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猜到了接下來季淑然的打算,姜梨反而安下心來。
凡事最糟糕的,莫過於在被的局面,不知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什麼,從而無所準備。但當知道了,哪怕知道面對的是困境,但總能循著線索找到出路,就不是毫無辦法。
姜梨曉得,薛家一案後,永寧公主已經盯上了自己,且不說沈玉容那頭會如何神,跋扈的永寧公主,一定會在接下來尋找理由找自己麻煩。在這之前,倘若季氏母安安分分的,姜梨也沒工夫在這上頭花費太多時間。但季氏一直死不改,姜梨已然覺得,留下季氏一直在姜家,並不是個好主意。
得把閒雜人等清除出去。
趙軻已經走了,姜梨坐在榻上,心浮起一個疑問。季氏爲何要對自己窮追不捨?便是當年葉珍珍留下一個孩,到了年紀也該嫁出去,不必趕盡殺絕。就算看上週彥邦這樁婚事想搶過來,也不用置姜梨於死地。當年姜梨殺母弒弟人人皆知,衆目睽睽的事無可抵賴,但在這之前,聽聞姜梨和季淑然相的也算和睦。
沒有無緣無故的恨,雖然後來傳言是姜梨頗有心計,假裝與繼母友好,到了繼母懷了子的時候才推季淑然小產。但姜梨以爲,當年的姜梨年紀太小,且從小又在這樣的環境,手段和心機無人教導,如何能到此種地步,連季淑然都能算計的了。
這事姜梨一看就覺得有些蹊蹺,但由於時間隔得太過久遠,很多事都不好查起,如今季淑然步步,倒是讓姜梨生出要徹查此事的決心。倘若這其中還有什麼,大約就可以爲對付季淑然的工。
不管如何,明日再去找趙軻詢問一番。
想到此,姜梨便睡下了。
瑤築裡,今夜姜瑤也是無眠。
的丫鬟金花今日在姜府走廊裡,跟著姜梨的丫頭桐兒時,桐兒落下了一封帖子,自己沒發覺。金花拿起那帖子,打開一看,竟然發現是寧遠侯府給姜梨下的帖子,當即不敢耽誤,就將帖子給了姜瑤。
姜瑤睡不著,反覆挲著這封帖子。帖子倒不是周彥邦下的,而是姜玉娥。想到姜玉娥,姜瑤便恨得咬牙切齒,周彥邦原本該是姜玉娥的姐夫,如今卻了姜玉娥的夫君。的心上人,如今摟著姜玉娥夜夜安眠。雖然姜玉娥只是個妾,雖然沈如雲纔是周彥邦的正妻,但想到自己曾經本不放在眼裡,極盡輕蔑的三房兒竟然搶了自己的夫君,姜瑤就恨不得撕碎了姜玉娥。
但眼下,姜玉娥已經被納了寧遠侯府,再過不了多久,沈如雲和周彥邦的親事也快到了,姜瑤沒有一點辦法。想去找周彥邦,但又不知道該如何與周彥邦說清楚。不相信周彥邦對一點兒義也沒有,若非人算計,他們原本應該是很好的一對。
“姜梨……”姜瑤看著面前的帖子,姜玉娥和姜梨自來不對付,從前也是一直站在自己邊的。爲何嫁到了周家後,反而來邀請姜梨去小聚。不說自己,姜瑤畢竟害姜玉娥額上留下了疤,姐妹二人面子上的和睦也不願意做,但姜玉娥連自己的親姐姐姜玉燕也不肯見,獨獨請了姜梨,這就耐人尋味了。
宮宴之上,季淑然曾說過,本來想要算計的是姜梨和葉世傑,最後出事的不知爲何了周彥邦和姜玉娥。一定是姜梨在其中搞的鬼,姜梨大約和姜玉娥得了什麼協定。如此一來,纔會讓姜玉娥逞心如意。如今這封帖子的出現,似乎完全證明了季淑然的猜想是真的。
只有姜梨和姜玉娥私下裡便有了,纔會鬧得如今的境地。
姜瑤沒有把帖子的事告訴季淑然,收下了帖子,也不打算還給姜梨。決計重新以姜梨的名義回一封帖子給姜玉娥,重新換個時間地點,看看姜玉娥和姜梨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
