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第3章

這是燕嘉允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新婚妻子。

第一眼的印象是——人。

與燕京那些追求明豔高貴的子們很不一樣，五更偏向江南水鄉獨有的溫秀麗，臉形小巧，鼻子和都素淨不張揚。只有那雙眉眼格外漂亮，淺棕，杏仁眼，像是潺潺湖水的波。眼角有顆小紅痣，分外惹眼。

“新婚之夜，讓喬姑娘久等。”

等喬蘅坐起來，燕嘉允不聲地拿起合巹酒遞給，及對方的手腕——脈搏平穩，不會武。骨架小巧，纖瘦，比他想象的還要瘦一點。

喬蘅接過合巹酒，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樣迅速收回手，垂眼低聲道：“燕指揮使為陛下分憂乃職責所在，我自然無礙的。”

這話說的很有水平，燕嘉允不是什麽純粹鑽研文字技巧的書生君子，但一下子就聽懂了弦外之音。他扯了扯瞥一眼，對上清澈坦然的目之後又冷漠移開。

兩人都沒有臂飲酒的打算，各自飲下酒水後就將茶盞放在托盤裏。

燕嘉允走到面盆架前自顧自地淨手，喬蘅考慮找個話題的念頭也隨之打消，從這人的的背影中讀出一個訊息——他不是很待見自己。

既然如此，喬蘅也不想熱臉冷屁，也自顧自地拆卸發釵、簪子。

屋只有窸窸窣窣的小靜，沉默的令人窒息。

打破安靜的是喬蘅出聲，喊來白蘇去打水燒水，淨手淨面。

燕嘉允沒管，出去沐浴。

喬蘅微松口氣，趁著他不在正房迅速了子，剛來第一天就沐浴，怎麽想怎麽奇怪，喬蘅不想讓燕嘉允有丁點誤會，只得先將就一下。

梳洗好之後他還沒回來，喬蘅穿著寢站在屋，* 這主屋除了大床就是旁邊的小木榻，傍晚在那裏睡過，木頭硌人，睡得渾酸疼。只猶豫一秒喬蘅就想清楚了，做了個深呼吸克服掉心理的躊躇和抵，爬到大床的裏側輕輕臥下。

深夜在一個陌生的男子的屋子，不免會將人的緒放大。

支撐了數日的喬蘅終于覺到遲來的不安和低落，嫁人了，婚并不算順遂，到底是個十六歲的姑娘，再怎麽穩重也對夫君有過幾分向往。而這些時日經歷的事，徹底將曾經的憧憬打碎。

婚之夜要房……喬蘅無助地用鴛鴦錦被捂住面龐，今夜的房可如何是好？

門口傳來推門聲響，燕嘉允回來了。

聽到靜的喬蘅控制不住的抖了下，燕嘉允是何許人，年紀輕輕就手握朝堂至高權柄的指揮使，他一眼就捕捉到床上的靜，不輕嗤一聲——這都能被嚇到，這姑娘看似溫和穩重，心恐怕也是個膽小如鼠之輩。

他就知道，老皇帝能賜給他什麽好姻緣？沒準兒還是個監視的眼線。

喬蘅躺在床上沒有彈，燕嘉允取下刀鞘放在多寶架上，又摘下頸間的赭紅珠串。

喬蘅側眸看了一眼，被燕嘉允注意到，沒有詢問，他卻率先開口：

“認得這是什麽嗎？”

喬蘅半坐起，一頭墨發順地披在肩上，顯得子骨愈發纖薄。配合地道：“妾不知。這是何？”

“佛珠，還有……”燕嘉允頓了頓，手中揚起那塊骨頭，半開玩笑似的盯著道：“人骨。”

喬蘅沉默了一瞬。

燕嘉允很滿意的反應，將珠串放在桌上。他眉眼自帶一銳氣，冷淡道：“我這裏的髒東西不，你初來乍到，還是為好。”

話中自帶深意，喬蘅頓時明了，乖巧道：“妾自然是聽世子的。”

“我去書房理公事，不必等我。”

燕嘉允拿了一換洗後轉推門離去。

等了一會，見他徹底走遠，喬蘅喚來榴月守夜。

不必房也不必應對陌生的夫婿，心裏踏實輕快不，翻了個很快就陷睡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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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是個天，霧蒙蒙的，似要下雨。

燕府沒有公婆老人，也沒有其他妯娌，這給喬蘅省了很多禮節，也不用早起。但沒有晚睡的習慣，按時起床，梳洗過後喚來戚管事。

戚叔垂首道：“夫人有何事吩咐？”

喬蘅倚在窗邊淺淺笑道：“燕世子言我初次到來，應小心走，此言甚有道理。戚叔不妨給我帶個路，認識一下燕府？”

戚叔心裏哎呦一聲，看來世子和夫人昨日相的不是很愉快，新夫人這就明裏暗裏地告狀了，但他表面不能說自家世子的不是，還要應和道：

“夫人說的是，老奴這就為你領路參觀一下燕府。燕府沒有長輩，無需敬茶等禮節，您隨意即可。”

話罷他在前頭帶路。

喬蘅擡步跟上去。

燕府極大，是空著的宅院就數不清，還有不亭臺花園。雕梁畫棟，明珍奇草隨可見。空落落的屋子裏隨意擺放的家都是進貢品，可見其財力和底蘊。

喬蘅一邊欣賞一邊贊嘆，心道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簪纓世族，不是他們這種小小世家能比的。若是原先在燕京的喬家，興許勉強能稱得上門當戶對，但對于現在的來說屬實是高攀。

