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這一天,林以檸早早就來了林橋家裏。

晏璐清今天和晏析一樣，在老宅陪晏老太太。

雖然只有父兩個人，但林橋還是準備了一大桌子的菜，幾乎全都是林以檸吃的。

林以檸其實已經有點記不清,上一次和林橋一起過年是什麽時候了。

席間,林橋也顯然有些容,他很喝酒,今晚卻給自己倒了滿滿一小杯。

見狀,林以檸也拿了個杯子，給自己倒滿,“爸,我陪你一起。”

喝酒這件事，要有個人陪著一起，才有滋有味,尤其是在萬家團圓這樣的夜晚。

不然就變了借酒消愁。

林橋笑著點頭，“我的檸檸，是真的長大了。來，咱們父倆走一個。”

小小的玻璃杯相,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抿下一口酒,林橋才開口：“和晏析的事,你是怎麽想的？”

梁琴已經過世，有些事,總要這個做父親的親自去把關。

“爸爸沒有門第之見，也不覺得我兒嫁到晏家就是高攀，更不需要你因為了富貴門楣,就要委曲求全。”

“但是檸檸,日子是你自己在過,如果有一天，你們熱結束，生活進平淡，更甚至有一天，你們要分開。你是不是有足夠強大的心，去平衡自己？”

林橋經歷過失敗的婚姻，對面，自然要比林以檸現實得多。

林以檸沉默。

和晏析分開過。

分開，又再一起。如果有一天，他們真的再一次被現實擊敗，林以檸覺得，大概這輩子都失去了相信的勇氣。

“爸爸。”林以檸也抿了一口酒，辛辣的白酒，有些燙嚨。

“以後的事，我不知道，但現在，我願意去好好經營這段，努力不讓它往壞的方向發展。我也相信晏析，和我是一樣的想法。”

“至于以後……要是真的有那樣一天。”林以檸微頓，角漾起笑，“我就來煩你，賴在你這裏，讓你給我天天做很多很多好吃的。”

見林以檸眉眼間輕松，林橋心中稍安，他這個兒，還是一如小時候那樣省心，有時候懂事的令人心疼。

林橋笑了聲，沒再說教，只淡淡開口：“哪至于要那麽一天才回來，這是你的家，你什麽時候想來，就盡管來，想吃什麽就給爸爸打個電話，不用顧忌那麽多。”

林以檸知道林橋的意思，擔心會因為考慮到晏璐清，而刻意疏遠這個家。

“哦，那我回來了，到時候你別覺得我像個電燈泡。”

“……”林橋面上一滯，“沒大沒小。”

林以檸彎著眼睛笑。

父倆一邊看春晚一邊聊天，快到九點半的時候，林橋打了個哈欠，“唔，時間不早了，我去洗漱睡覺了。”

“這才九點半。”林以檸去拉林橋的袖，“再坐一會兒，聊聊天嘛。”

“你還缺聊天的？”林橋瞥了眼林以檸的手機，“趕快收拾收拾，別等人家來了，發現你蓬頭垢面，一酒味。”

“……”林以檸深吸一口氣，哪有林橋說得那麽糟糕。

而且，林橋居然看出來了，在和晏析聊天。但也只是時不時地聊兩句，沒有捧著手機不撒手。

“他今晚要陪晏，不會來的。”林以檸開口提醒林橋。

“怎麽，想啦？”

“……”

“害個什麽，爸爸也是從你那個年紀過來的，還能不知道你們這點心思？”

似是想起什麽，林橋沉默了一瞬，進了房間。

片刻，他出來，手裏拿著一張銀行卡。

林以檸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都這麽大了，您還給我歲錢幹嘛。”

“誰說是給你的。”林橋白了林以檸一眼，“你明天不是要去洄水鎮，把這個，給你外婆。”

“？”

“裏面錢不多，算是我這些年的一點心意。我和你媽媽沒分開那會兒，老太太對我特別好。”

原來爸爸，也一直惦念著外婆。

林以檸沒再推拒，收下了林橋的銀行卡。

“行了，我去刷牙洗臉了，你是想打電話，還是想視頻，隨便你。聲音小點，別吵著我休息。”

“……”

