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二十七章 人皆有私

正院東側間，福晉正在讀書。

朝中每年都會刊發新書，四爺都會拿回來放到書房裡。弘暉在上書房的先生也最講解裡面的文章。

福晉現在抄經抄得了，漫長的白日無法消磨，李氏聽戲，格格們互相鬥，也只好拿弘暉帶回來的書看看了。

除此外，一府的食住行這等小事都由嬤嬤們代勞，只需要偶爾過問。

孩子們雖多，但弘暉進了宮，十天才回來一次。大格格與三格格從不多事，二格格與弘昐兄弟更有李氏心，略手就人側目。

而且大格格經過當年娘與嬤嬤的事後，宋氏也挪到遠的院子去，與兩個孩也難得一見，大格格就把三格格邊的事都接了過去。

福晉有時也難免唏噓歎。當年因為的疏忽，宋氏的大膽，倒就了大格格如今的剛強格。雖然四爺一直不打算把大格格指出去，為此更是一直要裝病。可大格格卻在私底下與嬤嬤商量，願意遠嫁蒙古，只求能將三格格留在京裡。

有時候在困境面前，人是不得不立起來的。

大格格如此，福晉自己也是如此。

一本書字斟句酌的慢慢品讀，一上午很快就過去了。用過午膳，石榴人收了膳桌，過來悄悄道：“膳房那邊最近日日跟鈕鈷祿氏過不去，不但飯菜都是冷的，最近更是份例都了。”

在阿哥所時，福晉還年輕面，對宋氏與李氏管束都不嚴。何況阿哥所各院子都不設小廚房，膳統一到大廚房去。進門晚，宋氏、李氏兩人都習慣了自己膳，來了之後也沒改掉這個習慣。

後來一是看在四爺面上，二是想到們兩人都是侍候四爺的老人，比進門還早，多留幾分面子是應該的。

進府後，李氏不消去說，四爺捧著護著。宋氏乖順，武氏雖有反骨，無奈寵有限。等耿氏和汪氏進府，府裡的規矩已經有了。後院膳房也早定了規矩，除主子們外，格格們的飯食定好份例，鴨魚，米麵蔬菜，一樣樣都分好，沒有點膳挑食一說。

若是哪個格格手裡寬裕，想吃點別的，自己掏銀子求膳房的人做。

鈕鈷祿這等份，半大不大算個主子，可上無寵，下無依靠，膳房的卡的份例本就是理所當然的。

福晉想起剛進府時，後院幾乎四爺安排的四位嬤嬤把持。後院膳房管著後院所有主子、下人的吃食用度，每日流水數目驚人。不知道李氏在前院膳，稀裡糊塗的就他們蒙混過去，等收攏過來，才發現之前的賬也不好查問了。

當時李氏雖然只是個格格，卻是後院三位主子中最有寵的一個，跟現在的鈕鈷祿等人不可等同。

想起當時膳房主管的臉，福晉仍然心中憋悶。

如今雖然算是有規矩了，可對著格格們，能用鐵手腕，對著上上下下一府的下人，卻只能懷，有時不得不睜一眼閉一眼，免得人傳出壞名聲來。

不管家，不知道管家的苦。

福晉後來也是不得不想通的。這是四爺的府，他定的人，他不多管，虧也是虧了他的銀子。反正又不與弘暉的，何苦替他心還落不著好？

誰不樂意當個菩薩人說好話？

何況人皆有私心，皇上還不住貪污吏呢。

說服自己後，福晉也放開了些，此時聽到石榴的話也只是微微點頭。見這丫頭一臉失的出去，心中冷笑。個個都拿當傻子哄不？要是真順了這丫頭的意去責問膳房總管，人埋怨的是，鈕鈷祿激的卻是石榴。

