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知夏

最近黎月箏睡眠不好, 賀潯這幾天常常是陪著先睡，自己再熬夜去理工作。

偶爾在京樾府，偶爾在黎月箏的公寓。

從拳館出來後, 逢著賀氏還有些急事沒有理, 黎月箏便同賀潯一起去了京樾府。

寬敞的房間, 月過幹淨的窗子照進來，在深灰床面上落了層白白的霜雪。賀潯沒拉窗簾，有, 黎月箏才能看得更清晰。

說能看得到賀潯, 睡得會更安穩。

短短兩三天，賀潯能明顯覺到黎月箏的消瘦。神很差, 面對他的時候看著神如常，可眼底總好像帶著幾分悲傷。

他抱著黎月箏躺在床上，什麽都不做，只是漫無目的地閑聊。聊以前, 聊現在。

聊著聊著, 黎月箏會哭。但像是怕賀潯看到, 總是匆匆轉到他懷裏, 作勢要睡覺，可賀潯能到前的意。

很有這樣脆弱的時候，尤其是在重逢後。

老實說, 賀潯有曾有無奈，有慍怒，有不理解，可面對黎月箏, 所有緒都無效。

半夢半醒時，黎月箏聽到賀潯低聲問, 像是怕聽到。

“黎月箏，你到底為什麽離開我。”

“我自己想不明白。”

“你能告訴我嗎。”

再次被噩夢驚醒時，黎月箏直接坐起沖到了洗手間。強烈的嘔吐，連酸水都出來。好半天終于緩解，打開水龍頭漱了漱口。步子發虛，又緩了好一會兒才能走路。

賀潯沒在房間，應該還在書房熬夜。

小心翼翼地推門出去，隔著書房木門，黎月箏聽到裏面傳來男人的通話聲。這個時間，估計又是什麽被推遲的國電話。

聽了一會兒，黎月箏重新回到房間。剛關上門，上一差點摔倒。

鑽進被子裏，周圍都是賀潯上的味道，是能抓得住的安全。

黎月箏蜷在一起，心髒跳劇烈，呼吸困難。

閉上眼，記憶越來越清晰了。

枕頭上被眼淚洇的部分，像汪沉靜的湖泊。

自言自語，也不知說給誰聽。

“快結束了，馬上，你什麽都會知道。”

......

郝瑛蓮的事愈演愈烈，就好像所有人要拿瀉火似的。

似乎是要力證郝瑛蓮為走紅安排大戲，一次次做演練，罔顧貓的生命，消費公衆的善心。

紅基也真的沒有了要管的意思，任由謠言發酵。

隔天一大早，黎月箏就去了趟蓮頭巷。

這是城市邊緣沒有開發的區域，向來魚龍混雜，髒不堪。一排過去，都是磚牆已經破裂的土房子。地段原因，這裏常年背，整條巷子顯得黑漆漆的。

破掉的塑料袋堆在發黴的牆角，污水稀稀拉拉流進堵塞的下水口。

郝瑛蓮就住在巷子最裏面的舊矮房裏，設施破舊環境嘈雜，不過勝在租金低廉。

出租車開不進去，黎月箏只能步行。還沒到達那間小屋門口，黎月箏遠遠就聽見吵鬧聲。尋聲看過去，就見一群看著十歲左右的男孩子正圍著那間小矮房張。

窗子關得很嚴實，男孩子們聚在一起，拿著灰石頭和彩筆在門窗上塗著。他們上都穿著灰撲撲的服，言辭俗，不像是他們這個年紀能說出的話。

他們邊畫邊發出尖銳的嘲笑，有個子高點的，還門窗上扔石頭。

黎月箏突然想起十多年前的自己和徐素蘭。

窮苦弱的婦人和孩子，向來是旁人肆無忌憚欺的對象。

下一刻，黎月箏沖過去，拽著那個看起來是領頭男孩的領，直接將他拎甩到一邊。

門牆上已經被他們塗的不像樣子，掃一眼過去都是難聽的話。

[死gua婦！]

[并yang子！]

[煎餅鄉土網紅！]

