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歸一不地伏在手臺上，醫療儀緩緩在他上方移，道道束不斷在他上掃描，探查傷勢，紀錄數據。醫療儀慢得如同蝸牛，看得李若白心浮氣躁。

可是不等醫療儀掃描出全部傷勢，就不能冒然下手救治。李若白並不是專業的醫生，他只是略懂人工程的技人員而已。

此刻楚君歸的意識正在四下張，周圍全是黑暗，冰冷堅，聽不到聲音，也看不到。

不知為什麼，這一切他似乎很悉，好像已經經歷過很多次一樣。這片黑暗就是他的區域，隻屬於他自己，哪怕是黑暗冰冷，卻有種尋到歸宿的覺。

也許，他本就屬於這裡。

以往，他就是在這裡沉睡，但這一次卻是清醒的，還可以活。他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可是出手卻什麼都看不見，這個地方是沒有的，也沒有聲音。他手去，也不到任何東西。

他試著走了幾步，周圍始終是一樣。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移。嘗試過之後，他就安靜下來，覺再怎麼走也走不出這片黑暗。而且，他也不想離開。

就在這時，他的視野中突然出現了一點。

很微弱，有若螢火。

但在這絕對黑暗的區域，一點芒也是無比醒目。他猶豫了一下，就慢慢走了過去。隨著他的腳步，果然越來越近。他心裡竟有些激，這是許久以來，黑暗地域中唯一的芒。

他走近了。

在黑暗中，有一道淡淡的束從天而降，照在一個男孩上。

小男孩雙手抱膝，頭埋在膝中，蜷一團，顯得害怕又孤單。

他走過去，在小男孩邊蹲下，出手，猶豫了一下，又收了回去。他就那樣看著小男孩。男孩始終一不，本沒有覺到他的存在。

他終於開口，問:“你是誰?”

小男孩聽到了聲音，有些茫然地抬起頭，向周圍，可就是對近在咫尺的他視而不見。

看清小男孩容貌的剎那，他心中宛如一道閃電殛過，整個人都驚得跳了起來。

男孩長得和他一模一樣，竟是七八歲時的自己。

只是男孩仍然看不到他。

“你是怎麼到這裡的?”他心中升起的不安，直覺告訴他，這裡或許對他來說是歸宿，但對還不到十歲的男孩不是。

男孩似乎說了句什麼，他卻沒聽清楚。他又重複了一遍問題，男孩也重複一遍答案，可是他還是什麼都聽不見。

“你什麼名字?”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

“君歸。”這一次，男孩的聲音異常清晰。

一道閃電撕裂了這個世界，男孩和黑暗都被撕幾塊，而他自己的意識也漸漸模糊。

“君歸！君歸！”

楚君歸慢慢睜開了眼睛，視野中出現了一雙修長的，哪怕包裹在戰甲中，也毫不顯得臃腫。

盯著那雙看了半天，楚君歸再視線上移，按照腰的廓，漸漸有了數據匹配的結果。只是他此刻意識有些模糊，運算速度大幅下降，好半天才得出結論。

“林兮……”

旁邊響起李若白的聲音:“老子費了這麼多功夫救你，你卻睜眼就想著兮姐。早知道你這麼重輕友，真該讓你死了算了。”

“李若白?”楚君歸想轉頭，一之下全劇痛，他沒來得及關閉痛覺，頓時一聲悶哼，臉瞬間慘白，額頭見汗。

“別！傷口還沒理呢，你這麼一等於幾十把刀一起切你的，能得了才怪。”

楚君歸這才發現自己俯臥著，看周圍環境應該是在醫療室裡。這間房子他已經得不能再，幾乎每天都要到這裡來一次。

他開始默默檢查自己的，然後發現許多區域都失去了聯系。

“傷得有點重。”楚君歸想著。

“你還是得忍著點，我需要知道你的反應，才能確定那裡的神經有沒有出問題。如果有，就要加一道工序。嗯，聽起來像機檢測，不是嗎?其實當醫生也沒那麼複雜，和飛船修理工本質上是一樣的。”

李若白一邊囉囉嗦嗦，一邊著手理楚君歸的傷口。

林兮在旁邊看著，默不作聲。

楚君歸背上一片模糊，嵌著無數碎石和水泥碎塊，此刻在醫療儀的束照上，所有異都勾勒出明顯的廓。這是輔助手的方法，以虛擬影像的方式指導手位置。

李若白切割、取出異、清理創口、修補、封閉傷口，一整套作下來，才將一片手掌大小的碎石取下，扔在盤子裡。

整個過程中，楚君歸一未，只是額頭汗水有點多。

“我們又死了兩個人。”李若白的聲音有些沉重，一邊手一邊說:“而且強效興劑和納米治療都用完了，這是最好的急救藥。沒有它們，你再一次類似的傷，那就真的救不回來了。”

