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邵二人被他的威勢的抬不起頭，齊聲稱喏：“是，下明白。”

兩人領命而去。

走到門檻，一直沉默的邵玉終是按捺不住心中疑，轉請示。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徹的神：“下斗膽，懇請大人賜教，不知今日上午大人說了什麼，讓鄭康安那般失了面？”

徹低低一笑，形后仰，倚于雕花椅背之上。

“不過是聊了些他興趣的話題罷了。”

他聲音慵懶，帶著一磁沉的威懾。

邵玉下意識追問：“比如？”

“問他那些干兒子們夜里是如何伺候的，又比如，太監吃春藥時，是補還是滋？”

徹說這話時，角微微勾起，笑意卻不達眼底。

雙眸仿佛兩面涔黑的鏡子，冷冷映著旁人的模樣。

邵玉心下直突突。

跟在徹邊這麼多年，每次見到他這副模樣，他心里都生出一種深深的恐懼。

徹此人，有著病態般的掌控。

他甚至連看人都不超過三息，那雙狹長的眼總是似笑非笑地掠過，很正眼瞧人。

起初邵玉還以為這是文人清高的做派，后來才驚覺其中玄機。

不與人目相接，便更容易窺破對方的心思，聽到實話。

而且，他很擅長用三言兩語挑起人的憤怒，挖掘他們最丑陋、不堪的一面。

等對方惱怒時，他已將主導權牢牢攥在手心。

想到這，邵玉咽了下。

待在這樣的人邊，每一刻都像行走在刀尖上，呼吸都要按著他的節奏來。

他很難想象，若有人試圖離他的掌控，他會變得多麼可怕。

*

到了掌燈時分，學堂一片寂靜。

只一間屋子出和的，鋪灑在青石階上。

徹款步。

一正歪著子斜倚案前，如緞黑發斜垂而下，停在腰際最纖細。

玉手托腮，頭一下一下輕點著，顯然困極了。

另一只手握著一支毫筆。

徹走近幾步，見桌案上擱著厚厚一沓宣紙，拾起來看了看。

臨是歐公的《九宮醴泉銘》，還有其他大家的書法，多是筆力遒勁之作。

筆筆認真，卻掩不住那乎乎的勁兒。

令頤的琴棋書畫皆是他親手所教，前三樣，都有他的影子，不說十分像，七八分還是有的。

可唯獨，令頤的字不像他。

徹的字筆力雄勁詭譎，筆鋒間著凌厲，而令頤的字卻是清麗秀氣。

徹說是因為手力偏小，行書走筆間才顯得力道不夠。

令頤非常聽哥哥的話，之后便日日苦練，甚至在腕上綁小沙袋，練到手指發也不肯停。

無論什麼事，只要徹稍加提點，便會朝這個方向下苦功夫。

正如徹所說，是個難得的學生。

似是覺到他的存在，櫻微啟，夢囈般輕聲呢喃。

“祝師姐，不用勸我啦，我再等哥哥一會……”

徹擱下紙，朝喚了一聲：“妹妹，在這兒睡覺，明日怕是要脖子疼了。”

“哥哥！”

令頤唰地張開眼，困意消散了大半。

慌站起，許是剛睡醒的緣故，清麗的眼睛微微泛紅，像只迷糊的白兔。

“唔……哥哥忙完了嗎？我方才在練字，一不小心睡過去了。”

了眼，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輕輕呢喃道：“都這個時辰了……”

徹沒說什麼，把桌上那些紙張收好。

令頤不好意思撓了下腮。

“哥哥，這些只是隨手練的，寫的并不好。”

他溫煦一笑：“無妨，回頭我仔細檢查，看你有沒有進步。”

“天不早了，我們回家吧。”

不過是平常的話，可令頤不知為什麼，覺得每次潯之哥哥說“回家”時，語氣都溫極了。

大抵是因為，他的眉眼實在占便宜，天生含，干什麼都溫似水。

見他邁步離開學堂，令頤提跟著他后。

庭月涼如水。

徹負手走在前面，高大姿如巍峨玉山。

令頤聲喚道：“哥哥等等我！”

徹負在后那只手微微曲起，朝方向前。

他從不會主牽，只會用一個簡單的手勢溫地召喚，或是告訴：“此人多，怕走丟就牽著我。”

