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上折騰完霍時英心疲憊,肚子的要死,那晚飯吃的本就是悲慘,看上一碟子蠶豆最後還被人看的不好意思吃了,所以等和睿王韓棠在那家大門異常低調的大門一派和氣的分手後,霍時英轉過來就吩咐小六:“小六你路,你帶路給我找點吃的去。”
小六躊躇:“怕是這會好點的飯莊都關門了,這功夫能還在外面吃飯的都是下腳力趕夜路的要不就是更夫和下衙的衙役,也只有路邊的攤位了,那地方不知您去不去?”
霍時英笑:“去,爲什麼不去,你家將軍我也就是吃那夜攤的命,好東西吃的胃疼,走吧。”
小六就去前面跟車伕吩咐了一聲,車伕拉著他們往王府的方向走,在半路的時候拐到應天府背街的一條小巷子裡面,巷子太窄馬車進不去,霍時英和小六在巷子口下了車,往裡走了半盞茶的功夫果然看見一家生著爐火的麪攤。
麪攤搭著一個遮雨的油布棚子,棚子頂掛著一盞紙燈籠,擺著四五張桌椅,有兩個穿著衙役服飾的男人坐在背風埋頭吃的西里呼嚕的,攤主是個中年男人,見有客人上門笑著迎上去:“客,吃碗麪?”一說完看見走到亮的霍時英兩人,臉上的笑容就僵在那裡。
那攤主一開口說話霍時英就樂了,這人一口的涼州口音,笑呵呵的走進雨棚裡對那男人道:“老闆,有油潑面嗎?來兩碗?”
老闆訝然後恢復過來回道:“有,有,您二位請坐,馬上就來。”
霍時英一開口立刻就把那兩個在吃麪的人招惹的看了過來,這深更半夜的一個子扮男裝還這麼大張旗鼓的到這種地方來吃東西,太容易招惹是非了,霍時英不想惹事,一眼凌厲的看過去,那兩人就老實了,是槍林箭雨裡出生死過來的,手裡的人命不知繁幾,一殺氣外,連草原上最兇悍的野狼都會被鎮住。
老闆看出他們不是普通人,還送來了一盤鹹鴨蛋,說是額外奉送的,鴨蛋各個泛著漂亮的天青,看著賣相就好,霍時英也不客氣拿過一個在桌面上磕了磕,慢慢的剝著殼,正剝著,手就忽然停在了那裡。
小六馬上警覺,看過來悄聲問道:“將軍,怎麼了?”
霍時英沒說話,慢慢的站了起來,覺得今晚上真的是背運了,這睿王愣是沒完沒了的,那條他們來時的巷子口,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緩緩傳來,頃刻間,睿王那一白玉的大麾就出現在影裡。
“霍時英。”睿王緩緩走過來,還是連名帶姓的。
霍時英一拱手被睿王打住了的話頭,他走過來,往對面一坐道:“坐吧。”霍時英訕訕的收回手,又坐了回去,小六卻不敢坐了,本來他還想站到霍時英的後面去,結果看見跟著睿王伺候的幾個侍都站在棚子外面,他也只好站了出去。
霍時英坐下看著對面睿王那張白玉一般的臉,又看見他的大麾下襬都掃到地上去了,今天本來就下雪,這地上盡是污泥,那雪白的綢面上立馬一圈烏黑,實在是忍不住開口道:“這種地方其實不適合您來。”
睿王坐在這到烏漆墨黑的麪攤棚子裡,就跟坐在他的公案後面一樣,嚴肅而矜持,他道:“這地方是不太適合,但我是追著你來的,有什麼辦法?”
這怎麼倒了的不是了,霍時英被噎了一下,最後只能問:“您找我可有何事?”
