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事發突然，奴方才也是慌了神，一時未曾想到太后娘娘等人尚在齋殿……”李吉語氣愧責。

若說完全沒想到，那是不可能的。

可方才那種形下，難道他要開口調撥皇上邊的侍衛前去齋殿嗎?——皇上出於面，必會答應，卻怕是回頭就能要他狗命！

哦，也不一定……

若真分了人過去，皇上自個兒的命保不保得住還是兩說……

“糊塗！”慶明帝聞言震怒:“……若母后和皇后還有敬容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朕要如何向自己的良心待！”

“是，都怪奴一時疏忽……”

李吉連忙跪下請罪，卻在心底疲憊地歎了口氣。

皇上還真是執著，到現下還不忘追求仁孝之名。

良心不良心的，這玩意兒皇上究竟有是沒有，現如今但凡是個沒瞎的誰又能瞧不出來呢。

瞧吧，從各位大人此時並不熱烈的反響上便看得出來了——

皇上累不累他不知道，但此等戲他當真是演累了。

“韓巖！”慶明帝面焦急，吩咐道:“速速帶人去齋殿！務必要將人平安無事地帶過來！”

平安無事……

韓巖掂量了一下這四個字的分量。

總覺得這並不取決於他，而是該取決於天意。

“是。”韓巖應下退了出去。

然而剛退出殿門，轉過去，便見一行人急匆匆地正快步走來。

為首的著華服，手中提著沾了的，發髻微散，狼狽而未損矜貴清冷的面孔上此時寫滿了焦急。

其側是兩名宮娥和一名監，後面則跟著敬容長公主——這位長公主殿下，邊在宮娥的攙扶下快步跟著，邊抹著眼淚。

“長公主殿下，郡主。”

韓巖側讓至一旁行禮。

“陛下呢！陛下可在裡面！”玉風郡主邊踏上石階邊急聲問。

“陛下就在殿——”韓巖正要問及太后與皇后時，只見母二人腳下未有片刻停留，已是直接奔進了殿中。

“陛下！”

玉風郡主未經通傳便進了殿，宮人們也無人敢攔。

“玉風，敬容——”見得母二人，慶明帝面微緩:“你們沒事就好，這些刺客來勢洶洶，好在你們去了齋殿，倒避過一場兇險。”

“……?”玉風郡主聽得有些迷。

和謝定寧這幅模樣，究竟哪裡看起來像是避過了這場兇險?

為了掩飾自己大難臨頭只顧自的自私本，睜眼說瞎話張口就來?

“對了，母后和皇后可有驚沒有?此時人在何?”

“玉風來此正是要告知陛下，太后娘娘與皇后娘娘被那些刺客擄去了！”

慶明帝臉大變。

眾大臣更是大驚失。

這……

怎會有此等事！

“此事可屬實?！”慶明帝腦中一陣嗡嗡作響，盯著玉風郡主。

太后和皇后怎會被擄走！

“玉風豈敢拿此等事來胡言編造！”玉風郡主雙眸泛紅，已是落下淚來:“那些人舉著刀闖進齋殿，得殿中便對著宮人們砍殺起來，驚慌中我帶著母親和太后娘娘與皇后娘娘走散了……只聽那些人說，要拿我們去換夏廷貞的命，多抓一個便多個籌碼！”

什麼?！

夏廷貞……?！

“夏廷貞……”大臣們驚詫不已:“今日這些刺客……竟是他的安排?！”

“這是眼看罪名已定死罪難逃……便要企圖弒君造反不！”

“你說……他們提到了夏廷貞?”慶明帝的面已倏然間寒到了極致，他的視線依舊定在玉風郡主臉上，仿佛仍在權衡此話真假。

在這道目的注視下，玉風郡主手心裡已沁出冷汗，卻仍舊毫無猶豫地點頭:“玉風絕不可能聽錯！”

“就是謝姣姣說得那樣！我也聽見了的！”敬容長公主因抹眼淚而一張臉髒兮兮地，幾步跑上前來，撲到皇帝前，抓著他的袍道:“大哥，你快快人救夫人回來！”

說著又癟了下來，眼淚串地掉，哭著道:“我不想夫人出事！我要夫人回來！”