也難怪外人議論得厲害。

參觀完燕府，喬蘅回到主屋。

李嬤嬤去悉燕府的下人，榴月負責值守，白蘇照顧平日的生活細節。喬蘅剛回來，白蘇就從廚房給端來了春卷、香煎豆腐、一碟素包子和一盞燕窩。

喬蘅邊吃邊想，這燕府的夥食還不錯。

只要燕嘉允沒開口，就權當自己家。

正想著，燕嘉允穿著一飛魚從書房走出來，跟正在用膳的喬蘅對視正著。

他眉骨頗深，眼尾微微往上挑，眼下掛著幾分青。似乎沒有休息好。

喬蘅銀箸一頓，垂眸起行禮：“燕世子。”

忘記等他一起用膳了。

燕嘉允沒搭理，轉出了正房。

戚管事早已在外等待，跟著他往外走，低聲問道：“世子，您看這夫人如何？”

燕嘉允看他一眼，沒開口，等著他接下來的話，戚管事繼續道：“燕家手握重權，地位敏，燕夫人離京前愁過給您選個什麽樣的妻子，如今與沒落的清流世家結親，倒也不失為一個好選項。”

燕嘉允抱臂站著，懶得吭聲。

戚管事接著道：“世子，昨日之事京中頗有議論，不僅是您，還有新夫人……”

沒等他說完，燕嘉允擡手制止了他，語氣淡淡：“今日我要去趟衙門，近日案複雜，要協同大理寺一同抓捕兇手歸案。錦衛執行案件，任何人不得加以阻攔。”

一句話把戚叔的所有話都噎了回去。

戚叔抱著最後的希又問了句：“那您晚上還回嗎？”

燕嘉允瞥了他一眼，道：“回。”

戚叔長長松了口氣，笑容重新回到了滿是褶子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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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第一日，燕嘉允外出辦公，風言風語傳了出來。

新婦不寵是板上釘釘的事，不人等著看喬蘅的笑話，想看有何反應。但喬蘅反倒覺得更自在，在正房好好理了理手裏的票據。

這些都是以後的本錢，萬不可假與他人之手。

悉完燕府下人的李嬤嬤回來了，告訴喬蘅道：“燕府沒有年輕婢，只有上了年紀的嬤嬤和小廝，通房都沒見著一個。沒想到這姑爺倒是個潔自好的。”

“府裏沒有，外邊就沒有嗎？”喬蘅沒把李嬤嬤的話放心上，隨口道：“他是錦衛指揮使，燕京多人都盯著，府裏沒有再正常不過。只要那些通房外室不騎到我頭上，我便可與他相敬如賓。”

“夫人這話就錯了。”

戚叔不知什麽時候來到正房，正好聽見喬蘅的話，道：“夫人遠在江都不知道，而燕京的世家貴們都是知道的。燕家人不收通房、不納妾，我們世子到現在十九歲，邊一個人都沒有。夫人好福氣呢！”

話中自帶與有榮焉之。

喬蘅確實沒想到，驚訝道：“世子竟然還是個雛兒？”

戚叔喝水嗆到，一個勁的咳。

喬蘅這才意識到說錯了話，自己也有點尷尬，連忙找話題遮掩過去：“世子潔自好，是我狹隘了。麻煩戚叔不要將這話告訴世子。”

“夫人放心，老奴是站在您這邊的。”

戚叔目前是看出來了，這個新夫人是個好相的人，于是願意主一些消息給：“世子一般卯時起，酉時回府，最晚不過戌時。若過了戌時，世子便會宿在衙門裏。若夫人想去衙門尋世子，最好在辰時或酉時，其他時段世子要麽休息，要麽公事，不輕易見人。”

這番話說得算盤珠子都快打到喬蘅臉上，裝作聽不懂，溫和笑道：“世子指揮使的位子，整日忙于稽案，認真自律，自是極好的。”

戚叔一記重錘掄到了棉花上，自省這回有些唐突冒失，移開話題聊了一會後拱手離去。

戚叔走了，喬蘅卻看不下去票據了。

剛才那番話裏，酉時回府這個時間給留了印象。轉眸看了眼刻——距離燕嘉允回來只有四個時辰左右了。

喬蘅頓力，峨眉輕蹙，扶額道：“嬤嬤，我從未覺一日的時間是如此短暫過。”

李嬤嬤道：“姑娘，您與世子是夫妻，能多親近還是親近些吧。”

喬蘅不想接話，努力找事做，對李嬤嬤道：“你出門去打聽打聽，有沒有人在燕京聽說過喬荀的名字。”

“是。”李嬤嬤告退。

不管喬蘅怎麽盼時間過的慢一點，酉時正，燕嘉允準時回了燕府。

坐在外間窗邊捧卷淺讀，聽到門口傳來的腳步聲。沒擡頭，聽到燕嘉允回了裏屋，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似是了披風。然後是水聲，這是在淨手。

很快，腳步聲從裏間到了外間，最終停在離不遠的八仙桌旁邊。

“喬蘅，我們聊聊。”燕嘉允說。

來了來了，這一刻終于是來了。

喬蘅輕輕吐出口氣，擡起眼眸，說：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