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心里一慌，悔恨至極，想著今日的決絕，必是因為這個，才故意說出那樣的話來誅自己的心？

這時，景熙帝的聲音再次響起：“太醫院胡荊南已經過了脈，說應是男胎，朕將有一個小皇孫了。”

太子聽這話，先是一愣，之后瞳孔驟然。

后知后覺的，他明白了父皇說起這話的意思。

如果父皇有一個皇孫，那自己這個兒子……

太子不敢細想，他后背發冷。

景熙帝將兒子的反應盡收眼底：“你是不是想問，為什麼剛剛不曾告訴你這個消息？”

太子蠕了下，喃喃地道：“為什麼？”

景熙帝居高臨下，卻神復雜：“你到底是朕的兒子，你覺得，朕會拿自己親孫來威脅你，以此把你到絕路嗎？”

太子眼眶發熱，眼淚滾落。

在淚中，他看到自己父皇的目既嚴厲又包容，既慈又冷漠。

高高在上的男人著自己，眼底的緒如此復雜晦。

他一定也曾經艱難掙扎過，才殘忍地做出這樣的決斷。

阿嫵人，自己喜歡，父皇也為之心。

那樣的子，但凡領略過，誰能割舍？

太子下哽咽聲，艱難地開口道：“父皇，兒子……還是想見阿嫵，想和說說話。”

第57章 兩難

福泰給阿嫵拿來一銅暖手爐, 阿嫵就這麼抱著暖手爐，將下抵在膝蓋上，著一旁銅爐中緩慢燃燒的炭火, 想著心事。

福泰也不敢驚, 只能小心翼翼地陪著, 又時不時聽聽外面靜。

今天事鬧這樣，在庭之中, 這是天大的事, 鬧不好便是波及朝堂甚至天下百姓的大事, 福泰面上平和，其實心驚跳的。

幸好庭十三衛以及尋常人等都被隔絕在外，近前的只有龍衛，若事理得當, 事后再下封口令, 也許這件事就這麼瞞過去了。

于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而言, 小兒含淚的一幕再刺眼, 他再不能容, 這次也要忍了。

一個是自己放在心里的子, 一個是自己親生的骨, 他能割舍哪個？

當然福泰也想過那個最怕的可能。

因為就在前兩天, 帝王下了一道悄無聲息的諭旨, 要皇都親軍上直十八衛隨時聽候調令，拱衛京都, 其中金吾前后衛, 羽林左右衛，以及府軍五衛，虎賁衛, 騰驤左右衛都已經于戰備之中。

景熙帝上次發出這樣的諭旨還是幾年前，他一怒之下貶殺大小吏幾千人。

大暉帝國是經得起風浪的，景熙帝顯然已經想過最壞的可能——若太子執迷不悟，那便是叛逆謀反，理由都是現的，太子妃的作為，改頭換面下，那便是天大的把柄。

太子太了，他還不曾徹底明白，他執掌朝堂十八年的父親，手中握著的是怎麼樣的殺。

更不要說，帝王權謀心計，只會將這稚的太子玩弄于掌之間。

福泰這麼想著，就聽外面響起腳步聲。

福泰微驚，阿嫵也嚇得不輕，忙看過去。

兩個人提著心等著，片刻后，便見昏暗的夜中，殿門被緩慢推開，有燈照進來，那是燎紗籠燈的。

阿嫵的都在哆嗦。

和燈籠一起進來的還有劍鞘，袍角，接著，便見一人閃，那人赫然正是方越。

然后阿嫵便看到了太子。

此時的太子已經被收繳了佩劍，發冠也有些凌。

福泰忙出去，方越低聲和他說了幾句什麼，福泰好像松了口氣，便進來對阿嫵提起，說太子要單獨和說話。

阿嫵攥著角，艱難地搖頭，試探著道：“還是……不要了吧。”

方越出來的那一刻，知道如果父子之間是一場角逐，太子必是輸得一敗涂地——本來他就沒有任何勝算。

可現在景熙帝要太子和自己說話，他什麼意思？

嫌棄了，所以干脆像賜予一個件一樣，把送給他兒子？

況且不知道怎麼面對太子，也不知道說什麼。

心如麻，已經完全沒了主張，只求助地看著福泰。

福泰也有些為難，不過還是著頭皮說：“娘娘不必怕，既是皇上吩咐的，娘娘便和殿下說幾句，勸勸？”