睿王還是那麼矜貴的坐在那裡:“你還是先吃了再說吧。”
這家麪攤的老闆能把麪攤子開在應天府的後巷,也算是有些見識的,知道今晚上他這裡是招來了貴人了,端著兩碗麪上來,心跳的跟打鼓一樣,戰戰兢兢的放下面碗就趕退到一旁去,進影裡儘量減自己的存在。
面前兩碗麪,飄著紅旺旺的辣椒油,一蒜的味道沖鼻而來,曾經霍時英是多麼喜歡這個味道啊,拿起筷子拌了拌,挑起一筷子送進裡,沒滋沒味的,不用擡頭都知道對面那位那雙黝黑黝黑的眼瞳正落在上。
霍時英幾口解決了自己面前這碗,這人不浪費糧食,強忍著難把本來小六的那碗也拖過來吃了,然後站起來習慣的問了一聲:“老闆,多錢?結賬。”
老闆從影裡鑽出來:“八,八文錢。”睿王往那一坐,尊貴而冰冷,讓人無憑白故的就矮了三分,那氣勢太霸道了,老闆說話都哆嗦。
霍時英往上錢,然後忽然反應過來,朝著小六道:“小六,過來付錢,把那鴨蛋的錢也給老闆。”
小六趕跑過來了一把銅錢給老闆,霍時英又轉頭看向睿王,睿王的眼神從始至終都放在霍時英上,這時他站起來道:“走吧。”
霍時英側了側子,讓了讓他,跟著走了出去,睿王到了棚子外面忽然轉過對霍時英道:“你這樣好多了。”他頓了頓又道:“你剛纔太拘謹了。”
霍時英這人基本上是屬於那種遇強則強的人,有種預要是一開始就被這人鎮住了,那麼以後在他面前都會是束手束腳的,你矜貴,驕傲強勢,那我就隨意,自然,從容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好了,反正我也不跟你打架,沒必要被你牽著走,所以本就不接他的話,朝著他笑了笑。
沒想到睿王卻也是看著笑了起來,而且還笑得特別好看,是那種眼睛裡也帶著笑意的笑容,然後只見他低頭從袖子裡掏出一塊絹帕遞給霍時英:“給,。”
霍時英覺得有意思,這人這麼一會態度就變了,那種嚴肅強勢的氣勢如冰雪消融般化爲無形,被一種溫和的氣質取而代之,手接過絹帕,在上抹了兩下,結果拿下來一看,上面粘了一塊辣椒油,訕訕的把帕子收進袖筒說:“髒了,回來再還你一塊吧。”
雖極力做的自然卻還是忍不住臉上紅了一下,睿王也沒說什麼,笑笑走了出去,兩人走出巷子,走上正街,大街空無一人,一條大道筆直通向前方,他們後面跟著兩輛馬車,還有呼泱泱的一幫隨從,這架勢霍時英估計要是被五城兵馬司的人見了是有的要熱鬧的了。
睿王卻步履從容,走上大街後有一會他纔開口,卻是問了一句不著邊際的話:“你今天可是第一次接風月之事?”
霍時英知道他這話說大白話就是問今天是不是第一次逛院,霍時英覺得這個睿王有點奇怪,就是再像個男人,可終究還是個人吧,雖然大燕朝是有小坊之類的場所存在,但這種事也不好拿出來當面問的吧,不過他這樣問倒是讓想起一段趣事,笑著道:“也不是,好幾年前在嘉定關的時候配合軍務整頓軍紀,曾經到院裡抓過的士兵。”
“哦?”睿王扭頭看過來,似乎很興趣。
霍時英倒是忽然覺得這種事說的詳細不太面,遂敷衍著帶了過去:“其實就是做做樣子,邊關清苦,士兵們也有七六慾,不好太過抑,抓了幾個小將領差了事了。”霍時英說的簡單其實當時的盛況是非常驚人的,連著屁跳窗逃跑的男人都抓過。
睿王倒是也沒再向下追問,只是笑了笑就轉了話題:“我今天追你來,卻是想問你爲何對江南船塢之事如此興趣,因剛纔韓大人在場,廖忠信畢竟是他的表兄有些事不好當面說給你,又怕你明日當真約見了廖忠信所以才匆匆追來。你可否告訴我你到底要用江淮的船塢做些什麼?”
