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明的華貴紫中,一朵碗口大的鵝黃復瓣牡丹豔盛放,和另一朵雪白的單瓣牡丹相輝映,襯著銅綠的葉子、青的石竹和白的小朵茶花,顯得分外高貴華,尤其是花蕊若有若無閃爍的銀澤,更爲整條披帛增加了一份神靈的彩。
武夫人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手輕輕的了上去,那上等絹紗特有的的讓深深的嘆息了一聲,“真真是國天香!”又擡起頭來對琉璃笑道,“著實想不到染出來竟能這樣好!”
琉璃微笑起來,徹底的鬆了口氣:一個月的功夫總算沒有白花!尤其是花蕊上的銀,還是靈機一,想起慈恩寺外那面字跡銀閃爍的酒旗,又好容易拿到了那塗料配方,反覆試驗才達到了如今的效果。
小小的月娘也學著母親的樣子,出小手在絹上了,揚起花朵般的小臉笑道,“阿孃,好的花。”只見那隻小手雪白,手背上還有幾個圓圓的小渦。琉璃忍不住蹲下子,對笑道,“給月娘做條牡丹可好?”
自從上次在慈恩寺外見過之後,這已是武夫人第三次帶著兒月娘來到如意夾纈。琉璃也漸漸發現,真的很閒!大概是因爲丈夫三年前便已去世,與賀蘭家的妯娌和武家幾個嫂子關係又不大好,這位武夫人隔三岔五就會帶著婢來東西兩市閒逛,天氣轉暖後邊又多帶了一個月娘。不知怎麼的,琉璃似乎投了的眼緣,但凡來西市買什麼東西必要到這裡坐一坐,或是讓畫個小畫,或是買半匹新花樣的夾纈。這樣兩三次下來,連有些認生的月娘都已與琉璃十分稔,聽了琉璃的話,便忙不迭的點頭,“好!”
武夫人笑著了月娘的頭,“小人家家,也知道這是好東西?”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沉道,“大娘,這夾纈除了做披帛真還可以做?”
琉璃微微一愣:因爲是用以做披帛,這匹牡丹夾纈用的是極輕薄的絹紗,月娘年,便是在子外加件小紗也無不可,但若是武夫人穿,難道還真能拿它來做明裝?想了想才道,“或許可以做件大袖的紗衫,寬寬鬆鬆披在素齊襦外面,想來定然別緻華麗。”——記得唐代名畫《簪花仕圖》上就是類似的打扮,時下流行的雖是窄袖的式樣,但這種程度上的新意大約還是可以接的吧?說著,便拿起了那夾纈,幾下折一個大致的模樣,在上略比了一下——今天上穿的是素面米裳,恰好稱出了牡丹圖案的華。
武夫人點頭一笑,“的確是好心思!”又皺眉嘆道,“你這樣的好年華、好相貌,略打扮下便是一等一的人才,怎麼卻整日穿得如此素淨?”
琉璃淡淡的苦笑了一下:又不想給人做妾,打扮得那麼漂亮做什麼,有姑母大人一個人惦記就吃不消了,再招來別人,當畫師乃至開小店的夢想還不得徹底泡湯?說來明日就是庫狄氏接“春遊鬥花”的日子,剛纔甚至特意送來了裳頭面,唉,但願明日一切都不順利……
只是,不知道是人品太好,還是珊瑚人品太次,第二天,直到們倆一道坐著馬車到達裴家在城南的別院時,竟然一點意外也沒有出。
馬車已經停穩,琉璃扶著婢的手下了馬車,心裡失的嘆了口氣,而跟在後面的珊瑚則看著的背影,恨恨的咬了咬牙。珊瑚今天穿的是曹氏特意給新做的一裳:緗底寶樹綴蝶紋的短襖,配銀紅六幅羅,披著五暈披帛,頭上戴的是家裡最好的一支玉蝶流蘇步搖,又了兩朵翡翠花鈿,出門攬鏡,自覺人比花姣,比琉璃那天的打扮也不差什麼。只是一看到琉璃,卻差點咬碎了牙齒。
琉璃全然不是那天花蝴蝶般的打扮,而是穿著一件丁香素面領短襦襖,一條長長的雪白綾,紅綃披帛,頭上側了一把小小的玉梳,那條綾在皎潔中似有流,仔細看時才能發現一道道細緻的暗紋。本來就有凝雪般的好,被這淡雅至極的裝束一稱,更顯得眉目如畫,清豔絕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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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瑚一眼看去,恨不得立刻回去換服纔好,只是庫狄氏今日跟車來接們姊妹倆的不但有兩個婢,還有一位面孔嚴厲的嬤嬤,一看到珊瑚眼中就出了嘲笑的神,待見到琉璃,臉才舒緩了下來。珊瑚剛想跺腳,那位嬤嬤卻像腦後長了眼睛般回過頭來,刀子般的眼風一掃,頓時嚇得一個字也不敢說。
們的馬車從天門街一直出了明德門,直奔終南山方向而去。因已近上巳節,長安士多有到曲江踏青者,這條大道上也顯得有些挨挨,出城之後又走了幾裡才慢慢好些,眼見在道路兩邊高豪族的莊園別業漸漸多了起來。馬車行了大約半個多時辰,終於在一不甚起眼的莊園門口減緩了速度。
馬車裡,珊瑚雖然恨不得一把撕碎琉璃的那條雪綾,奈何在那位嬤嬤就坐在的對面,微閉的眼睛裡似有閃,不時睜開眼睛看看對面的琉璃和珊瑚,又側頭看一眼婢懷裡抱著的水瓶和瓶裡那幾支盛開的牡丹花枝。琉璃炫耀般幾次整理裾,長掃過珊瑚的指尖,也是一也不敢……
眼見快到地方,這位人如其姓的嚴嬤嬤纔拿出剪子,剪下瓶裡最大最豔的一朵重瓣紫牡丹,戴在了琉璃的頭上,又選了一朵半開的牡丹,戴在了珊瑚頭上。珊瑚差點了起來,嚴嬤嬤冷笑道,“爲了今日的鬥花,娘子把家裡價值千金的兩株牡丹都剪下來給你們爭臉,難不還要挑三揀四?你這滿頭的花翠,再戴朵大花像什麼樣子?”珊瑚低了頭不敢吭聲,只是暗地裡把琉璃又瞪了幾眼:難怪今天一點花飾不帶,原來早就知道了要鬥花!
