厭棄，可旋即想到昏迷中的黎昭染，他咬了咬牙，驀地彎下腰，垂首深深一禮。

“求你，救救我二哥！”

晏樓看著他這副低眉順眼的懇切模樣，忽然嘆了口氣，起走到了書桌前，打開屜，從里面取出一個厚厚的信封。

他回將信封遞給黎昭群，“既然阿群這般有誠意，我自然不能推辭。這封信，你拿去吧！地址就在上面，送到后，說是我讓送的，孫大夫自是會跟著來的。”

信封是暗棕的，封蠟印著模糊的花紋，明顯比普通書信厚重許多。

黎昭群愣愣地接過信封，手的重量讓他心頭猛地一沉。

他了信封邊緣，能覺到里面除了紙張，似乎還有其他。

這個厚度，絕不可能只是給大夫的推薦信。

他抬起頭，對上晏樓那雙含笑的桃花眼，一寒意順著脊背悄然爬上。

“這……這恐怕不只是給孫大夫的信吧？”黎昭群的聲音有些發抖，手中的信封仿佛有千斤重，讓他幾乎要握不住。

晏樓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茶盞慢條斯理地吹了吹熱氣，悠然道：“阿群真是聰明，一點就。”

“你是想利用我們送信，順便把消息傳遞出去給燕王吧？”黎昭群咬牙關，雙手攥著信封，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卻努力保持著鎮定，“你是想把我們理公府，綁在燕王的戰船上？”

“綁？”晏樓輕笑一聲，手指輕敲著桌案，發出篤篤的輕響，在安靜的房間里格外清亮。

“這個詞用得不太恰當。我更愿意稱之為……合作。”

黎昭群眼中滿是憤怒，手中的信都落到了地上，“你利用我二哥的病，想讓我們理公府替你傳遞信，做這種謀逆的事……”

晏樓不不慢地彎腰撿起信封，輕輕彈了彈上面的灰塵，神依舊淡然：“阿群，你這話說得太難聽了。”

“只要這封信能送到揚州，黎二公子就有救。只不過……既然都要冒險用西城兵馬司的關系送信，為什麼不能順便帶些其他東西呢？”

他抬起眼，目深邃得像不見底的潭水：“況且，這對理公府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如今京中局勢混，皇上病重、藩王蠢蠢，各方勢力都在賭未來。”

“理公府若能在這個時候站對隊伍，若是我父王能登基功，你們家得到的好，可不是一個大夫能比的。”

黎昭群見他如今裝都不裝了，竟然直接說要燕王登基，不心中愈發慌。

“我不要什麼好！我只想我二哥平安無事，只想我們家安安穩穩的！我不能讓家里卷這些謀逆的漩渦，絕對不能！”

家里人對他實在是太好了，他怎麼能這麼害他們呢！

晏樓看著他激得泛紅的眼眶，走到他面前，微微俯，靜靜地盯著他一會兒，抬手摁住他的肩膀，語氣溫和得如春風化雨，可說出的話卻像冰錐，一字一句扎在黎昭群心上。

“阿群，你別這麼激嘛，不幫便不幫。如果你不想要黎昭染的病好起來，我也無所謂。畢竟，黎昭染的生死，與我又有何干呢？”

這話如同一盆冷水，狠狠潑在黎昭群頭上，讓他瞬間冷靜下來。

是啊，晏樓從來都不在乎二哥的死活，他從一開始就是在利用。

利用他的單純，利用他對家人的牽掛，一步步將他到絕境。

“再者……”晏樓的聲音更輕了，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脅，他微微俯，目落在黎昭群蒼白的臉上，“你似乎也沒有遵守我們之間的約定。不然，黎昭染又怎麼會知道我的真實份呢？又怎麼會因為緒激，引發心疾呢？”

“心疾可最是忌諱緒波，憤怒著急的！”

聞言，黎昭群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如紙，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是的，是他違背了約定，是他在二哥的追問下，口說出了晏字，才讓二哥猜到了真相，從而才會因震驚與憤怒引發心疾。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啊！

打量著黎昭群的表，晏樓出滿意的表，重新坐回椅子上，“看來，你心中也想明白了。”

說著，他將那封厚重的信封放在桌案中央，推到黎昭群面前，笑容清淺，“既然我們的約定已經被破壞了，那不如重新商量合作的條件。”

“這封信里，既有給孫大夫的推薦信，也有能保理公府將來平安的‘籌碼’。它是你二哥活命的希，也是你們家的一次機會。如何選擇，全看你了。”

黎昭群的目死死盯著桌案上的信封，心如刀絞。

“我……我需要時間考慮。”他的聲音艱。

他知道，一旦拿起這封信，就意味著理公府從此要被綁在燕王的戰車上，卷這場兇險的皇權爭斗。

可如果不拿……二哥的病就沒有希，府醫說的“心疾惡化”，或許就是生死之別。

“當然可以。”晏樓笑了笑，指尖點了點信件，“不過，你可得想清楚了，救人如救火，時間亦是不等人。你的好二哥現在昏迷不醒，心疾每多拖一刻，就多一分危險——府醫的話，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頓了頓，他的目落到黎昭群泛紅的眼眶上，聲音又輕了幾分，“而且，今夜或許還有機會送出去，但過了今夜，城防只會更嚴，屆時恐怕就算是你想，也沒那麼容易了。”

