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進在道上,因著下雪的緣故,路上行人稀。
天子用的馬車,無論外部構造和部裝飾都是頂級的,安全穩當,保暖也極好,里面日常所需一應俱全,如同一間移的奢華房間。
晚余平躺在車廂里,幾乎覺不到顛簸,雖然有些神不濟,但梨月第一次出門實在興,纏著玩了好半天,直到玩累了才窩在懷里睡去。
晚余這才有空問沈長安昨天都發生了什麼。
沈長安別的也沒多說,只說難產命在旦夕,祁讓萬般無奈,去柿子樹下許了愿,只要平安生下孩子,就讓出宮,后來小皇子平安降生,祁讓便遵守承諾,把從道送出了宮。
晚余聽完啞然,覺得很不可思議。
以祁讓的脾,怎麼可能去拜柿子神?
祁讓本不信鬼神,還曾一次又一次撕掉的愿。
怎麼現在居然自己去拜,還真的兌現了承諾。
他說話不算數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不管怎樣,既然出來了,就不要想那麼多了。”沈長安溫聲道,“你放心,到了那邊,我會妥善安置你和梨月的。”
因著先前要照顧梨月,車里又十分暖和,沈長安只穿了一靛藍常服,沉穩斂又不失英武之氣。
歷經邊關風沙磨礪的面容,俊朗堅毅,棱角分明。
可是當他靜靜看著晚余時,那雙戰場上銳利如鷹隼的眼眸,便如同春日的暖,夏夜的星空,溫,靜謐,令人心安。
晚余迎著他沉靜的目,一直惶惶不安的心似乎找到了一點依托,因不知道他已辭去京中職務,便輕聲問他:“你此番巡邊,幾時回京?”
沈長安角輕揚,勾出一個溫的弧度:“不著急,皇上說無所謂什麼時候,讓我以你們兩個為主,等你們習慣了再說。”
晚余覺怪怪的,眼睫輕輕了一下,又問:“皇上放我出宮,又下了什麼旨意沒有?”
沈長安略一遲疑,那片刻的停頓快得讓人無法捕捉,隨即臉上又漾開更為明朗的笑意,輕輕地搖了搖頭:“沒有,皇上說你可以隨心所,他不會再限制你,也不會再安排你的人生。”
晚余怔怔一刻,才緩緩吐出一口氣,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之前祁讓雖然寫了圣旨答應放出宮,卻要求此生不能嫁人,尤其不能嫁沈長安。
這一回,祁讓居然什麼要求都沒有。
或許他是真的想通了吧!
可是,就算他沒有要求,也沒有限制,自己這副殘破之軀,這顆千瘡百孔的心,還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開啟新的人生嗎?
況且梨月才剛滿一歲,是照顧,就得耗費自己全部的力,哪里還有心思想別的?
愧疚地看著沈長安,那句話在心里醞釀了許久都說不出口。
沈長安像是讀懂了的心思,微微傾,作輕地幫把散開的被角為掖好。
那雙本該揮刀挽弓、布陣殺敵的手,做起這種瑣事來,竟也如此自然妥帖。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不必說出口,也不必覺得對不住我,你現下最要的是調養好和心,別的都不重要,而我的任務就是護送你,陪伴你,照顧你,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
晚余如今傷痕累累,心俱損,他不想用圣旨來給力,不想讓因為圣旨而嫁給他,他想讓遵從自己的心,把日子過喜歡的樣子。
他會等,也會尊重,他們還有很多很多時間。
如果有一天,能走出傷痛,對他敞開心扉,他欣然接。
如果一直等不到那一天,他也能坦然面對。
反正往后余生,他們都要在那片土地上相依相伴。
這個結果對他們來說,已經是很好很好的結果。
他說話時,目始終坦誠地迎著的視線不閃不避,聲音里有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
車廂里一時安靜下來,只聽得見窗外呼嘯的風聲和車碾過積雪的吱呀聲。
好半晌,晚余才眨著潤的眼眸,輕聲道:“長安,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撐不到今天,可是我卻一直在拖累你……”
“別說傻話。”沈長安出聲打斷,眼底是深藏的意,“我又何嘗不是因為你才撐到今天,戰場上無數次兇險的時刻,都是因為怕你等不到我回京,才拼命活下來的。
所以晚晚,你我之間,永遠不要說什麼拖累和虧欠,我沒你想的那麼堅強,我支撐你的時候,你也同樣在支撐著我。”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
這兩句詩,是晚余在他第一次去邊關的時候告訴他的,要他不管在什麼況下,一定要活著回來,不要為一永遠等不回的尸骨。
這麼多年,每次戰場遇險,九死一生,只要想到念這兩句詩時的淚眼,想到正在京城日復一日的等他歸來,他就能從尸山海里發出驚人的意志,咬牙堅持下去。
他不怕死,只怕的等待落空。
因為他知道,每次大軍凱旋時,那些在城門外翹首以盼的人群中,都會有人再也等不回他們的親人。
他絕不能讓他的晚晚也為那絕人群中的一員。
晚余著他,他眼中那毫不掩飾的、沉甸甸的深與守護,把的千言萬語都堵在間。
最終,輕輕點了點頭,聲音雖輕卻帶著一承諾的意味:“好,我知道了,這種話我以后不會再說了。”
“嗯,這就對了。”沈長安展出一個朗月清風般的豁達笑容,“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什麼都不用說,只要相信我就好。”
晚余嗯了一聲,又問他:“清盞怎麼樣了,他有沒有什麼話讓你轉告我?”
“他沒事,今早他還把你送到了城門口。”沈長安說,“他讓你順其自然,別想太多,好好將養,等到天暖和了,他就來看你,帶你去草原教你騎馬。”
說到這里嗤笑一聲:“瞧把他能的,那可是我的地盤,他跑到我的地盤,用我的馬,教你騎馬,難道我不會教嗎?”
晚余也跟著笑了一下:“那你可以先教我,等他來了,我就說我不會,讓他再教一遍。”
蒼白虛弱的一笑,讓沈長安的心忍不住了一,鼻子一酸,差點掉下淚來。
這時,一個聲音在外面他:“大將軍,有人要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