……

很多字不會寫用拼音代替，不過掩不住腥臭的辱罵意味。

短視頻越來越下沉，想來郝瑛蓮的事也在這條晦暗的小巷子裏傳遍了。

雖然這巷子裏的大多數人都被貧窮折磨，在城市裏茍且生，不過也不見得會給同是飽苦難的人多溫。

黎月箏從很小就清楚一件事，年紀并不是惡毒的遮布。

從前無論是和黎好在一起，還是和徐素蘭在一起，都沒有過多同齡人，或者年者的優待。

正是因為心智不，再加上教育落後，他們的惡不比年人，反而還更外放些。

男孩子罵了句俗的髒話，怒瞪著黎月箏。

旁邊的孩子見有人制止，雖有停頓，但也沒有畏懼，紛紛站在男孩邊，佯裝氣勢，看起來倒是兇神惡煞。

這群孩子野，從小缺人管教，不怕事兒，但到底對外來者有所忌憚。領頭的男孩一個踉蹌差點摔倒，眼看在同伴面前失了面子，直接就要沖上來打人。

黎月箏面上沒什麽緒波瀾，只從牆角的廢棄堆裏隨手出木，直直指向眼前的這群男孩子，“不想挨打就走遠點。”

男孩子被黎月箏冰冷的視線擊退了半分，不過也并不會對眼前的人有多懼怕。

剛又要沖上去，黎月箏突然甩了木出去，準地擊落在男孩的腳邊，差一點就要打在小上。

男孩子們被嚇了一跳，特別是最前面那個，為了躲避差點倒在地上。

黎月箏神更冷，淡淡撂下句話，“再來找們麻煩，不會像今天這樣好過。”

男孩子覺著沒臉，滿臉憋的通紅，眼神惡狠狠的，好像恨不得弄死黎月箏一般。

下一刻，男孩子憤恨地甩落手上的樹枝，扭頭就朝一個地方跑。其他年紀小的見他跑了，也都灰溜溜地跟了上去。

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黎月箏站了會兒，彎腰撿起木，重新放在門邊。

深吸了口氣，黎月箏看著已經生鏽的門鎖片刻，輕輕敲門板。

屋子裏好半天都沒有靜，黎月箏又敲了三下。

見還是沒反應，黎月箏皺皺眉，剛要繼續，裏面終于傳來聲響。

“你們別來了！我不會接采訪的！”

“別來了！！！”

郝瑛蓮的聲音嘶啞，似乎還帶了哭腔，讓黎月箏心頭一。雙手拍了拍門，盡量讓自己語氣平穩，“是我！阿姨是我！”

然而郝瑛蓮好像聽不進去，不斷重複著話。

“我說了我沒有幹過你們說的那些事！”

“別來了！別來了！”

……

無論黎月箏怎麽說，對面好像都聽不進去。懼怕，抗拒織，聲音都是抖的。

黎月箏的心髒像是被人攥一般，呼吸不暢，肺部一陣陣悶痛。

間酸的幾乎要發不出聲音，黎月箏雙眼通紅，淚珠溢出來，大顆大顆往下掉。不再拍門，近門，等裏面再次安靜後，好半晌才哽咽出聲。

“阿姨，我是兩兩。”

“我是…兩兩。”

瞬間的寂靜之後，裏面突然悉索起來。像是鞋底著地板的聲音，又好像撞到桌角。幾秒的功夫，門被嘩啦一下拉開。

郝瑛蓮滿是皺褶和驚恐的臉出現在黎月箏眼前。

見到門口的人，郝瑛蓮先是錯愕，而後眼睛突然紅了。

“兩…兩？”

郝瑛蓮臉上原本的抵和慌消失不見，轉而是一種極其複雜的緒。苦，難過，欣喜，似乎想到什麽，又添上分難言的痛苦。

糙的雙手漸漸揚起來，上黎月箏的臉頰，“兩兩…”

的眼淚順著壑掉落下來，哭著哭著卻又笑了，“兩兩。”

“嗯，我是兩兩。”黎月箏也笑，只是越笑間就越鹹，下和脖子了一片。

郝瑛蓮把黎月箏迎進去，屋子裏面線昏暗，窗框上著舊報紙。牆角堆著蛇皮袋，裝了滿滿的塑料水瓶和紙箱。

彎腰把東西挪開，熱地迎黎月箏進屋。

“我怎麽沒想到呢，我就說你眼，怎麽就沒想到你是兩兩。”郝瑛蓮招呼著黎月箏坐下，從桌底出個小馬紮，“兩兩，你怎麽也來京西了？”

黎月箏溫聲答：“大學在這裏，就留在這兒了。”

而後，黎月箏環顧了一圈，“明秋呢？”