令頤走上前，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一點點握住。

他的手溫比低很多，冰涼的如山間涼泉，順著掌心流淌到整個子。

小時候氣，總說不適應哥哥上的寒氣。

現在，卻是十分想念。

低下頭，抿笑了下。

見哥哥沒有反應，大膽了些，小手來回晃，步子一蹦一跳。

正自得其樂的時候，徹反握住了，繞過子把拉到自己側。

夜中，他側首面向，高的鼻梁投下淡淡影，說不出的俊逸。

令頤抬起臉，目盈盈：“哥哥？”

以為自己鬧得太過，哥哥在制止。

卻聽他道：“給你從江南帶的禮已經讓趙管家送回府上了，回家就能見到，你應該會喜歡。”

令頤水晶般的眼眸閃出來，抱住他手臂：“哥哥最好了！”

月將兩人的影拉得悠長。

同文館外，府管事趙福忠和車夫已駕著華蓋雕漆馬車等候多時。

馬車一就晃，徹牽著穩穩踏。

“小心腳下。”

“嗯好～”

徹拿了件薄毯鋪到上，車廂四包著墊，是為了讓令頤坐著更舒服。

車粼粼向前。

此時已是亥時，街上商販都收了攤子。

車廂，兄妹倆一路聊著大半年京城的趣事。

多是令頤在說，徹含笑傾聽。

令頤一遇到哥哥就有說不完的話，連墻角開了一只小花都想給哥哥分。

小姑娘說著說著，瞥見哥哥腰間質地上乘的羊脂玉佩。

玉佩墜著帶珠子的流蘇，縷縷甚是齊整。

不由想起白天的一幕，聲音忽地低沉下去。

徹察覺到的緒變化，問：“怎麼了？”

令頤搖了搖腦袋：“沒什麼。”

是想起，在彬江那幾年。

那時候，每到除夕那幾日便拉著潯之哥哥去河邊逛燈會。

芳菲姑姑總怕冷，會給套上厚厚的大紅棉袍，把烏黑順的長發團小巧可的發髻，年畫娃娃似的。

沒有馬車，走幾步便耍賴要哥哥抱。

依偎在他懷里，摘下一顆冰糖果子喂到他邊，甜甜地說：“哥哥吃。”

再回想今年，只有一人守歲，一人點的花燈，一人的桃符。

垂下腦袋，整個人像一朵打蔫的小花。

只是想跟哥哥一起守歲啊……可不想讓哥哥為難……不應該難過的。

真的不難過。

令頤心里這麼安自己，忍不住拿手去眼睛，把眼睛了兔子。

一旁的徹正在閉目養神，似是沒有看向。

……

沒過一會，兩人下了馬車，回到府。

此高闊典雅，雖地界略偏，然庭院雅致。

朦朧月映照下，整個府邸顯得靜謐異常，一路只見到四五個年歲不大的小廝，垂手侍立。

穿過垂花門，廳堂門前，家仆們已等候多時，屈膝朝兩人行禮。

“大公子安，二姑娘安。”

兩人步廳堂，婢子端水盆伺候兩人凈手，遞上剛沏好的云霧茶。

趙福忠和幾個家僮，還有婢婆子一字排開。

他們從頭到腳拾掇得甚是齊整，垂手而立，等待主子問話。

徹了袍坐下。

“這段時間府上可妥當？聽說二小姐近來學著執掌中饋，學得如何？”

趙福忠是個利索明的掌家人，不不慢回道：“稟大公子，一切妥當。”

“幾位年長的丫鬟已至出府之年，小的已按規矩為們備下嫁妝，新購進幾個伶俐的婆子，算是勤謹，待小的調教一番再送去二小姐的明蘭院。”

“二小姐學有所，宮中賞賜已悉數登記庫，并無差錯。”

徹看向令頤，微笑頷首。

“有進步。”

令頤捧著臉：“哥哥夸我啦。”

徹又挨個問過去，眾人如實回話。

他淡淡代：“我回府后府上外事應酬會多些，你們小心聽命行事，不可有毫疏。”

“今后無論是誰送來帖子拜禮，一律不得輕易府。”

眾人齊聲：“是。”

徹吩咐趙福忠將自江南帶回的一應件庫，又分了賞賜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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