必然要掀們的底。
……
這一夜,就在姜府裡幾院子個人揣度中度過了。姜梨醒來的時候,燕京的冬日難得出了一回太。
院子裡積雪未化,擡眼照在積雪之上,發出細微的暖澤,照得人心也是暖洋洋的。姜梨照例打算吃過飯去見薛懷遠。洪孝帝說過,廣納天下神醫爲薛懷遠醫治,看能否有機會喚起薛懷遠的神智。
這些日子,來葉府的大夫絡繹不絕,甚至還有洪孝帝親派的宮中太醫,但來了看過薛懷遠之後,卻又是紛紛搖頭,表示不能醫治。
姜梨起初還很失,但葉明煜卻安,無論如何,薛懷遠還活著也是一件好事,還活著就有希。再者,眼前的薛懷遠不必記起在獄中度過的可怕事,也不必知道自己兒慘死的噩耗,這樣過著,未必不會快樂一點。等他恢復神智,接了命運帶給他的巨大打擊,便會覺得,這些什麼都記不起來的日子是如何珍貴。
聽葉明煜這麼一說,姜梨也是心複雜。一方面,希父親能恢復,今生今世,還能和父親相認。另一方面,又覺得,讓父親回憶起那些不公,實在是太殘忍了,沒辦法這樣對待一位可憐的老人。
不管如何,每日去探薛懷遠還是要做的。
姜元柏冷眼看著的一舉一,姜梨知道自己的舉令姜元柏不悅,不過眼下不在乎,總不能放著自己的親生父親不管。
在去葉府的路上,走廊裡,姜梨遇到一個陌生的婦人。
這婦人年紀已經不小,眉目間依稀能看得出年輕時候的風致,穿的不像是下人,卻也不華麗,邊只帶了一個丫鬟。神十分平淡,平淡到如同一汪沉寂多年的死水,激不起半點斑斕。
們在走廊之上撞見,婦人的丫鬟喚了一聲“二小姐”給姜梨行禮,那婦人這才慢吞吞的看向姜梨,跟著輕聲喚了一聲:“二小姐。”
姜梨仔細盯著,對方的神仍舊沒有一波,彷彿就這麼無悲無喜已經過了千年萬年,世上再也沒有任何能讓牽掛的事。姜梨道:“胡姨娘。”
胡姨娘,是姜府大房裡唯一的姨娘。姜家雖然家大業大,家族部不如表面的和睦,但有一點姜梨覺得也還好。便是姜家的幾個兒子,姜元柏姜元平還有庶子姜元興,都只有正房所生的嫡子。縱然有姨娘,也都是沒有兒子的。聽說姜老大人寵妾,生了姜元興,爲此做了許多糊塗事,姜老夫人噁心那寵妾,連帶著對姜元興不喜,不僅如此,還正門楣家風,不許兒子們讓姨娘誕下子嗣。
而胡姨娘,就是整個姜府裡,唯一誕下子嗣的姨娘。
當初胡姨娘是姜老夫人邊的丫鬟,姜老夫人坐主給姜元柏開了臉,後來葉珍珍嫁進來三年無子,通房丫鬟卻先懷了孩子。原本姜老夫人要給這丫鬟一碗藥,不讓生下來的。但葉珍珍心,主求,還是讓孩子生下來了。
生下來是個兒,就是姜家大小姐,不久之後姜梨就出生了。那位通房丫鬟便順勢了姨娘。聽人說,胡姨娘不爭不搶,爲人和善,和葉珍珍很合得來。葉珍珍生下姜梨不久病故,胡姨娘很是消沉了一陣子。
再後來,季淑然進門,姜梨兩歲的時候,那位姜家大小姐在花園裡玩的時候,不慎從假山上摔下來,沒救了,從此後,胡姨娘日日夜夜傷心,幾乎要得了癔癥,日守在院子裡抱著枕頭唱搖籃曲,幾乎不在衆人面前出現了。老夫人念多年主僕義,仍舊找丫鬟伺候著,反正姜家不缺這點銀子,權當多了一雙吃飯的筷子,也礙不著什麼事。
胡姨娘看著姜梨,輕輕低了一下頭。
姜梨心閃過一疑,人人都說胡姨娘有輕微的癔癥,姜梨也只在家宴上遠遠的見過一回,這會兒湊近看,這位胡姨娘雖然神平淡無波,但一雙眼睛卻並非是瘋了後纔會有的渾濁。這和薛懷遠不同,只是飄忽,卻是清醒的。
姜梨心思忖幾番,忽然道:“今日很好,這裡似乎離胡姨娘的院子也很近,胡姨娘,我去你那裡坐坐,你應當不會拒絕吧?”
