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安直到天黑才回來，因著盛難卻，喝了不酒，怕上的酒氣沖撞到晚余和孩子，就讓衛央去告訴，說自己喝多了，明天早上再去看。

晚余不放心，去他房里瞧了瞧，見他外袍都沒，就那麼攤手攤腳地躺在床上，雙眼閉著氣，臉頰還泛著酡紅，驚訝道：“這是喝了多呀？”

沈長安聽到的聲音，努力睜開眼睛，原本略顯渙散的眼神倏地亮了起來，角揚起一個傻里傻氣的笑。

“晚晚，你怎麼來了？”他聲音有些沙啞，卻得不像話，“我喝多了，有酒氣，你快回去吧，我明早再去看你。”

晚余在床前坐下，手替他理了理散在額前的發，抱怨道：“多大的人了，還這般不知節制，喝不下就不要勉強，以你如今的份，誰還敢灌你不？”

沈長安著，醉意朦朧的眼里盛著星，又裝著對舊日的懷念：“沒事……我的酒量，你還不知道嗎，從前咱們去酒館喝酒……哪一回不是我把清盞喝趴下，最后還得是我把他背回去……”

“你就知道欺負清盞。”晚余說，“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你如今都是大將軍了，還能和從前那個頭小子比嗎？”

沈長安低低笑出聲來。

笑著笑著，眼底便蒙上一層薄薄的水，聲音輕得像是怕驚碎什麼：“以前，總看我手下那些將喝多了被媳婦罵，就我沒人管，現在……終于有人管我了。”

晚余呼吸一滯，怔怔地著他染了醉意與霧氣的眼睛，心中酸難言。

沉默片刻，人打了熱水進來，自己親自擰了熱帕子，幫他洗手臉。

氤氳的熱氣朦朧了兩人之間的視線，垂著眼瞼，幽幽道：“這些年，委屈你了……”

沈長安閉上眼，著輕的作和帕子上潤的熱氣，仿佛一只被馴服的猛，收起所有的野和鋒芒，變了一只順的大貓。

“不委屈，只是時間有些難熬而已。”他睜開眼，目過溫暖的水汽，牢牢鎖住，“只要結果是好的，一切就都值得。”

晚余鼻子一酸，轉過頭不忍與他對視，起將帕子遞給候在一旁的衛央：“不早了，服侍你家將軍歇息吧，我先回去了。”

“是。”衛央接過帕子，道了聲“娘子慢走”，看看的背影，又看看床上的沈長安，無聲地在心中嘆了口氣。

晚余出了門，拉起袖子了下眼角，無意間發現隔壁的房門半開著，祁讓一石青袍服，披了件黑狐裘的斗篷站在門口，連日來的奔波讓他比從前消瘦了些，在面下的臉看不到表，唯有一雙眼睛著說不出的落寞。

晚余的心嘭嘭跳了幾下，有那麼一瞬間，真的覺得眼前這位齊大公子和紫城里的那個人極其相似。

祁讓敏銳地察覺了眼中的驚愕，及時調整了狀態，清了清嗓子道：“聽聞沈大將軍喝醉了，我正打算去看看他，怎麼樣，他醉得厲害嗎？”

晚余回過神，努力平復心跳，微微屈膝福了福：“有勞齊大公子掛懷，沈大將軍沒什麼大礙，已經睡下了。”

“是嗎？”祁讓不聲道，“既然沒什麼事，娘子怎麼哭了？”

晚余微怔，隨即否認：“齊大公子誤會了，屋里太暖和，我只是一下眼上的霧氣。”

“看來是我誤會了。”祁讓說，“我看娘子每日心事重重，不展笑，是否心中還有旁的掛牽？”

晚余不覺蹙了蹙眉，在走廊昏黃的燈下打量他，試探道：“大公子覺得妾會為何事掛懷？”

祁讓心頭一跳，若無其事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我不過見娘子眉間有愁思，才多問一句。”

晚余略一思索，坦白道：“大公子猜得沒錯，妾剛產子不久就被夫君一紙和離書逐出了家門，因此很是牽掛那個未滿月的孩子……”

頓了頓，直視祁讓的眼睛，“大公子該不會也有一個未滿月的孩子，又和妾同了吧？”

這番話說得有些生直白，祁讓警覺自己失了分寸，深吸一口氣，著頭皮找補道：“娘子誤會了，我家沒有未滿月的孩子，但我常聽人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各人有各人的造化。

你既然已經離開了家，只要確認孩子能得到很好的照顧，便無須掛懷，好好地把往后的日子過好才是正經，你說對不對？”

晚余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窮追不舍：“大公子說得對，夜晚寒涼，齊大公子早點歇息吧！”

“好。”祁讓點了點頭，“是在下叨擾了，娘子也要早些歇息。”

晚余不再多言，轉回了自己房間。

沈長安的房間在中間，和祁讓一個在左一個右，進門后，輕輕關起房門，把耳朵在門板上仔細聽外面的靜。

外面好像沒什麼靜，不知道齊大公子是在回屋之前回了屋，還是仍舊站在門口沒有挪？

越來越覺得這人不對勁，從里到外都著古怪。

“娘子，您在聽什麼？”梅霜走過來問。

晚余隨手上門閂，回頭若無其事道：“沒什麼，梨月睡了沒？”

“已經睡了。”梅霜又問，“沈大將軍沒事吧？”

“沒事，就是喝多了，”晚余說著走到床前，看到梨月小小的一團躺在被子里安然睡，紛的心緒漸漸冷靜下來，對守在旁邊的紫蘇道，“不早了，都睡吧！”

紫蘇應是，和梅霜伺候上床躺下，放下帳子，吹熄了燈。

晚余把梨月摟進懷里，著乎乎的小子，心卻因著和祁讓的一番對話飄回了遙遠的紫城。

離開京城快一個月了，一直不敢放縱自己去想那里的人，也不知道佑安現在怎麼樣了？

梨月滿月時，祁讓給辦了一場盛大的滿月宴，佑安是唯一的皇子，祁讓想必會更加重視吧？

但也不好說，畢竟皇后崩逝在先，宮里還在辦喪事，滿月宴怕是要取消或者往后推遲了。

佑安如今養在烏蘭雅宮里，不知道祁讓會不會經常去看他？

胡盡忠雖然有很多病，年紀也比佑安大太多，但勝在心思細膩靈活，活潑樂觀，佑安有他陪伴，長大后應該不會像祁讓那樣沉郁。

清盞也會好好看顧他的吧，自己和長安都不在京城了，那孩子對清盞來說，就是唯一的藉了。

這場分離，完全出乎的意料，以至于都沒能和清盞好好道個別。

還有祁讓……

此時此刻，他在做什麼呢？

按大鄴朝的慣例，皇后的喪禮有著極其嚴格和繁瑣的規定，停靈的時間短則數月，長則一兩年甚至更久。

所以，既便自己是假死，祁讓也得把戲做足了，這段時間，他應該會非常忙碌，每天要安排很多事，還要空去守靈，前朝的政務也不能耽誤。

所以……

那個奇奇怪怪的齊大公子，應該和他沒什麼關系的，他忙那樣，本不開。

再者來說，哪有皇后崩逝，皇上跑出去的道理？

這要是讓文武百知道了，朝堂都要炸鍋的。

晚余思前想后，又把對齊大公子的懷疑暫時了下去。

反正們很快就要離開山西進陜西境，陜西都指揮使的府邸在西安，等到了西安，看齊大公子回不回家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