黎昭群僵在原地，閉上眼睛，指尖深深掐進掌心，疼痛刺得他腦子愈發清明。

這封信哪里是那麼好拿的……

夜風從窗外吹進來，燭火猛地晃了一下，將他的影子拉得扭曲而狼狽。

他站在原地，左手是家人的安危，右手是家族的清白，卻偏偏只有一條路可以選。

房間里靜得可怕，只有燭火偶爾出細微的噼啪聲，與他急促重的呼吸聲織在一起，得人不過氣。

許久許久，他終于緩緩俯下了，抖著手捻起了那封信。

手的厚重讓他的心頭都是沉甸甸的。

他咬了咬牙，將那封信攥在掌心，就好似這樣就握住了二哥的生機。

“晏樓，我……我只會把這封信送出去，多余的我都不會做。”

晏樓聽到他直呼自己的真名，眼中閃過一轉瞬即逝的興味，隨即角的笑意更濃，連眼底都染了幾分輕快：“你能想通，我很是高興。你放心，只要你按照我所說的去做，理公府不僅不會有事，說不定還能借著這次機會，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好。”

黎昭群沒有再看他，也沒有理會他的話，轉就往門外走。

“等等。”晏樓忽然住他，語氣多了幾分鄭重，“記住，這封信必須送到揚州城外的清風觀，親手給觀里的道長，讓他轉給孫大夫。路上千萬不要拆開看，也不能讓任何人看到信封的樣子。否則，不僅黎昭染的病沒救，你們家也會惹上大麻煩。”

黎昭群腳步未停，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

后傳來晏樓輕的笑聲，那笑聲混在夜風中，像鬼魅的低語，纏得他后頸發僵。

回到前院時，黎昭群遠遠就看到理公夫人守在二哥的房門外，鬢發微，眼底滿是紅。

過半開的房門，能看到燭火搖曳中，府醫正凝神為昏迷的黎昭染施針，銀針在燭火下泛著冷。

而黎昭染的臉，依舊慘白得沒有一。

“大伯母。”黎昭群走上前。

理公夫人猛地抬頭，看到他手中的信封，眼中瞬間燃起希：“阿群，你怎麼去了這麼久？嚴公子可有回應？”

黎昭群深吸一口氣，將信封遞過去，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

“嚴兄已經寫好了信。他說這位孫大夫不僅醫湛，手里還有不珍貴藥材的門路，定能治好二哥的病。”

理公夫人接過信封，指尖到那沉甸甸的厚度，不由得一怔：“這封信怎麼這樣厚？”

黎昭群的心跳驟然加速，手心瞬間沁出冷汗，他強著慌，按照早已在心里編好的理由說道：“嚴兄說，他不僅寫了推薦信，還把二哥這些年的病癥、用過的藥方都詳細寫了下來，方便孫大夫對癥診治。”

“另外……他還在里面放了幾張銀票，說是給孫大夫的診金，還有買珍貴藥材的費用，免得我們再費心準備。”

理公夫人聞言，聲音都了幾分：“嚴公子真是個細心人，連這些都想到了。這份恩，我們理公府這輩子都忘不了。”

黎昭群垂下頭，不敢看大伯母的眼睛，心中的愧疚像水般翻涌。

如此信任晏樓，如此期盼二哥能好起來，可他卻用謊言騙了，將整個理公府拖進了未知的危險里。

“大伯母，現在城門戒嚴，這信要怎麼送出去？”他轉移話題。

理公夫人：“我兄長林震在西城兵馬司當指揮使，手下人脈廣，定能想辦法把信送出去。”

抬頭看了看天，夜已經濃得化不開，“只是現在快到宵時間了，得趕讓可靠的人去一趟林府。”

黎昭群心中一：“那……誰去合適？”

“讓劉管家去。”理公夫人果斷說道，“他跟著老爺多年，機靈穩重，又悉京城的小路，定能在宵前趕到林府。我兄長最疼我，知道阿染的況危急，絕不會推辭。”

很快，劉管家被匆匆來。

理公夫人將事的來龍去脈簡單說明，又反復叮囑：“你見到我兄長，就說是我的意思，這封信關系到阿染的命，務必讓他想辦法盡快送到揚州。路上一定要小心，千萬別被巡邏的兵發現。”

劉管家接過信封，小心翼翼地塞進懷里，躬應道：“夫人放心，小的這就去林府，就算拼了命，也會把事辦妥！”

說完，他拎起一盞小燈籠，腳步匆匆地消失在夜里。

看著劉管家的影遠去，黎昭群的心像被什麼東西揪了。

他知道，這封信一旦送出去，就再也收不回來了。

從今夜起，理公府的命運，就和燕王綁在了一起，再也沒有回頭路。

“阿群，你累了一天，先回房休息吧。”理公夫人疲憊地擺擺手，聲音里滿是倦意，“這里有我守著，等你兄長那邊有消息了，我再讓人告訴你。”

“大伯母，我……”黎昭群張了張，想說什麼，卻發現嚨發，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好了，別擔心了。”理公夫人以為他還在為二哥的病焦慮，溫聲安道，“有嚴公子的推薦信，還有你林伯父幫忙，阿染一定會好起來的。”

黎昭群默默點頭，轉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坐在床邊，心中都被愧疚填滿，翻來覆去，直到天快亮了也沒能合眼。

與此同時，劉管家正提著燈籠，小心翼翼地穿行在京城的小巷里。

夜深沉，主街上偶爾能看到巡邏兵的影，甲胄撞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憑著經驗，專挑那些偏僻的窄巷走，腳下的布鞋踩在青石板上，幾乎聽不到聲音。

有兩次，他剛拐進一條小巷，就聽到巷口傳來兵的腳步聲，只能屏住呼吸，躲在墻角的影里，直到巡邏隊走遠才敢繼續前行。

西城兵馬司離理公府有近一個時辰的路程，劉管家走走停停，不敢有半分耽擱，等趕到林府時，額頭上已經滿是冷汗，后背的襟也被汗水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