這模樣擺明了就是個孩做派，可卻玉風郡主微微一怔。

這些刺客究竟是什麼來歷，‘擄走’太后和皇后又究竟是何緣故，再清楚不過。

為免今日太廟行時誤傷了，為了更好地配合，昭昭早幾日便將計劃說給了聽——

但這個計劃隻一個人知道，不曾告知任何人，包括謝定寧在。

方才那句“要拿我們去換夏廷貞的命”，那些刺客們的確是說了的，是刻意說給那些宮人們聽的——

而因擔心謝定寧這隻皮猴子會在關鍵時刻蹦出來，再影響了昭昭他們的計劃，故而剛齋殿就以困倦為由帶著人去了室歇息，刺客們殺到齋殿時，施施在室看了謝定寧，謝定寧從始至終都不曾出來過，何談“也聽見了的”?

是隨口附和嗎?

還是說……察覺到了的用意，察覺到了皇帝的將信將疑，想要幫?

但一個小傻子，哪能有這般心思?

這古怪的異樣在心頭一閃而過，玉風郡主的注意力很快放回到了皇帝上。

面對長公主的哭求，慶明帝因震怒而一時並未做出理會。

夏廷貞……

他本就覺得這場刺殺著蹊蹺，這些刺客若無應，怎麼可能這般輕易闖太廟！

還有榮氏那賤人，竟膽敢毒害他……莫非亦是夏廷貞在背後指使嗎?！

若是如此，那他的老師……還真是個手段通天的人！

先是喬必應之事，今日又擄走太后和皇后這兩顆最重要的棋子……招招準，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生事，所挑皆是他的要害！

“陛下。”

這時，紀修自殿外走了進來。

“如何！可尋到璋兒了！”慶明帝立即問。

“回陛下，臣帶人將四都仔細搜找過，並未能找到小皇子。”說到此，紀修語氣微頓:“但……有一名被嚇瘋了的宮娥稱，看到一名黑刺客抓走了小皇子。”

“你說什麼！”

慶明帝猛地自椅中起。

那些刺客……竟然還擄走了他的璋兒！

“若果真是夏廷貞所為……他這麼做，顯然是要以太后皇后及小皇子做籌碼來威脅陛下，威脅朝廷！”有老臣憤慨激:“臣早就同陛下說過了，此人野心甚重，本留不得！”

這就差指著皇帝的鼻子罵一句養虎為患了。

紀修聽得此事竟與夏廷貞有關，立即道:“皇上，眼下當務之急，除了尋回太后和小皇子之外，還需使人前往大理寺，以免再生變故！”

夏廷貞如今就被關押在大理寺，他絕不能對方有死灰複燃的機會！

慶明帝的鐵青著，定聲道:“紀卿，朕命你速速前去追捕刺客下落，傳令城中各，務必要將小皇子及太后皇后三人平安救回！大理寺附近一帶命人嚴加排查看守，並將夏廷貞移送至北鎮司，期間若有可疑者出現，格殺勿論！”

“是，臣遵旨！”

紀修無片刻耽擱，領命而去。

大臣們你一言我一句商討推測著，個個皆焦灼不已。

祭個孟秋不當，皇上險些丟了命不說，到頭來竟還將太后皇后和小皇子給祭沒了，試問這誰頂得住?

經今日之後，傳揚出去，大慶朝廷的面便算是徹底丟盡了！

個人面不當，朝廷的面何其要?如今局勢已經了一鍋粥，此等消息一旦傳開，朝廷威全無，便更難製象了！

再有燕王和吳家……

若二者借太后與皇后被擄走之事趁機發作，那才是真的大麻煩臨頭了！

聽著耳邊眾聲，慶明帝心口一陣劇烈絞痛，再難支撐般跌坐回椅中，竟是驀地吐出了一大口猩紅的。

“陛下！”

“大哥！大哥！”

“這……皇上這是怎麼了！”

“太醫呢！快！”

大臣們既慌又無奈——就說是個不中用的吧，越是這個時候越是添！做皇帝的，這個時候他得支棱起來主持大局啊！

隨著皇帝吐，局面愈發混了。

很快，一名侍衛領著不知從哪裡找回的鄭太醫走了進來替皇帝診看。

鄭太醫搭脈的手此時都是抖的。

甭說要他給皇上診看了，他這會子又何嘗不需要有人幫著診一診，開兩幅驚藥?