幾人都怔住了。
白雪和桐兒是不解,姜梨和胡姨娘一點兒往來也沒有,胡姨娘在府上也如明人一般,姜梨爲何要主與胡姨娘好。
胡姨娘邊的丫鬟亦是驚訝,大約們在姜府裡過慣了獨來獨往的生活,除了老夫人,似乎沒有人記得起們。可能連姜元柏都忘記了自己曾有過這麼一位姨娘,但姜梨的態度親切,脣角含笑,讓人難以拒絕。
姜梨只是笑著看向胡姨娘。
過了一會兒,胡姨娘輕聲道:“好。”
胡姨娘的院子,比姜梨的“芳菲苑”還要偏,至經過一些事後,明面上季淑然是不敢苛待芳菲苑的。但胡姨娘的院子,姜梨只能說,若非自己知道胡姨娘,大約都要懷疑,這院子是給一個姨娘住的,還是給下人住的。
或者說,季淑然姜瑤邊的丫鬟,住的地方也比胡姨娘要舒適一些。這院子小,卻一點兒也不影響冷清的覺。沒有什麼用來裝飾的地方,屋子裡,一張牀,一張桌子,幾把椅子,就是全部的家當了。
胡姨娘的丫鬟去給姜梨倒茶,姜梨瞧見,屋裡僅有兩個茶杯,那茶壺還是缺了口的。至於桌上的點心,更是沒有。
丫鬟有些尷尬,胡姨娘卻很自然,彷彿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眉目間雲淡風輕,姜梨以爲,看起來更像是青城山尼姑庵裡的尼姑,無慾無求,彷彿下一刻就要乘風歸去。
“胡姨娘這裡真是很冷清了些。”姜梨道:“冬日裡,怎麼連炭火也不生一盆。”
那丫鬟似乎終於找著了個能做主又肯爲們說話的人,委屈的都要哭出來了,道:“奴婢們去廚房那炭火,廚房給的炭火,全是生了的。便是晾乾了在屋裡生,也是最下等的炭,薰得屋裡直咳嗽……二小姐若是可憐咱們姨娘,便去廚房那頭說一聲,咱們姨娘今年冬日都凍傷了好幾回了,膝蓋都是舊傷。”
姜梨道:“爲何不去找母親呢?當家權利都在母親手中,這點小事,母親會爲你們做主的。”
丫鬟頓時不說話了,胡姨娘道:“無事,習慣了,我不冷。”
說話的聲音也是輕輕地,若不是仔細去聽,幾乎要聽不見。姜梨瞧著,這位婦人絕不是一個得了癔癥的人,在自己面前,也沒有掩飾自己清醒的意圖。要掩飾的人不是自己,要坦白的對象是自己。
爲了什麼?
姜梨笑道:“我聽說,母親剛生下我的時候,胡姨娘還經常抱我呢。這麼多年過去了,許多事我記不大清了,看見胡姨娘覺得陌生了許多,但又覺得,其實是很親切的。”
這當然是姜梨胡謅的,並非真正的姜二小姐。但即便是真的姜二小姐,也決計記不得這些事了,畢竟當時的姜梨實在太年。
但這句話卻像是勾起了胡姨娘久遠的回憶,的目變得有些悠遠,慢慢的道:“是啊,當年……”
沒有再說下去。
姜梨道:“當年,大姐姐從假山上摔下去,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令屋子裡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白雪和桐兒驚得說不出話來,雖然胡姨娘眼下看著是個好人,但當著一個母親的面說起過去的傷痛,萬一胡姨娘一個崩潰,又犯了癔癥,這可怎麼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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