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府中,蕭懷瑾焦灼地等待著。
自從上一次在景王府跟崔芝蘭見了一面之后,他便跟徹底失去了聯系。
直到蕭凌川領兵西征,京中防備松懈,他才終于尋得一隙,將信遞了出去。
崔芝蘭的回信很簡單,只讓他今日在府中靜候,說有一樣“東西”要給他。
阿齊匆匆來通報:“殿下,小翠姑娘來了!”
“快請!”
很快,抱著襁褓的小翠便來到蕭懷瑾面前,屈膝行禮:“奴婢見過寧王殿下。”
蕭懷瑾目越過,直直落在了懷中的那個襁褓上。
他的呼吸驀地一滯,仿佛被什麼無形的力量攫住了咽,艱地開口:“這是……”
“這是姜姑娘的孩子。”小翠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道驚雷,在他耳邊轟然炸響。
蕭懷瑾整個人都僵住了。
姜姝寧……竟然真的生下了和蕭凌川的孩子。
那個他曾視為阻隔他們的障礙。
襁褓中的嬰孩似乎到了陌生的氣息,黑葡萄似的眼睛睜開,好奇地向蕭懷瑾。
那是一雙無比純凈的眼眸,清澈得沒有一雜質,像極了姜姝寧。
在及那雙眼睛的瞬間,蕭懷瑾心中最堅的壁壘轟然倒塌,化作一灘的春水。
他幾乎是不控制地出手,聲音沙啞:“……給我抱抱。”
他的作有些生疏,卻又帶著莫名的稔。
懷里多了一團溫熱的小生命,那覺如此不真實。
榮華比他小上許多,當年榮華還是襁褓的嬰孩時,他也是這樣,小心翼翼地從母妃手中接過,笨拙地學著哄。
懷里的孩子不哭不鬧,只是安靜地看著他。
“這孩子長得真好,”蕭懷瑾的指腹輕輕拂過嬰兒的臉頰,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神態像極了姜姑娘。”
可這眉眼間的廓,分明帶著蕭凌川的影子。
一想到此,尖銳的刺痛再次攫住他的心臟。
但看著孩子玉雪可的面容,更多的卻是翻江倒海般的愧疚。
他想起自己因嫉妒而指使崔芝蘭給姜姝寧下落子藥。
若是當初崔芝蘭真的這麼做,那麼今日,他就再也見不到這個孩子,見不到這雙酷似姜姝寧的眼睛。
他差一點,就親手扼殺了姜姝寧的親骨。
見他如此喜小鄴君,小翠暗暗松了口氣,繼續道:“姜姑娘本意是讓側妃將孩子送到相府。可側妃說,相府人多眼雜,未必安全。只有放在寧王您這里,才是最穩妥的。將來……將來姜姑娘出府,才能和殿下您,有份牽絆。”
一聽到姜姝寧,他原本死寂如古井的眼眸,瞬間泛起了滔天巨浪:“姜姑娘……當真能出府?”
小翠用力點頭,語氣肯定:“景王殿下被困西榆,軍急,短時間絕無可能回京。姜姑娘已經用假死的法子,將小鄴君送了出來。打算……用同樣的法子為自己。這段時日,就有勞寧王殿下,照顧好小鄴君了。”
蕭懷瑾抱著孩子的手臂收得更了些。
他懂了。
姜姝寧這是在釜底薪,要徹底斬斷與蕭凌川的一切,換一個全新的份,重獲自由。
“你放心。本王定會照顧好的孩子。若姜姑娘那邊有任何靜,還請表妹務必第一時間通知本王,本王親自去接應。”
“是,殿下!”小翠福了福,便悄然退下。
蕭懷瑾抱著小鄴君,那顆沉寂已久的心,仿佛在無盡的黑暗中跋涉了許久,終于見了一線天。
這漫長的等待與煎熬,總算有了回響。
他低頭,用臉頰輕輕蹭了蹭嬰孩的發頂,聲音低沉而鄭重,像是在許下誓言。
“你放心,本王會好好照顧你,用我的一切,來彌補當初……想殺你的那個惡念。”
話音剛落,懷里一直安安靜靜的小家伙,忽然眉心一皺,“哇”的一聲,石破天驚地啼哭起來。
哭聲響亮,中氣十足,瞬間將蕭懷瑾從激的緒中拽回了現實。
他手忙腳地晃著,哄著,可孩子卻越哭越兇,白的小臉漲得通紅。
“阿齊!”他揚聲喚道。
阿齊立刻推門而:“殿下!”
“快!馬上去找兩個康健的母來王府!”蕭懷瑾看著懷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家伙,又心疼又無措,“給君兒喂,他定是壞了!”