但皇上這脈象……

鄭太醫冒出了一冷汗。

約記得十來日前他才給皇上診看過，怎區區十日間，竟是又往下走了這麼些?

而他每每都在叮囑皇上需平心靜氣，平心靜氣……

若再這麼折騰下去……大慶江山沒完，皇上怕是就要先一步完了！

……

長慶街，街尾，一行緝事衛並兩輛馬車極快地駛過。

看清那馬車上的標記後，守在暗的小五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此。

看樣子公子已和許姑娘會合，要去接應許將軍他們了——

時辰剛剛好，可以按原計劃手了。

紀修將追捕刺客之事待下去之後，親自帶人趕往了大理寺。

什麼刺客，什麼小皇子，他本不關心，他如今只看重一件事，那便是夏廷貞必須得死，休想再有翻的可能！

然而尚未能近得大理寺，遙遙便聽得前方喧囂嘈雜不止，不百姓皆往正南方圍去，而那正是大理寺的方向。

紀修心中頓生不妙預，當即拍馬帶人愈快趕去。

“大人，是大理寺走水了！”

見得那陣濃煙，紀修臉一。

太廟中才經歷一場刺殺，這把火便又燒到了大理寺，用腳想一想也可知必不會是巧合！

“紀尚書……”

大理寺卿被護著走了出來，邊走邊以袖掩在面前咳嗽著，見得翻下馬的紀修，連忙上前行禮。

“夏廷貞可還在牢中?！”紀修立時問道。

“夏廷貞……”大理寺卿下意識地道:“自是在的。”

不過這位尚書大人這般匆忙焦急是為何?且他這裡剛走水，對方剛巧便到了——

莫不是……

大理寺卿臉突變。

莫不是有人趁劫獄不！

這個念頭剛在腦中形，仿佛是為了幫他印證一般，後院中很快跑出來了一名差役:“大人，不好了！有一群持刀黑人突然自後院闖，尚不知有何圖謀！”

壞了！

紀修驀地拔出腰間長刀:“一半人隨我來，另一半將此圍起來，決不可人逃！”

他今日便是拚死，也要留下夏廷貞的命！

至於同許家姑娘之間的易，他已將當年真相擬書信給了可信的心腹，縱他今日出事，事後那書信也會到婉兒手中，婉兒一貫聰慧，知道該怎麼做！

……

大理寺這邊的變故很快傳到了慶明帝耳中。

剛吐過一場，稍稍緩過來些許的皇帝聞言閉了閉眼睛，渾都在發。

下毒——

刺殺……

擄走太后，皇后，璋兒！

現下又是劫獄！

好一番連環計！

他甚至不敢相信這些竟是單憑他的好老師一人之力便能辦到的！

人在牢中，卻仍可控大局不提，單說一點，這些年他待夏廷貞並非全無防備，對方的爪牙是何時滋生到了這般全然不可控的地步?

不對……

不對！

這些皆是擺在明面上的，事實真相卻未必就是這麼簡單！

不知想到了什麼，慶明帝一片混沌的腦中仿佛突然砸出一聲巨響，震得他猛地張開眼睛，問:“鎮國公何在！”

大臣們聞言下意識地看向邊四周。

並不見鎮國公。

但此時不在此的員並不止鎮國公一個，不員都在逃往前殿的路上驚散開了。

“先前國公在中殿敵時了傷，或是一時還未能尋過來。”有大臣推測著道。

“當時見國公似乎傷得不輕……”

眾人議論起來，有人便提議監去尋人。

不多時，有一名監被韓巖帶回，因驚過度而匍匐在地上，形微地道:“……奴當時見國公追著那些刺客去了！”

追刺客去了?

員們頗為意外。

好家夥， 傷那樣，卻還要去追刺客?

這子勁頭，只能人說一句，鎮國公不愧是鎮國公。

禮部尚書則猜測道:“國公有傷在，按說定不會無端跟上去，說不定是見到了那些刺客劫持了太后皇后娘娘或是小皇子，急之下這才追了上去——”

幾名大臣聞言附和點頭。

拋開君臣糾葛不提，國公人品厚重重大局乃是有目共睹，這個解釋的確合對方的行事作風。

慶明帝的眼神卻一點點沉了下來。

當真是如此麼……

他的目一寸寸掃過殿中諸人。

若他沒看錯的話，除了鎮國公之外，其子許縉亦不見蹤影！

不，還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