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鹿鳴準時敲響季臨川家的門。

門飄出當歸的香氣，新請的張姨系著碎花圍探出頭，笑紋里盛滿溫和：“鹿小姐來得正好，淮山枸杞燉烏剛出鍋。”

季臨川接過的包掛在玄關，“進來坐吧，湯還在煨。”

餐桌上擺著三菜一湯，鹿鳴盯著浮在湯面的竹蓀，間突然泛起酸意。

強下不適舀起一勺，細的魚剛到舌尖，胃里就翻江倒海般涌起惡心。

鹿鳴猛地起，捂著沖向洗手間。

“嘔——”

“孕反又嚴重了？”季臨川快步跟進來，溫熱的手掌輕拍后背，順著脊椎緩緩挲，“慢點。”

“漱漱口。”溫水杯遞到邊，鹿鳴才發現自己冷汗浸了后背。

鹿鳴扶著洗手臺緩神，鏡中映出季臨川蹙的眉頭。

扶著回到餐桌，季臨川已經重新盛了碗溫熱的白粥。

他從廚房端出個青瓷小碗，淺琥珀的在碗中輕輕搖晃：“紫蘇姜茶，我讓阿姨煮的，對孕吐有幫助。”

鹿鳴小啜一口，酸涼住間翻涌。

恍惚間瞥見開放式廚房，那里整整齊齊碼著孕婦專用調味品，曾經空的料理臺擺著燉盅和養生壺。

“季醫生，你家廚房現在居然飄著煙火氣了。”虛弱地笑笑，“冰箱里都開始囤貨了，而且有這麼多廚。”

季臨川垂眸攪著粥，聞言抬頭，鏡片后的目像團碎的月，“盡其用罷了，況且，現在要照顧的不止我自己。”

鹿鳴的手頓了頓，瓷勺在粥碗里劃出漣漪，倒映著吊燈暖黃的暈。

孕吐最嚴重的那幾周，鹿鳴幾乎吃什麼吐什麼。

季臨川的書房變了臨時藥房，屜里整齊碼著維生素片、防吐腕帶，還有手寫的食譜。

他自學位按法，指腹準落在關上，力度輕重拿得恰到好。

當鹿鳴連清水都難以下咽，他便將營養素打細膩的米糊，用湯匙一點點喂進微張的間。

時在晨昏替中流淌，轉眼三個月過去。

鹿鳴對著鏡子系上寬松的針織開衫。

鏡中人褪去了往日的清瘦，在季臨川的悉心照料下，臉頰圓潤起來。

更關鍵的是，原本平坦的小腹如今已微微隆起，顯出和的弧度。

的手指挲著微微凸起的腹部，窗外的玉蘭樹出新葉。

盡管春日已至，料峭的風仍裹挾著寒意掠過街道。

鹿鳴套上及膝風，擺自然垂落，恰好遮蓋住腹部的廓。

這個時節，街道上行人大多還裹著厚外套，這般寬松的穿著倒也不顯突兀，公司里也沒人察覺到的異常。

城西婦保健院的長廊飄著消毒水味，鹿鳴按時來產檢。

冰涼的探頭劃過隆起的小腹，顯示屏上模糊的廓漸漸清晰。

鹿鳴盯著那團小小的黑影，聽見醫生沉穩的聲音在頭頂響起：“發育指標符合孕周，看這里，脊柱排列很規整。”

走出診室時暮漸濃，走廊上，鹿鳴低頭翻看B超單，上面的灰影已經初人形。

角不自覺上揚，沒注意到轉角悄然注視的影。

“鹿姐姐？”宋時微踩著高跟鞋從后追來，“又來這里看婦科？該不會真染上什麼不干凈的病了吧？”

鹿鳴背脊瞬間繃，本能地將檢查單往包里塞。

但宋時微作更快，劈手奪過那張紙，“藏的什麼？給我看看。”

鹿鳴試圖奪回單據，卻被對方靈活避開。

“妊娠”的字樣驚得瞪大眼睛：“你懷孕了？！”

的目掃過末次月經日期，時間是三個月以前，正好和跟時野在荒島上獨的那五天對上。

“與你無關。”鹿鳴奪回單子，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宋時微卻步步，聲音拔高，“這孩子是阿野的？”

“不是，你想象力這麼富，怎麼不去寫小說？”鹿鳴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

“怎麼可能沒關系？”宋時微臉異常難看，“三個月前……不就是從無人島回來的時間，這麼巧？你還敢說不是阿野的？”

“與你無關。”

鹿鳴不想多說，轉大步離去。

“鹿鳴！”

宋時微氣得咬牙，想到那張報告單，心怎麼也平靜不下去。

扭頭離開醫院，直奔時氏集團。

……

“阿野！你必須給我解釋清楚！島上那幾天，你的鹿鳴到底發生了什麼？”

宋時微大步沖進總裁辦公室，兩只手撐在辦公桌上，臉上怒意濃郁。

時野從文件里抬頭：“又發什麼瘋？”

“我發瘋？”宋時微眼眶泛紅，低吼道，“鹿鳴懷孕了！時間剛好和無人島那次對上！你們孤男寡在島上待了五天五夜，孩子不是你的是誰的？”

鋼筆尖重重在合同上，暈開大片墨跡。

時野眼里閃過一抹震驚，“親口說的？”

“這還用說？”宋時微抓起手包甩在茶幾上，“我親眼在醫院看到進了婦產科，報告單上的日期清清楚楚。”

“時野，我們可是有婚約的！”口劇烈起伏，艷麗的妝容因憤怒而扭曲，“你摟著別的人在島上逍遙時，有沒有想過我的？你今天必須給我個代！”

時野記憶閃回那個暴雨夜，鹿鳴渾在他懷里抖的模樣。

但轉瞬，鹿鳴和季臨川從酒店走出來，季臨川護著上車的畫面覆蓋了所有思緒。

他們住在對門，近水樓臺，朝夕相對，有無數個發生關系的機會。

所以，孩子不一定是他的。

想到這兒，時野的心莫名煩躁。

的，他似乎更希鹿鳴肚子里的胎兒，是他的。

“你說句話啊！”宋時微抓起水晶鎮紙砸向墻面，“我們的婚約怎麼辦？你怎麼能背著我……”

“夠了。”時野合上鋼筆，臉沉下去，“我記得已經跟你說過，在島上什麼也沒發生。”

“什麼都沒發生？”宋時微掀翻茶幾上的咖啡杯，“那肚子里的野種哪來的？時野，你是不是把我當傻子？你敢發誓，在島上你真的什麼都沒做？”

時野的目冷得像淬了冰，卻始終沒吐出一個字。

宋時微踉蹌著后退半步，高跟鞋在地毯上劃出刺耳聲響，眼淚奪眶而出，“我們都訂婚了，你現在和別的人突然冒出個孩子，你讓我怎麼辦……”

“阿野，我討厭你！”

宋時微吼完，哭著跑出去了。

門重重摔上的瞬間，時野后仰著陷進墊。

落地窗外的城市華燈初上，玻璃倒影里，男人眼底翻涌的緒如深海漩渦，臉比夜更暗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