琉璃卻暗暗苦笑:也是昨天才知道是要鬥花的。鬥花本就是這個季節長安仕們最的一種遊戲,爲了用最名貴豔麗的花朵裝飾髮髻,每到此時全城都是花價暴漲,真正的名貴花種千金難買,讓無數商大發其財。當然,這些人們之所以這樣燒錢發瘋,因爲斗的也不僅僅是花——按照大家心知肚明的習俗,無論高門賤戶,鬥花會其實都是男相看的絕佳場合,所差別者,無非是民間來得比較直接,高門來得含蓄些而已。
琉璃原也真想和珊瑚一樣打扮得比較符合胡人暴發戶的份,怎奈姑母大人早就送來了服,這也罷了,居然還安排了這樣一位厲害的嬤嬤,若不把支開,讓珊瑚跟來的一片苦心豈不是白瞎了……
待到下車走了幾步,琉璃一面用眼角注意著珊瑚的靜,一面便四下打量了一眼,只見這莊園從外面看雖然毫不打眼,裡面的佈置卻十分大氣,迎面便是一座綠苔斑駁的石屏,一彎從外面引的碧水悠悠盪盪繞屏而過,自有一番古拙趣。
嚴嬤嬤領著們繞過石屏,分花拂柳沿著流水邊的青石小路一路往裡走,不多時,水流漸漸匯一片半畝大的湖面,湖邊東邊是一小小的涼亭,又連著湖面上架起的迴廊,對面是一棟青瓦牆的閣樓。
此時涼亭上已有幾個穿紅戴綠的人影,嚴嬤嬤一直繃著的臉慢慢放鬆下來,待走到亭下,已換了滿臉的笑容。琉璃看得清楚,亭中除了姑母庫狄氏外還有三個子,一個看著三十出頭,眉目溫婉,頭上戴著一簇的杏花。另外兩位都是年輕子,個子略高的那位繫著一條石榴紅,頭上戴著一朵碗口大的紅牡丹,映的容十分豔,另一個頭上則是一朵黃的芍藥。
看見琉璃一行人走了過來,亭中的幾個人都站了起來,庫狄氏打量了琉璃一眼,臉上出滿意的微笑,另外三個人眼睛在琉璃和珊瑚上掃了一圈,兩個年輕子都不約而同的盯著琉璃的臉,而年長一些的婦人目卻落在琉璃的雪綾上,角微微一揚,“這就是姊姊家的兩個侄?果然都是難得一見的人兒。”
庫狄氏笑道,“們都是不大出門的孩兒,扭手扭腳的,讓妹妹見笑了。”又對琉璃和珊瑚介紹道,“這是阿郝,你們七姨就好,這是七姨的外甥何家雲娘,這是雲孃的堂妹珍娘。”
琉璃微笑著一一見了禮,看著面前幾個人的神,心裡倒也明白了幾分,想來這七姨應該也是裴家的妾室,這雲娘和珍娘就是另外的小妾候選人,看們的那副打量競爭對手的眼神,似乎還真積極進取的,讓一門心思力爭下游的心中只能長嘆一聲:來吧來吧,快把我打倒再踩上一萬腳吧……
幾個人都笑盈盈的見了禮坐下,互相打量著對方頭上的簪花,品論了一番品種,不多時又陸陸續續來了幾位年輕的子,有兩位姓裴,應是遠房族親的兒,一個十五娘戴了朵極正的中冠。有一位卻是博陵崔家的偏支嫡,名玉娘,著華貴,頭上一朵黃牡丹花型極爲優,只是滿臉都是不耐煩,只問八娘怎麼還未到。
不過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這崔玉娘帶來的衛十二孃,只見那雪白的瓜子小臉上是一對水汪汪的杏子眼,偏偏又戴了一支白的單瓣牡丹花。長安人欣賞牡丹,向來偏濃豔、花型滿的品種,像琉璃頭上這朵紫雲便是頗追捧的名種,而崔玉娘頭上的黃鶴翎則因形似荷花而名貴,其餘幾個子選的也是類似的重瓣豔牡丹,唯有十二孃戴的是單瓣白牡丹,雖然略顯單薄,但映著小小的清麗面孔,越發添了份。
珊瑚原本一腔傲氣而來,見到琉璃先消了一半,見到這衛十二孃又消了三分,此時只默默低頭不語,倒是比平日文靜了許多。
琉璃暗暗有些著急,正有心撥兩句,突然聽見人道,“八娘來了。”就見亭子北面的一條小路上,幾個婢簇擁著一名妙齡子盈盈而來,待看清楚的打扮,庫狄氏臉上已變了,琉璃心裡卻不由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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