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寧簡單把陸含真的事,告訴了蕭懷灃。
蕭懷灃蹙眉。
駱寧輕輕地按住了他眉心:“別生氣。”
蕭懷灃眉頭舒展,握住了的手,吻了吻的掌心:“阿寧,你真能容得下這樣作妖?”
駱寧沉片刻,才說:“不知為何,我似乎能理解。”
對苦難,駱寧的領悟力極強。
前世短短十幾年的生命里,承了太多的惡意。
看陸含真,似照鏡子。
沒經歷過的人,看不陸含真,只當矯。
折磨不盡相同,可落在每個人上,都是刀割般疼——痛苦是一視同仁的。
“懷灃,我不是因為理解的苦楚才留下。苦的人很多。我是認可本事。”駱寧道。
回宮這大半年了,駱寧必須承認,慎獨司是極其好用的司衙。
雖然不是陸含真一個人的責任。作為最高,定穩了慎獨司“鐵面無私”的基調,讓宮里諸事辦起來都很順暢。
陸含真是一把很好用的刀,替駱寧承擔了很多罵名;有了慎獨司沖在前頭,皇后娘娘仁慈寬和,卻又不失睿智,駱寧是得到了好的。
駱寧與陸含真并沒有私怨。
陸丞相的野心,難道要遷怒到陸含真上?
駱寧也有個不堪的父親。如果旁人用駱崇鄴的人品、秉來涵蓋駱寧整個人,駱寧是很委屈的。
陸含真從未替陸家做過眼線。
好幾次,陸夫人請旨進宮看駱寧,想見見陸含真,陸含真都拒絕了。
不知是心灰意冷,還是避嫌。
不管是哪種,陸含真是個活生生、有能力的人,駱寧不想死。
“……向我說過了,清白高潔,從未與外男私相授。與蕭弘不,不愿嫁他。”駱寧道。
蕭懷灃:“既如此,那就算了。我駁回他的請求。”
頓了頓,又同駱寧說,“阿寧,我是想趁機把陸氏趕出去,不是為了讓嫁人。”
他告訴駱寧,是暗示心里要有數。
駱寧頷首:“我明白。一旦有什麼問題,我先不容。”
又說,“懷灃,以前母后和你托住了我。如今,我只是力所能及托一托別人。往后回看今時,但愿有些建樹,而不是一片荒蕪。”
蕭懷灃懂了的意思。
他輕了頭發,贊勇敢。
母后的前例駱寧都看到了,還愿意去相信旁人。
不畏懼人。
翌日在書房,蕭懷灃私下里召見蕭弘,回絕了他的請旨。
蕭弘似愣了下,磕頭謝恩后卻又追問:“陛下,臣弟是做錯了什麼?還請陛下明示,臣弟一定虛心改過。”
蕭懷灃:“你不曾做錯什麼。陸二小姐說你詆毀名節,不認得你。”
蕭弘臉微微發白。
“……嫌棄臣弟出不高?”蕭弘說。
蕭懷灃沉了臉:“不可牽三扯四。是閨閣小姐,不認識你是理之中。此事不可再議。”
蕭弘應是,再次磕頭。
他從京里回去,被封了郡王,有一很不錯的封地;而后娶了當地富戶的兒,妻妾群,一生都忠誠本分。
這是后話。
正月初八,駱寧見過了諸位外命婦,聽說自己的庶妹駱宣到了京城,在娘家小住。
駱寧特意下旨,把駱宣、駱宛,以及不到五歲的駱宴都接進宮。
坤寧宮一時熱熱鬧鬧,歡聲笑語。
駱宣和駱宛瞧見了桃葉,已經完全認不出是當初鎮南侯府的丫鬟初霜。
桃葉胖了,也長高了,眉目中沒了從前的憨可。在皇后邊擔任,做事很有魄力,眼神都與從前不同。
“娘娘,您何時臨盆?”駱宣問,“祖母說在家里請了個菩薩,天天保佑您母子平安。”
“就是這幾日。”駱寧道,“我毫無靜。”
駱宣與駱宛都生了,駱宛甚至前不久又生了一個,姊妹倆駱寧,別張。
這日著實開心。
駱寧錯過了歇午覺,半下午們出宮,略疲乏,躺下小憩片刻。
迷迷糊糊中,覺腹中墜痛。
而后,疼痛猛然一沉,駱寧醒了過來。
喊了當值的秋華。
“怎麼了?”秋華小心翼翼扶了坐起來,“是不是發了?疼得厲害?”