“是,王爺!”阿齊領命,轉飛奔而去。
——
姜姝寧對自己的兒子此刻在何,一無所知。
只當孩子已被崔芝蘭妥善送回了相府,在父母的庇護下安然無恙。
這給了孤注一擲的勇氣。
假死是能想到的,唯一能將自己功從蕭凌川這座牢籠里摘出去的法子。
冒險,卻也萬無一失。
蕭凌川遠在西榆,只要“死了”,崔芝蘭就能做主,將迅速“下葬”。
待“往生草”的藥效過去,便能回到相府,帶著的孩子,遠走高飛,去一個蕭凌川永世都找不到的地方。
而蕭凌川也不會因的離開遷怒其他人,為難的父母。
姜姝寧躺在床榻上,自嘲地彎了彎角。
比誰都清楚,除了死亡,沒有什麼能讓從蕭凌川邊逃離。
很快,便“病了”。
起初只是茶飯不思,夜里對著空的搖籃暗自垂淚。
府里的下人都說,王妃是思念小世子疾,傷了心神。
漸漸地,開始纏綿病榻,整個人迅速地消瘦下去,像一朵被風雨摧殘得即將凋零的花。
每日都會服下凌蕪端來的湯藥,但也會在無人注意時,將一小包藥混其中。
那是一種帶微量毒的草藥,能讓人面蠟黃,氣息奄奄,卻又不會立刻致命。
府醫來看過數次,每次都只能捻著胡須,搖頭嘆氣。
“王妃這是傷心過度,肝氣郁結,心病還須心藥醫啊。”
他開的方子無非是些疏肝理氣、安神補的溫和藥材,對上真正的“病因”毫無用。
凌蕪看著自家主子一日(比)一日虛弱,心急如焚。
將藥碗遞到姜姝寧邊,眼圈通紅:“王妃,您再喝一口吧,求您了!您這樣下去,子怎麼得住?”
姜姝寧虛弱地搖了搖頭,干裂,聲音細若游:“我沒胃口……拿走吧。”
說著,便扭過頭去,面朝里躺著,出一截脆弱而蒼白的脖頸。
凌蕪端著藥碗,手足無措地站在床邊,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孫神醫若再不回來,王妃怕是真的要……
寫了封信,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到西榆。
信箋上,凌蕪的字跡因焦急而顯得有些潦草。
“王爺親啟:小世子夭折,王妃日日以淚洗面,思念疾。如今已臥病在床,湯水不進,日漸消瘦。屬下實在擔心王妃……”
……
西榆的風,卷著黃沙,吹得營帳獵獵作響。
蕭凌川看著手中那張薄薄的信紙,指節得發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信上的每一個字,都像一燒紅的鐵針,狠狠扎進他的眼里,刺進他的心里。
“湯水不進,日漸消瘦……”
他的腦海里瞬間浮現出姜姝寧那張倔強又蒼白的小臉。
本就瘦,如今又該是怎樣一副景?
那個孩子……
向來疼孩子,如今親眼目睹自己的孩子離世,那種心神俱裂的痛楚,簡直難以想象。
蕭凌川一想到這,心口便如刀絞般疼痛。
“凌風!”他聲音里帶著抑不住的暴戾。
凌風立刻掀簾而,單膝跪地:“王爺!”
“今日戰況如何?”
“回王爺,一切盡在掌握!皇帝和鎮國將軍那老匹夫做夢也想不到,您早就暗中在西榆囤積了重兵。如今只要等他們傾巢而出,便可一舉殲滅!屆時,別說這金礦,便是西洲的幾座城池,也是我大鄴的囊中之!”
凌風的語氣里滿是抑制不住的興。
敗在此一戰。
一旦功,不僅能一舉拔除鎮國將軍在西榆盤踞的勢力,斬斷其與西洲的勾結;更能盡收民心,震懾朝野,讓皇城里那位,再不敢對他們景王輕舉妄。
蕭凌川深黑的眼眸里卻沒有半點喜,只有一片冰冷的焦灼。
他走到凌風面前,親自將他扶起,一字一句,異常慎重:“世子夭折,王妃病重,本王要立刻帶孫神醫回京。這里給你一人應對,你可有信心?”
凌風心中一凜,他從未見過王爺如此神凝重。
他立刻直了背脊,擲地有聲:“王爺放心!屬下定不辱命!”
“好。”蕭凌川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待此戰大勝,本王親自去跟蕭政賢,給你討個鎮西大將軍的封號!”
凌風眼眶一熱,卻大聲道:“這些將來再談!王爺快回京城吧!王妃現在正是最需要您的時候!”
蕭凌川點了點頭,不再多言,轉大步流星地走出營帳。
快馬早已備好,孫神醫也背著藥箱,一臉凝重地等在旁邊。
蕭凌川作利落地翻上馬。
他回頭最后看了一眼連綿的營帳,眼中閃過一狠厲。
隨即,他猛地一夾馬腹,厲聲喝道:“駕!”
兩匹駿馬如離弦之箭,卷起漫天塵土,朝著京城的方向,疾奔而去。
風聲在耳邊呼嘯,像極了人的嗚咽。
蕭凌川的心,被這風聲攪得越來越,越來越沉。
姝寧,等我。
不許有事。
你若敢有事,本王便是踏平黃泉,也要將你抓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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