聞聲，郝瑛蓮嘆了口氣，往最裏面那個閉的房門看了眼，“睡著呢，明秋…病了。”

郝瑛蓮用手迅速地抹了把鼻子，強扯出一抹笑，草草帶過這個話題，“不過現在也好的，你是不知道，前幾年有個好心人資助我們明秋上學，這些年的學費啊生活費啊，沒被這個好心人幫襯。”

黎月箏垂眸，桌前的杯子裏盛著剛燒好的熱水，水面映出閃了兩下的眼睫。

“嗐，應該帶你見見明秋的。”郝瑛蓮拍了下，“不過那個時候年紀小，咱倆都沒見過幾面，別說明秋了，也不知道認不認得你。”

邊說著，郝瑛蓮便要起去開門，被黎月箏匆忙攔住。

“不用了阿姨，讓明秋好好睡著吧。”黎月箏笑，“等明秋病好了，以後機會多的是，現在就不打擾了。”

聽著最後幾句話，郝瑛蓮又紅了眼睛，上卻是笑的，不住地說，“是，等明秋病好了，等明秋病好了…”

“對了兩兩，你是什麽時候認出我的啊？”郝瑛蓮問。

“我剛開始也不確定，太多年沒見，我也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變化。”黎月箏偏開眼神，刻意模糊這個問題，“後來，我覺得這樣也好，怕貿然說出來驚擾到你們。”

郝瑛蓮滿是滄桑的眼睛彎了彎，糙手掌搭上黎月箏的，“怎麽會呢兩兩，我們見你高興都來不及，怎麽會驚擾。”

氣氛沉靜下來，唯有燒開的水咕嘟咕嘟冒著聲響。

黎月箏的指尖了又，半晌，終于再次開口。

“知夏…”黎月箏的嚨哽塞，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平靜，艱難地繼續，“把知夏帶過來了嗎？”

聞聲，郝瑛蓮眼中的笑意瞬間褪去。低下頭，抿住，生地笑了笑，“帶來了，讓一個人在延水，我也放心不下。”

郝知夏，是郝瑛蓮的大兒，郝明秋的姐姐。

比黎月箏還要大一歲。

說來也奇妙，們兩個還是在討生活的時候遇到的。

當時黎月箏過得窘迫，徐素蘭越來越差。除了學習，大多數時間都在為活下去掙紮著。生的瘦小，招零工的店鋪都不敢用，就只能用土方法，收收廢品，撿撿瓶子。

有一回，黎月箏撿瓶子撿到一條沒去過的巷子，拿一個垃圾桶裏的飲料瓶時，被另一只枯瘦的手攔了路。

記得當時擡起頭，就看到郝知夏惡狠狠的一張臉，瘦的，還有黑眼圈。但是眼神像狼，泛著狠，看著不好欺負。

意識到自己可能是無意間闖了別人的地盤，黎月箏有些膽怯，不過手裏的瓶子沒松。

聲音低弱，不過倒是認真，“這…這是我先看到的。”

郝知夏盯幾秒，嗤笑一聲，手就朝而去。

黎月箏以為要挨打，趕忙護住腦袋，然而下一刻，只聽到一聲悶響落在自己腳邊。

膽戰心驚睜開眼，黎月箏便看到郝知夏直接把整個垃圾桶翻了過來，垃圾傾倒了一地，散發出濃濃的惡臭。

而郝知夏渾然未覺，每個角落都不放過。

背影瘦弱，手腳卻麻利，像是撿廢品的老手。

手中的塑料水瓶并沒有被搶走。

片刻，收割結束的郝知夏直起腰，抖了抖自己戰果頗的蛇皮袋。

而後，擡頭看向黎月箏，還是那副兇狠的表。郝知夏臉上有灰撲撲的土，看著髒兮兮的，也就十六七歲的年紀，模樣卻流裏流氣。

不屑地掃過黎月箏那個癟癟的袋子，嘲笑道：“傻不傻，有易拉罐不撿，這可比塑料水瓶值錢。”

說完這話，郝知夏便要走。然而剛走出沒兩步，又停了下來，回頭看了看黎月箏。擰著眉，表糾結。

幾秒後，抓狂地撓了撓頭，而後兇地從自己的袋子裏拿了個易拉罐扔到黎月箏那裏。

啪嗒一聲脆響，郝知夏依舊語氣不善，“就這一個，多了我可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