“方才疼了下。穩婆和醫婆都來,也太醫在殿外候著。”駱寧道。
有條不紊吩咐眾人去準備。
又對尹嬤嬤說,“派個人去書房。陛下若是很忙,先不必說。”
眾人各有“差事”,都去忙了。
駱寧吩咐完,去了趟凈房。只是疼,還沒有見紅。不過在去凈房路上,又疼了一次。
有規律疼了起來,理應是發了。
坤寧宮的東廂布置了產房,一應俱全,駱寧自己走過去的,沒讓轎抬。
這邊剛剛躺下,蕭懷灃一陣風似的卷回了坤寧宮。
“……怎樣?”他微微傾,握住駱寧的手。
“剛發。”駱寧神還好,笑著對他說,“你去正殿等著吧。”
“我得留在這里。”
“若明年有個風雨不測,朝臣就要罵我乃禍水,用玷辱了龍氣。”駱寧說。
蕭懷灃:“……”
“這麼多人,消息也瞞不住。”駱寧道。
蕭懷灃嘆口氣。
寧可住在雍王府。關起院門,無人會管他們夫妻倆如何。
駱寧走鬼門關,蕭懷灃想站在邊,握牢的手。
然而,滿宮殿的人,明日史臺就會知曉。有個萬一,他們不敢攻擊皇帝,就會罵駱寧。
蕭懷灃的手似千斤重,半晌才松開:“我就在外頭候著,有事便請我過來。”
駱寧道好。
這個時候,駱寧沒什麼覺。偶爾一點輕微疼痛。
中間還打了個盹兒。
到了后半夜,的疼痛開始集了。
一陣陣的,每一次都很劇烈。
駱寧疼得渾是汗,邊一直有人陪著。
瞧見了孔媽媽,就握牢的手。
孔媽媽細心安:“娘娘,忍一忍。”
駱寧想起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中毒那個晚上,皇姐說了句話。
皇姐說,痛生是、痛死也是。
駱寧倏然滾落了豆大眼淚。
當時覺得痛,卻沒有真的會過皇姐的意思。
直到這一刻。
原來,母后是遭了那麼多的罪。
“娘娘,您別太耗力。還早呢。”穩婆勸別哭。
先忍忍,生孩子都這樣。現在哭得太狠,后面沒力氣生了更危險。
孔媽媽沒有生過,問穩婆:“娘娘都疼了好久,不是快生了?”
“尚早。”穩婆說,“快的也得疼夠三四個時辰。”
孔媽媽:“……”
折騰了將近一天,駱寧在正月初九的半下午,生了個男孩。
孩子不大,皺的,也是駱寧吃盡了苦頭。
生完就昏睡了過去,無知無覺。
約知道有人的頭發與面頰,卻無力睜開眼。
蕭懷灃休朝三日,大赦天下。
孩子洗三日當天,賜名“蕭景齊”,冊封太子。
駱寧被他此舉震驚了,一時沒顧上孩子名字。
“洗三就封太子?”略帶擔憂看著他,“是否太急了些?”
“我三個月封親王,心里一直都知曉父皇對我寄以厚。不是因我出,單單是天賦使命。”蕭懷灃道。
又說,“太子理應明白,他父母也予他厚。早日才,早日擔起整個朝廷。”
駱寧:“……”
一時無話可說。
任何事,非要走完了全程回頭看,才能判斷對錯,現在哪里知道好壞?
而很妙的是,回頭看時,對錯其實已經毫無意義了。
也就是說,任何事本沒有對錯之說,它只是注定結果路上的一個開端,怎麼選都會走向那個終點。
駱寧便釋然了:“愿太子不負眾。”
蕭懷灃還要給太子選太傅,文武皆有。
文是辰王、武是駱寧的弟弟駱宥;另有崔正卿,擔任太子師。
三個人,只駱宥恭恭敬敬磕頭謝了恩。
辰王接到圣旨的時候,來了趟書房,說了句很公道的擔憂:“我能否活到太子及冠?”
蕭懷灃告訴他:“三哥哪怕半道去了,也有人接替你。倒也不必心。”
辰王:“……死也要死在教太子的路上,是麼?”
