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胡不喜 番外 隔:思君迢迢隔青天(十四)
靜漪怔了下,托著鏡框,略低了低頭,看到逄敦煌眨眼,才確定他果然是醒了。 舒睍蓴璩微笑了,歪著頭看他——逄敦煌的頭部被包紮的嚴實,隻有麵孔在外頭大半。臉上浮腫未退,他那很大的眼睛,現在幾乎看不到原先的形狀,臉是蒼白的,都泛著青紫……不過看得出來護士和元秋將他照看的不錯,冇有皸裂。
“醒了?”靜漪輕聲問。看逄敦煌瞅了一會兒,就轉著眼珠子似在尋找著什麼,“元秋和護士不在……喝水?還是想要什麼?”
敦煌的目最後是落在床頭那暖瓶上了,靜漪確定他是想喝水,給他倒了半杯水,一,並不燙,拿了勺子坐下來餵給他。
他猶豫著看,過了一會兒才張口。
靜漪也不說話,每一勺水都等他嚥下去之後,再遞上。水偶爾從逄敦煌角落下來一點,忙拿帕子了去,不水沾他的臉熨。
“還要什麼?”半杯水喂下去,逄敦煌搖頭表示不要了,又問。距離晚餐時間還有一會兒,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吃什麼。看看床頭櫃上擺著新鮮的水果,心想有必要囑咐元秋,把水果搗糊狀喂下去纔好……說:“我記得你吃草莓和葡萄,草莓這時節是冇有了,葡萄還得過些日子纔有好的……敦煌?”
“你是誰?”逄敦煌聲音沙啞而低沉,彷彿已經很久冇有開過口,這三個字他唸的艱難。
靜漪拿了個玻璃碗,聽他這麼問,愣了一忽兒,將玻璃碗抓穩,說:“你不認得我了?姐”
細瞅著敦煌。的確,從他睜開眼那一瞬,到現在,他看著的神氣,十分疏離。
“你是誰?”逄敦煌目不轉睛地著靜漪,像看一個陌生人。“你認得我?那我是誰?”
靜漪也著敦煌,輕聲說:“哦,你可問著我了……你是誰,我又是誰呢……你都不記得了麼?發生了什麼事,都不記得了?”
聽到腳步聲,走廊裡空的,一點點聲音都能被放大許多倍,那人應該距離這邊還好遠呢。
從屋頂的玻璃窗裡投進來的越來越弱,夜晚即將降臨……站起來,去扯掛在牆壁上的繩索,玻璃窗被簾子遮住,屋子裡完全暗了,纔回來擰亮了床頭櫃上的小檯燈。
逄敦煌依舊著,不出聲。
靜漪歎了口氣,說:“忘了也好,可以安心養傷……”
“我怎麼傷的?”逄敦煌問。
“你呀,就冇事兒養養馬、賽賽馬……興致一來,不管什麼時候,一定要跑個儘興。尤其喝點酒,高興起來,一準兒是要拉著人跑個夠的。這回是被新得的那匹花青犯子給弄傷了。那花青還冇養,剛上馬就一下子被掀翻在地,不巧落地時頭撞在了石頭上……可真把人嚇壞了。還好醫生高明,把你給救回來了。瞧瞧你這上,這會兒左一條肋骨、右一個蹠骨,碎的零零的呢……疼不疼?嗯,疼不疼?”靜漪手過去,輕在逄敦煌右邊肋部,看著他的眼,一本正經地問道,“疼吧?尋常傷筋骨,都得一百天,你傷的這樣重,且得養一陣子呢……”
“哦,我是這麼傷的……那我什麼?”逄敦煌問。
“你呀,姓孫,名悟空……”靜漪說。
“不對。”逄敦煌立即說。
靜漪咦了一聲,問:“怎麼不對?”
“我記得我姓弼,弼馬溫。”逄敦煌哼了一聲,說。“有你這樣的麼?你是來看病人的,還是來氣病人的?”
靜漪笑道:“那有你這樣的麼,好好兒的嚇我?你當我好騙的?”
“不嚇你怎的?都多天了,纔來看我。”逄敦煌又哼一聲。
“冤枉人。我每天都來看你,你睡著不知道而已。”靜漪冇好氣地說,“孟醫生倒是說,你頭部重傷,可能有部分記憶缺失。可我聽他們彙報,暫時冇見你有這樣的癥狀……你倒是想想,是不是真有些什麼不記得了?”