就算真是個傻子，過了這些年也該夠教訓了。

石榴出去後不久，莊嬤嬤進來。這老貨小心翼翼的跪在腳榻上，拿起人捶給捶。閉目小睡一覺，起來後見莊嬤嬤還是跪得筆直，手上不輕不重一下下捶得好極了。

這份本事實在驚訝。

如今想想，這群下人不說是過江龍，至也是鎮山的猴子。託福在投了個好胎，論起心計本事，未必就能穩他們一頭。

見醒來，莊嬤嬤趕起扶靠坐在迎枕上，再捧來一碗熱茶給漱口。

福晉吐掉漱口水，接過第二碗茶，對道：“你去開我的箱子，上次我做服剩下的那半匹藕紫的松江緞拿去給鈕鈷祿氏吧。還有上年的釵，我記得有兩個舊了，說要送去炸一炸，也別折騰了，一起給拿過去。”

莊嬤嬤接過的茶碗，陪笑道：“主子這是……”

福晉懶得看裝傻，直接道：“主子爺如今忙著正事，冷落了這孩子，我看人小小的，在家也是阿瑪額娘手心裡的寶，不能進府了還委屈。你卻了多替我寬兩句，就說等我閑了，過來玩。”

莊嬤嬤領命而去，下午耿氏就來請安了，手裡捧著新繡的一疊帕子。

福晉與一上一下對坐著，細細翻看帕子，笑道：“你的手實在是巧。上回你給我繡的那扇屏風，咱們主子爺瞧見了也說好呢。”

耿氏微微紅了臉，既期待又膽怯的問：“若是主子爺瞧著好，奴才正繡著一幅奔馬圖，想著今年主子爺生辰時能做賀禮。”

福晉都歎，這耿氏實在是聰明，話都給說到明，也不像宋氏似的在面前從來不敢表現出想要親近四爺。若不是份上略差鈕鈷祿一籌，還真打算捧一把。

話雖如此，命數這東西也是不好說。誰又知道耿氏日後如何呢？

福晉就道：“你有這個心就是好的，需要什麼的繡線就去針線房拿。到咱們主子爺今年的生辰也就一個多月了，你趕一趕，到時漂漂亮亮的捧出來，主子爺高興，我也高興。”

送走耿氏，福晉就放鬆了些，繼續看書。直到莊嬤嬤回來，放下手裡的書聽說鈕鈷祿氏。

“鈕鈷祿格格念您的大恩，當時就哭著跪下。”莊嬤嬤歎息道，“膳房那群人也實在是太折騰人了。”

說這麼好聽，還不是掂記著膳房那邊的差事？

福晉淡淡道：“今天你去這一趟，膳房怎麼著也會收斂幾天。好了，這等小事就不必一再的說了，去瞧瞧今晚膳房燉了什麼好湯？大格格和三格格都有些弱，晚上用碗湯，一夜手腳都暖暖的多好。”

莊嬤嬤只好訕訕的下去，福晉明擺著不打算管鈕鈷祿格格的事，再多說福晉就該煩了。

武格格的院子西廂房裡，橋香在外屋守著，裡屋鈕鈷祿氏和參花正拿著福晉新送的半匹料參詳，鈕鈷祿把藕紫的料子比在上，參花替掂著料子頭，道：“這天說話就涼了，格格真打算用這塊料子做個旗袍？我說不如做個坎肩，邊上像側福晉那樣鑲幾層邊。”

鈕鈷祿氏也想起那天去東小院磕頭時，見著側福晉端坐在上首，寬大的袖子垂在側，層層鑲邊別提多別致了。

參花用手掌量著布料，再在鈕鈷祿上比一比，道：“做旗袍是不是行，就是欠點，做坎肩倒是能餘下點料子，可剩下的也做不別的了，這麼好的料子有些可惜了。”

鈕鈷祿氏趕說：“要是就做個上呢？袖子做得大些。”把參花拉起來，給說側福晉當時穿的那件服。

參花進府後還沒有那個榮幸近見過側福晉，湖心小亭那次只顧著急了，沒仔細打量側福晉上的穿著。再說，就是真有機會細看，也沒那個膽子啊。

聽鈕鈷祿說過後，倒是有點印象，卻搖頭道：“好是好，可是奴婢沒那個手藝……聽格格說的，側福晉這服大約也是自己想的，不是外面的樣式，這前後怎麼裁……奴婢拿不準，回頭再糟蹋了塊料子可怎麼好？”