霍時英扭頭著睿王,看不出他說的幾分真假,要用廖忠信肯定是要查清楚再用的,斷不會貿然行事,所以說道:“我不能告訴你。”
睿王笑:“是軍機嗎?那你知不知道,朝廷在青州的建川也有船塢,那裡造出來的船可以直接下海,容量和載重是廖忠信造的船的數倍。”
霍時英眼睛裡瞬間出興的芒,睿王又笑著問:“還是不能告訴我嗎?”
霍時英還是堅定的搖搖頭,睿王又道:“建船塢的銀子是出自務府和皇上的私庫,由務府掌管,這樣你也不說嗎?”
霍時英還是搖頭,睿王卻不氣,他道:“既是軍機,你不說也罷,只要你明日不要見廖忠信就好了,他那個生意其實牽頭的有好幾家,他背後水太深,牽扯進去對你沒有好。”
霍時英點頭,抱拳對睿王道:“多謝睿王提點。”
睿王點點頭轉而又問:“你可知朝廷爲何要在建州建船塢?”
霍時英回道:“朝廷可是有重開海之意?”
睿王的腳步微微一頓,再看向霍時英的目就帶上了幾分激賞,他道:“確實是這樣的,那你又是怎麼看這件事的?”
霍時英覺得睿王這樣問,怎樣回答可能還代表著霍真的態度,而霍家在燕朝軍隊了盤錯節,霍真自己也是一個老牌的政客,他的態度也會代表著很多人的態度,所以斟酌著回答的比較小心,道:“我的老師在多年前給我授課的時候說過這樣一段話,他說:總結歷朝歷代的興衰無非是這樣一個過程,一開始,百姓因爲嚴重的土地兼併,被的沒有活路,只有起來造反,世開啓,舊的統治者被新的統治者代替建立新的王朝,然後分田分地,百姓安康,接下來就是新的貴族勢力誕生,又開始新的土地兼併,越到一個王朝的末期土地兼併越是嚴重,大多數的土地集中在極數人的手中,百姓被迫的又過不下去日子了,然後又起來造飯,如此的循環往復,歸到底都是一個土地的問題。兩百多年前的前朝開海其實曾經開啓過一個盛世,但是由於當時的黨錮之爭嚴重,沿海的倭寇又不絕,最終還是沒能實施下去。”
睿王邊走邊聽霍時英說,不時看一眼,臉上神采漸漸出一種彩來,霍時英又道:“我的老師也說過,開海如若實施得當於國於民都是一件好事,新的新奇的東西進來,我們的貨出去都會帶大量的勞力需求,有了勞力的需求,就可以從土地上解放出一部分的人力,這樣有利於從本上解決土地兼併的矛盾。還有外來貨品的引進和我們大量的輸出,也能促進大量的的貨幣流通,貨幣的價值就在於它的流通,貨幣的流通量越大,民間的商業就越繁榮,國家就會有大量的稅收,國庫就會充盈。當然這裡面又牽扯到一個我們立國的本,重農而輕商,所以實施起來會困難重重。”
睿王靜靜的聽完,然後笑問霍時英:“你一直在說,你的老師說,那你自己的觀點吶?”
霍時英沒想到睿王會這樣不放,低頭蹙眉,睿王就那麼著等著,也不吭聲催,最後不得已霍時英只有擡頭道:“從戰略的角度上來說,當敵人強大到無法撼的時候,最好避其鋒芒另闢蹊徑。”
睿王終於滿意的點頭笑了,霍時英也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遠傳來更鼓之聲,細聽之下才發現已經是三更天了,他們這時已經走過兩條街,離裕王府不過還有兩個街口的距離。
更鼓聲響過以後睿王終於不走了,他轉對霍時英道:“霍時英,前面就是裕王府了,你回家吧,我們以後再詳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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