他又說蕭懷灃手下能臣無數,都可以教太子,何必非要辰王?
蕭懷灃便說:“三哥格沉穩、心地純善。朕盼太子做個仁君,守得住這江山、勤民。”
辰王推不了。
崔正卿也進宮,問他這個師要教太子什麼,吃喝玩樂?
蕭懷灃直言不諱:“給你占個地兒,將來讓太子有借口封你為國公,答應了你的。”
崔正卿這才高興起來。
太子邊的名額很多,先占一個也不打。
駱寧被這些瑣事逗樂。
也問蕭懷灃,為何要給孩子取名“齊”,蕭懷灃說:“這是最古老的幾個字之一,它傳承悠久,寓意又好。”
孩子沒有辜負蕭懷灃的期待,能吃能睡,茁壯長。
他一直養在坤寧宮;而蕭懷灃,他沒有去住皇帝的寢宮,總宿在坤寧宮。
太子是養在父母膝下的。
蕭懷灃辦事效率更快了,每日申時初就會坤寧宮。
駱寧出了月子,三分,開始勤加鍛煉,耍鞭、騎馬。
夜里鬧騰起來的時候,蕭懷灃再忙都不會忘記他的青花大碗。
駱寧在愉悅中清醒幾分,問他:“咱們不再生孩子?”
朝臣會擔憂吧?
“間隔兩三年。”他道。
太苦了。
駱寧生產那日,蕭懷灃一夜未睡。生完了,產房收拾妥當,他去接了出來。
那個瞬間,他覺得似了一半的重量,整個人毫無。
這是遭了多大的罪。
“朝臣會不會有意見?”駱寧問。
蕭懷灃:“朝事很多,我隨便指派點什麼,足以他累到吐。不想早死就閉上,他們懂如何選。”
駱寧:“……”
接下來的十年,駱寧又生育了三次。
與蕭懷灃有了太子后,中間生了兩位公主;三十四歲時,又誕下一位皇子。
此時,太子已經十歲了,健壯得像只小牛犢,比他父親還有力;他有八名伴讀、八位老師。拖著十六個大人小孩,愣是每日都把他們拖得疲力竭。
辰王說了話:“恐怖如斯。”
比蕭懷灃還能鬧騰。
太子不僅天生力旺盛,也好學。
他未必是聰明,但他的確不知累,故而學什麼都能像模像樣。
陪伴著他、唯一不會覺得累的,大概只有皇帝本人。
這十余年,廷沒有進新的妃子;慎獨司發展得很好,是駱寧極好用的幫手,替料理瑣事。
闈空虛,但朝臣們一次都沒進言過。
場忌:別摻和圣上“家務事”,除非你想累死在任上。
這位圣上如此,太子有過之而無不及,朝臣們幾乎看不到盡頭。故而,滿朝五十歲以上的實權高只有兩位,余者普遍都很年輕。
去年,陸相告老還鄉了。
他與蕭懷灃“斗智斗勇”了九年。想要制衡皇權,卻又幫蕭懷灃徹底滅了門閥。
考功司已,取才有了更好的辦法,陸丞相慢慢接了這個現實。
他告老的時候五十七歲,可人人都說他看著像七十歲了。很蒼老,累得不樣子。
謝箏庭了新的丞相。
陸丞相離京那日,特意請旨進宮,向皇帝辭行,并且想見見陸含真。
“微臣十三年沒見過了。”陸丞相說著,老淚縱橫。
蕭懷灃派人去請陸含真到前殿。
陸含真沒有拒絕。走到了正殿門口,跪下磕頭,沒有繼續往前。
“含真,你可要隨為父回鄉?”陸丞相問。
陸含真搖搖頭:“我乃廷,差事耽誤不得。往后不必掛念,愿父母健朗,長命百歲。”
冷若冰霜。
陸丞相走的時候,陸含真站在前殿廣場,看著半下午的日將父親的影拖得很長。
長而單薄。
原來,十三年了。
前面三年,每日都煎熬;而后十年,仿佛一眨眼間。
漫步回了廷。
皇后娘娘正在安排人,給南詔府送今年的禮。
南詔大將軍這十年不曾回京述職,不過做得很好,南疆局勢穩定,沒有出過半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