李若白作停了停，說:“你要是死了，這裡所有的人都活不了。”

楚君歸覺倦意陣陣襲來，眼皮越來越沉重，視野中不斷閃爍警報:“能量儲備不足，中樞神經到麻醉。”

耳邊傳來李若白飄忽不定的聲音，“睡一會吧，醒來就好了。”

醫療儀的屏上，楚君歸大腦影像上的斑正逐漸減，進深度睡眠狀態。這時楚君歸上大點的碎石都已經被取出，李若白加快手上的作，做最後的清創和修複。

就在這時，醫療儀上閃爍起黃的警報，李若白看了一眼，歎了口氣，說:“生修複已經沒了。還好他主要傷口都修複了，現在這些傷就只能靠自己恢復了。”

“他要嗎?”

李若白頭也不抬地說:“要不要你不是都看到了?要不是我還有支留著保命的急救針，他現在已經是了。這些傷看起來只是皮傷，可是太多了，整個後背都被炸爛了。他只是人類，這種傷就連那些試驗改造人也不了。”

“嗯。”

“他那件參宿戰甲已經報廢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庫存裡應該還有一套備用的鬥宿戰甲。你是不是把它給忘了?”

“還有備用戰甲?”

“有。就算沒有，也應該找人讓出一套戰甲。你是這支部隊的指揮，這些話不應該由我來說的。如果是我提醒你的，那就更不應該了。你究竟是怎麼了?”

“沒有什麼。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他現在怎麼樣了?”

“活著。至於以後能夠恢復多，就要看他的運氣了。我手上的修複只有最低限度的三分之一。所以……”

“會殘疾?”

“至運功能會下降。”

林兮沉默。

李若白小心地將楚君歸上最後一個傷口封好，然後略帶譏諷地說:“真是個蠢貨，靠自己之軀去掩護一個穿著特殊版本鬥宿戰甲的人，你說他是不是傻?他是覺得自己能靠一塊破水泥板擋住重炮轟擊呢，還是擔心重炮轟擊真能炸死穿鬥宿戰甲的人?”

林兮依舊沉默。

“如果他不是這麼蠢，我現在這條命已經沒有了，還不止一次。當時蔚藍風暴那一槍是對著我來的，結果他替我擋了。哈，穿參宿戰甲的要替鬥宿戰甲擋槍，就和民用汽車幫坦克防差不多。”

嗤的一聲，李若白撕下一片明醫用薄，蓋在楚君歸背上。薄一落在上，就自牢。等到傷口長好，這片薄會自被吸收。

“就讓他在這吧，現在該開會了。”

林兮向楚君歸看了一眼，就和李若白走出醫療室，再把房門關好。

“守在這裡，他一醒過來立刻通知我們。”李若白對門口的戰士道。

守衛這裡的是冬狩小隊的戰士，李若白不放心藍旗軍的人。

兩人向樓上走去，半路上，李若白忽然說:“一會的會議上，我會罵人的，你不要攔著我。”

“為什麼?”

“心不好。”

“隨便你。”林兮出人意料地沒有反對。

片刻之後，會議室中氣氛有些凝重。孟江湖、秦奕、四號已經到了，卡恩博士坐在角落裡，盡量不讓自己引起注意。

李若白和林兮走進會議室，林兮照例坐在主位，李若白在的旁邊。

座之後，李若白就打開了個人終端，往桌上一放，接通了整個小隊的頻道。這樣一來，會議室中的任何話，都會讓整個冬狩小隊的人聽到。

眾人都是一怔。

秦奕原本斜靠在椅背上，也不自覺地前傾，想要看看個人終端上顯示了什麼。

沒想到李若白對秦奕一指， 說:“你，站起來。”

“你說什麼?”秦奕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你站著開會吧，如果不想站，可以滾出去。反正有關你的容，你一樣可以聽到。”

秦奕臉慢慢脹紅，用力一拍桌子，怒道:“你有什麼權利對我這麼講話?你不過是個……”

“慎言！”孟江湖忽然一聲大喝，製止了秦奕後面的話。

秦奕雖然桀驁，但對孟江湖還是十分敬畏，隻好把後面的髒話都咽了回去。只不過最後那句“你算什麼東西”沒罵出來，導致全上下都嚴重不適。

李若白向孟江湖看了一眼，說:“還是孟將軍老到。”

孟江湖不聲，說:“年紀大了，難免會怕事。”

“今天這事，是怕，恐怕是過不去的。”李若白盯著秦奕，一字一句地說:“給我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