林橋回了自己房間，林以檸才拿起手機，給晏析發消息。

【你真的也在看春晚呀？】

一個小時前，晏析說他在陪晏老太太看春晚。

晏析幾乎秒回。

【嗯，陪看】

【而且不是有個人跟我說，過年要有儀式嗎？】

這話是林以檸說得。

五年前，他們一起過的那個除夕夜。

晏析：【在做什麽？】

林以檸可憐兮兮回複：【在一個人看春晚】

晏析：【林叔叔睡了？】

林以檸：【嗯】

晏析：【今年還許願嗎？】

從前，林以檸每年除夕的時候，都會許一個新年願。

但沒有告訴晏析，當初和他分開之後，就再也沒許過了。

明知願不會實現，再許，就是給自己平添煩惱。

林以檸：【又不是小孩子，許什麽願】

林以檸：【願這種東西，就是騙小孩子的。不然還真的許什麽，就能實現什麽？】

晏析：【你不試試，怎麽知道？】

林以檸笑笑，故意挑了件一定不會實現的事。

【那我許願，現在立刻馬上見到你，你能出現在我面前嗎？】

晏析：【下來】

林以檸眸一滯，有些呆呆地看著屏幕上的兩個字。

腦中冒出一個不太可能的想法，幾乎下意識地就小跑到了臺。

隔著玻璃窗，林以檸看到樓下明亮的路燈和小區裏墜著的一盞盞紅燈籠。

晏析就站在那一圈溫的暈裏，穿著黑呢的大，正舉著手機，仰頭看向。

影將他英俊的五映得越發深邃立，湛湛的黑眸裏凝著琉璃琥珀。

“你等我，我馬上下來！”

林以檸掛斷電話，幾乎顧不上換服，直接拿了門口的大，一路跑了下來。

跑得有點急，從單元門沖出來的一瞬，像個莽撞的孩子。

晏析這次早有準備，張開雙臂，穩穩將人接住。

視線相接，兩人眼中盡是笑意。

“你怎麽來啦？”林以檸還沉浸在突然的驚喜中，“你不是在陪看春晚嗎？”

“當然是來實現某人的願啊，不然有人以後再也不相信許願了，該怎麽辦？”

晏析茶黑的眼底笑意深濃，見林以檸外套還敞著，幫攏了攏。

“不冷嗎？”

“還好。”

話落的同時，晏析已經摘下頸上的圍巾，撘在了林以檸的脖子上，繞了一圈，將烏黑的長發也裹在了裏面。

圍巾上沾染了晏析的溫度和氣息，悉又安心，林以檸把下埋在圍巾裏，亮晶晶的眼睛彎著。

“你怎麽真的來了？”林以檸還是有點難以相信。

“來讓你做小孩子。”

兩人的視線勾纏在一起。

林以檸想起自己剛才說得話，只有小孩子，才會相信許願。

晏析是在用這種方式，保護僅存不多的真。

林以檸彎著眼，攤開掌心。

“什麽？”

“小孩子呀，小孩子要歲錢的。”

晏析失笑。

“沒有歲錢，你騙人……”

一個紅包安靜的落進林以檸的掌心，上面書著燙金的三個字：歲錢。

以及——沉甸甸的重量。

“你……”

“我還有棒棒糖和仙棒，你要嗎？”

晏析眸底染著笑，定定看著。

林以檸心尖，著紅包，擡手圈上晏析的脖頸。

“你真的不用再回去陪嗎？”

“怎麽，想我今晚留宿啊？”

“……才不是。”

晏析攬著，“已經睡了，我接下來的時間，都是檸檸的。”

“哦。”

林以檸應得平靜冷淡，角翹起的弧度卻早已經出賣了自己。

“那檸檸要跟我走嗎？”

“去哪兒？”

“保。”

林以檸看著晏析笑。

“那我上去換雙鞋子。”

晏析這才注意到腳上還穿著家裏的棉拖鞋。

“不用。”

“啊？”

“男朋友抱。”

林以檸還沒反應，整個人已經被晏析打橫抱起，下意識地攀住晏析的肩膀，“不用，我自己下來——”

“別。”晏析出聲阻止，大步走向路邊的車子，腳下厚厚的積雪被出咯吱聲。

“男朋友，不就是這個時候發揮作用的麽。”

“可……”

昨晚晏析就抱著，走遍了明水灣的每一個房間，林以檸有點擔心他手腕上的舊傷。

晏析看一眼，“林以檸。”

“嗯？”

“你好像胖了。”

“……？”

兩人上了車，晏析發引擎，林以檸的視線還凝在他的手腕上，腦中甚至開始回憶，最近是不是吃得太多，真的胖了。

“你的手……應該不要吧。”

晏析微頓，反應過來林以檸的擔心，了手腕。

“抱你還是綽綽有餘。”

“哦。”

“不過——”

“什麽？”

晏析附過來，眼底凝著笑。

“自己用的時候，就不太方便。”

林以檸眨眨眼，沒懂。

“以後這件事，就辛苦檸檸代勞了。”

“什麽事？”林以檸不解，在晏析靠回椅背的同時，湊近追問。

晏析看，含著笑的眼睛沾了壞。

手倏然被晏析捉住，帶過中控臺。

林以檸恍然明白過來。

“不要。”