哦？勸勸？

阿嫵想了想，只能恍惚地點頭。

既應了，很快方越把太子送進來了。

方越抬眼，視線快速而不著痕跡地掃過阿嫵。

被帝王藏在深宮養著的小娘子更添幾分艷，只是顯然此時的被嚇壞了，薄薄眼皮上還沾染著淚。

他迅速收回目，盡量用低一些的語調，恭敬地道：“屬下就在殿外守候，娘娘若有吩咐，說一聲便是。”

阿嫵顧不上這個，胡點頭。

方越低著頭，地關上門，退至殿外，福泰也跟著出去了。

太子看著阿嫵，先解釋了太子妃懷孕一事。

他有些慚地道：“我當時不知道你出事了，我以為你安然無恙地留在延祥觀，當時父皇說了一些話，我想著，我和太子妃好好，將來才能有所圖，也抱著一希，把你接回來。”

他苦地道：“就那一次，我也沒想到…”

阿嫵本不敢抬頭，低垂著眼：“殿下，這個你不必解釋，太子妃有喜，我也聽著高興，這是大喜事。”

太子：“知道竟那樣對你，我就不可能一下，以后絕對不會。”

阿嫵：“殿下何苦，殿下不必如此。”

太子帶著痛意的視線緩慢而抖地過阿嫵的每一，之后，他低聲道：“阿嫵，你心里可曾喜歡過我？”

阿嫵：“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太子自然是極好，可……”

太子：“可你不想和我在一起是不是？”

阿嫵：“嗯。”

太子：“因為我早已娶妻？”

阿嫵小聲地道：“是。”

太子：“如果我未曾娶妻，你會不會多喜歡我一些？”

阿嫵認真想了想，之后茫然搖頭：“我還是不知道……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已經娶妻了，所以我無法想象未曾娶妻的你。”

太子心痛：“我們在一起的這些日子，我每日都覺得像喝了一般甜，你呢，你難道沒有半分喜歡嗎？”

阿嫵沉默了一會，終于輕輕起眼，看著太子，道：“我自然是喜歡的，可是這個世上我喜歡的有很多，比如明天的日頭，比如一坨坨的金子，又比如春日才采摘的鮮菜，以及干凈的被褥。”

正道：“阿嫵喜歡殿下，但阿嫵不是非要殿下不可，況且殿下也從來不屬于阿嫵。”

太子一怔。

阿嫵嘆了聲，著窗外黑沉沉的夜：“如今殿下鬧這般，到底要如何收場？無論是什麼結果，都不是阿嫵能承的，以后史書上若有記載，那阿嫵便是千古罪人，便是妖姬禍水，一切都要阿嫵承擔這些罪名……”

太子看著眼前弱不勝的人兒，痛得幾乎站不穩。

他扶著一旁的窗欞：“就在剛才他答應了我，你若愿意跟我離開，那他就放我們走，阿嫵，我帶你離開好不好？我們去東海，去遠航，我陪著你去尋你阿爹阿兄！”

這些話落在阿嫵心里自然是很好，可還是搖頭。

堅決無地道：“殿下，你為大暉儲君，你可以君臨天下，福潤眾生，但是你沒辦法陪著阿嫵出海，也沒辦法讓阿嫵過上自己喜歡的日子。”

太子：“為什麼？”

阿嫵有些殘忍，但卻格外真實地道：“在皇上，在群臣眼中，殿下自然是文武兼備，是龍之才，可是在市井間，或者遠航海外，殿下只會顛沛流離，窮困潦倒。”

百無一用是書生，便是會箭，也只是貴人耍弄的把戲。

在海邊，在船上，一百個太子都頂不上一個阿兄。

阿嫵自小便明白，有力氣，有本事，才能有魚吃。

葉寒哥哥每日打磨貝殼，汗水順著臂膀往下淌，指甲里都是泥灰塵，可阿嫵不覺得臟，那是努力換取銀錢養家糊口的樣子。

抬起下，淡淡地道：“太子殿下，離開了朝堂，離開陛下的庇護，你還能有什麼來保護我，來養著我？我可以補，做飯，曬魚，打理家中瑣碎，但我要我的男人能出外掙錢，能頂天立地。”

太子備打擊，眸底都是痛。

銅爐的映襯下，他看著阿嫵，阿嫵的神一點也不，冷得像是一塊冰。

他抿起抖的：“是，我無用，我就是這樣的無用之人。”

阿嫵：“殿下，你我一場緣分，阿嫵自然是盼著殿下好，殿下好福氣，投胎在帝王之家，又是唯一的皇子，是生來的儲君，這是修了多世的福分，別人羨慕都沒有的，殿下應該珍惜才是。”

太子想起父皇的言語，一時心緒復雜，諸般愫全都涌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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