主僕兩人面面相覷。

參花有心再想個別的主意，卻見鈕鈷祿堅決道：“你拿銀子去求求針線房的人，看能不能請給側福晉做服的人幫咱們一把？不要手，只要給咱們說怎麼裁就行。”

參花愣了：“格格？”

鈕鈷祿看著手裡在燭下流的料，這麼麗的料只有半匹，還是福晉賞的。而側福晉那裡吃穿擺設，一草一花，哪有一樣不緻？自從聽說側福晉連用膳的盤子碗都是四爺特意給燒的後，鈕鈷祿就想要是我也有那一天就好了！

不死心！不拼一把，怎麼都不甘心！

大家都是娘娘給的，大選進來的，憑什麼只有側福晉能得寵，能高高在上？除了福晉是聖旨冊封，其他人都一樣。

比側福晉年輕，一年，兩年，五年，十年，早晚有人老珠黃的一天，到那時誰又能說不能得寵？

參花沒辦法，格格催得急，只好這就揣著銀子去針線房打通門路。前腳出去，後面武格格屋裡的玉指早隔著窗戶瞧見了，轉頭對武格格道：“格格，那面屋的丫頭又出去了，瞧那鬼鬼崇崇的樣子，肯定不幹好事。”

玉正在給武氏捶，聞言暗暗瞪了玉指一眼，怎麼這麼不省事？格格如今脾氣壞了，知道了又是一場是非。

武氏冷笑：“別看鈕鈷祿年輕，花花腸子多著呢。咱們只管看，看能鬧出什麼妖來。”

玉想勸兩句，悄悄道：“格格何苦跟置氣？怎麼說都是住在一個院子裡的，總該留兩分香火。”

武氏利眼一瞪，一腳輕輕踢開玉的手，坐起道：“拿話哄我，什麼香火？也不瞧瞧算是個什麼東西？蹦得人煩！”

玉侍候久了，並不害怕，上前還要再勸，武氏背過恨道：“都滾出去！就會在這裡氣我！”

玉指上前輕輕拉著玉，兩人躡手躡腳回到角屋，才罵玉：“你多那個幹什麼？格格不喜歡那鈕鈷祿，在咱們自己屋裡說兩句又怎麼了？”

玉坐下倒了杯茶，捧著說：“你不懂。格格這樣做……心裡是不好的……”說著眼圈就發紅了。

當年格格剛進阿哥所，先寵又稀裡糊塗的失寵，一直到現在四爺都沒再理格格。

格格跟說過心裡話，知道格格心裡的苦。

格格看汪氏和鈕鈷祿氏不順眼，並不是想這樣，只是順著四爺的意思。盼著四爺能回頭看看。

不管是捧著側福晉也好，跟福晉做對也好，找汪氏的麻煩，盯鈕鈷祿氏的梢，格格都是在猜四爺的意思。捧著一顆心對四爺，四爺要踩誰，就跟著踩，要捧誰，就跟著捧。

做這麼多，就是希能四爺滿意。

玉指不算武氏的心腹，聞言只是跟著歎道：“那能怎麼辦呢？格格心裡不痛快，拿別人撒撒氣而已，咱們順著也算忠心。誰主子爺的心思全側福晉占去了……”話音未落就被玉死死捂住。

玉指也知失言，忙做出求饒的樣子來。

玉放開手，嚴肅叮囑道：“這話可不能再說！側福晉是你我能說的人嗎？”

玉指也知道武氏最不能聽有人說側福晉一點不好，只當是武氏從阿哥所就侍候四爺，知道的比後來進府的小格格們多，所以才對側福晉如此恭敬，甚至越過福晉。

道：“也是這群小格格不懂事，一個汪氏一個鈕鈷祿，個個都心比天大。”也不怕跌死自己。

聖駕回京後，頭一件大事就是十月十三日的頒金節。各府開始恢復走，十三爺府跟四爺府的親近混在一群人當中就沒那麼顯眼了。

這天，八福晉和十三福晉剛好撞到一起，福晉同時接待兩位弟妹，難免會冷落一個。十三福晉年紀小，不上話只好幹坐著，自己雖不在意，福晉卻有些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