晏析卻不松手，手指上的力道收，故意按著的手了。

車窗前倏地亮起一道白，金紅的碎金在夜空裏如傘般綻開，又簌簌落下。

晏析有一瞬的恍惚，手上的力道已經松了。

他向車窗外，想起那一年的春節，他和林以檸似乎也是隔著車窗，看了一場盛大而絢爛的煙火。

林以檸的視線也落在車外，在涼布料上的手指卻輕輕收了下。

這種覺像是小時候玩的小氣球，氣球裏裝了水，Q彈的，輕輕一，會變形。

可林以檸不敢。

晏析倏地傾過來，按著林以檸的後頸，偏頭封上紅的。

車窗外煙火絢爛，一朵又一朵在夜空裏綻開，將深濃的夜映得恍如白晝。

晏析的手覆在林以檸的手背上，輕輕的按著，吮在上的力道，也跟著輕輕重重，幾近同頻。

*

除夕的夜晚行人寥寥，臨街的商鋪也早早都關了門。

車子彙夜，林以檸的手指還蜷著。

一旁的垃圾袋裏兜著幾團紙巾，有曖昧的氣息在狹小的空間裏蔓延。

紅燈的時候，晏析轉頭看林以檸，看仍然紅著的耳廓。

他手，握住林以檸的手，一點點扣開收著的手指。

白的掌心紅了一片。

晏析微微皺眉，用指腹輕輕的給按。

“怎麽剛才不說？”

林以檸低著眼。

剛才按著的手那麽，讓怎麽說。

“沒事，回去點藥就好了。”

“下次要說。”

“嗯。”

車子最後在明水灣公館停下。

門前的積雪早已清掃幹淨，林以檸踩著棉拖鞋下車，見晏析走到後備箱，從裏面拿出一大把長長短短的東西。

居然真的有仙棒。

林以檸眸中倏地一亮，上晏析擡起的眼。

視線疊，不需要言語去解釋。

那年那個除夕夜，晏析也送過一籃仙棒，他說：仙棒是送給仙的。

晏析從兜裏出打火機，還是從前的那一個，銀質的金屬，帽上鑲著顆祖母綠的寶石。

林以檸的視線凝在打火機上，“我發現你這個人，還長。”

“噠——”

打火機竄起跳躍的火焰，晏析擡眼，角勾著散漫的笑。

“不長，能在一個人上反複栽？”

林以檸鼓鼓臉頰，角的小梨渦漾起。

“呲——”

長長的兩仙棒被一同點亮。

林以檸從晏析手中接過，胡的揮著。

亮亮的圈映著眉間眼底的笑，漂亮得讓人失神。

晏析就這麽倚在車邊看著，兩支快要燃盡的時候，他又遞上新的。

“你不玩嗎？”

“我喜歡看你。”

林以檸微怔，角的弧度愈大。

一手著一仙棒，這一回，沒有在空中晃，而是放慢了作，一筆一劃，似乎在寫著什麽。

時荏苒。

晏析想起當初的那個除夕冬夜，林以檸也是拿著煙火棒，在空中寫了兩個字。

那個時候，他只知道寫了兩個字，卻沒看清楚是什麽字。

這一回，林以檸放慢了速度，他也看得清楚。

晏析。

寫的是他的名字。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這個姑娘就用這種方式，在的告訴他——他是心上的人。

可那個時候，他沒能會意。

兩煙火棒即將燃盡，林以檸偏頭，笑意盈然，“看清楚了嗎？”

晏析走上前，一雙茶黑的眸子深湛。

他不語，直接將林以檸抱起，抱坐在車前蓋上。

林以檸晃著小，勾住差點要掉的棉拖鞋，烏亮的眸子裏漾著笑。

晏析雙手撐在車蓋上，微微弓著背，將整個人圈住。

“當時為什麽不說？”

“你也沒說呀。”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晏析忽然就貪心的想要知道，林以檸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他的，是在高中的哪個時候。

林以檸彎著眼，擡頭著無垠的夜空，繁星點點。遠，煙火熠熠，相映輝。

“很久很久以前了。”

晏析眼底凝著，湛湛的黑。

他低頭，輕咬林以檸的。

齒相，林以檸的聲音，“那你呢？”

“你猜。”

“你不講武德……嘶……”

兩人的聲音越來越小。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讓我想想。”

“這還要想？”

“要。”

湖邊的紅梅覆了雪，星星點點，像草莓蛋糕塗了層甜的油。

不遠的天際，煙火更盛。

夜幕之下，林以檸坐在車前蓋上，被晏析圈在前，幾乎在一起。

“我現在想要棒棒糖了。”

“嗯？”

“你說的，有歲錢，有仙棒，也有棒棒糖。”

晏析輕笑了聲，薄薄的音。

“棒棒糖……剛才在車上的時候，不是已經給了麽？”

林以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