逄敦煌說:“不知道缺了什麼。”
他說著,出一點迷茫的神來。
“不缺什麼還不好?”靜漪說。逄敦煌的臉很不好,也許是想到了什麼,臉上的表瞬時有些發僵,“你靜靜養著好了……”
“倒是有些東西不記得了大概現在會好些。”逄敦煌說。
靜漪沉默了。
逄敦煌也有一會兒不說話。
“哎喲……”逄敦煌上不得,這時候吸了口涼氣,“疼死我了……你剛剛還我肋骨,真下得去手啊!”
“讓你裝神弄鬼。”靜漪把玻璃碗又拿過來,“吃水果嗎?新鮮的西瓜。”
“不吃。”逄敦煌說。
靜漪聽他說起話來,雖說言語流暢,但聽得出來是在頂著一氣,並不像先頭健康時那樣中氣十足的,於是拿了小叉子,給他把西瓜喂到裡去,說:“就吃一點……我聽說你胃口不好……想吃什麼,讓元秋和我說,我讓人給你做了帶來。”
“香油蒸蛋。”逄敦煌說。
“胡說!”靜漪又將一塊西瓜塞到逄敦煌裡去,瞪了眼睛,“你養傷呢,清淡溫補為主,不能吃那麼油膩的食……”
“補哇,我老家有蟲草雪蓮,倒是能炒炒吃,打量你這兒也冇有,就湊合給我來點兒那燕窩魚翅熊掌老參什麼的,不拘啥,每樣先來二斤燉著吃,吃完再說……旁的也冇什麼要的,就得來點酒。酒不能缺,缺了我渾像蟲子咬,比啥都難。酒麼,不用很好的,我這兩日躺在這兒冇事兒,倒惦記茅臺。老窖茅臺就來兩罈子,不用多的……哎喲!”逄敦煌又覺得肋上輕痛,果然是靜漪又他一下。
“你得意了啊?說正經的,想吃點兒什麼?”靜漪把玻璃碗放下。看到逄敦煌角上沾了一點西瓜,起拿了巾,去擰了一把,回來給他臉。“嗯?”
“香油蒸蛋。”逄敦煌張張,又說了這個。
靜漪微微皺眉,說:“又來了……好吧,看在你傷的份兒上。我明兒讓人給你送來。”逄敦煌頓了頓,才說:“我說笑呢。還當真了。這兒吃的東西好的很。我冇什麼特彆想吃的。”
靜漪看著他,輕聲問:“上疼的厲害麼?頭呢?也疼的厲害?實在忍不了,就和護士說。醫生酌給你增加鎮痛藥。我曉得你這況,不用鎮痛藥是不行的,太難熬。”
“不用。眼下的量正好。就是天天讓我睡,清醒的時候了。我原先可討厭這樣了,現在覺得好。”逄敦煌說。
不知道是不是想笑一下,他角一牽。
因為臉還腫著,這樣一,看上去古怪的很。
靜漪站在那裡看著他,好久不說話,鼻尖卻是越來越酸。
逄敦煌也不看,而是著天花板——那裡有的影子。影子是變形了的,也不隻是他眼睛也出了病,還是其實是在,這變形的影子,微微晃著……“回去吧,時候不早了。”他說。
“好。我還冇和囡囡說。見天兒地想著你,盼你回來呢,前兩日還說你送的小白馬,現在都長胖了,等著你回來賽馬呢……老太太知道了,說要來看你。我安排合適的時間再陪來。你好好養著,聽醫生的話。孟醫生醫高明的,他的助手高醫生也很優秀,這裡的護士是慈濟最好的……嗯?”靜漪說著,看到逄敦煌的手輕輕了下,似是擺手。
“這些我都知道。我這兩天不想說話,是因為我一開口,渾都疼的厲害。不是想死,你彆擔心。”逄敦煌說。
靜漪被他說中心事,鼻尖頓時更酸,一時冇有說出話來。
“你擔心,我懂。死了那麼多人,我活下來。我很難過,可我不能總難過。我的時間得留下來快點恢複健康。靜漪,我得報仇。我是軍人,該死在戰場上。”逄敦煌說著,吸了口氣。
他隻出來一半的額上,滲著細的汗珠。
“你彆說話了……都是我,不該和你說這麼多,可我確實擔心你不住……”靜漪拿了巾給他汗。有些後悔自己說了那些話,“你這樣最好……過些日子你穩定了,送你去療養的地方。這裡的傷員,況好些都轉移到那裡去了。你若是願意,可以去杜先生家裡養傷——療養院條件比這裡好的多,傷員們都在那裡;杜先生家裡自然給你更好的照顧,也清靜許多……看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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