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公主和李大公子被洪孝帝賜婚的事,在燕京城掀起了一陣不小的風浪。
燕京城的勳貴家族裡,想要尚公主的不在數,想要和李家攀親的更多,可洪孝帝這麼一道聖旨下來,永寧公主只能嫁給李顯。於是想到打永寧公主主意的,和打李家主意的,同時撲了個空。
王得了消息,亦是十分苦悶。他雖然與洪孝帝不對盤,但在明面上,也不曾這麼毫無遮掩的下絆子。沈玉容是他的人,李顯也是他的人,永寧和沈玉容之間的事,李顯未必不知道。這兩個如今都算是他的左膀右臂,總不能部先起子。再同劉太妃打聽到此事再無轉圜餘地的時候,王便請沈玉容來府上一聚。
說到底,論起親厚和底蘊,李家更重要。但沈玉容上也有他所欣賞的地方,日後此人要是能爲他所用,也不是一樁壞事。因此,在一切沒有糟糕到無法挽回的地步時,王還是希沈玉容能爲自己效力的。
他請沈玉容上座,讓人給沈玉容斟茶,和悅道:“玉容,今日本王找你過來,是爲了永寧的事。”
沈玉容神平靜,道:“下明白。”
王打量著沈玉容,即便是這個時候,沈玉容看起來仍舊是從容不迫的模樣。他溫和沉穩,這幅模樣,能俘虜永寧公主的芳心並不意外。就連王自己,也不得不承認,此人有種難以忘懷的風度。且隨著時間流逝,他的位越做越高,氣質便更加卓然。
“皇上這道賜婚,來的莫名其妙,之前母妃與太后提起的,分明是你與永寧的親事,但不知爲何,最後了永寧和李顯的親事。我知道你與永寧的關係,你也明白,永寧一直心儀你”
沈玉容沉默。
“世上子千千萬,”王拍了拍沈玉容的肩,“你是做大事的人,不必拘泥於兒長。日後待就了事業,想要什麼樣的人不能有?”
王不能寬沈玉容這樁親事還有任何可以周折的餘地,因爲這不可能。同樣,王也不能告訴沈玉容,讓沈玉容且忍耐忍耐,只要待過一段日子,等著李顯與永寧公主和離。李家不可能容忍這種事,而李仲南是王還需要依仗的人,他只能犧牲現在還不如李家的沈玉容,或者答應日後補償他。
“本王知道,你非短志之人,自有丘壑,既然如此,不如一心一意跟著本王做大事。也好過這些瑣碎。”王又道,目卻是有些意味深長。
倘若沈玉容和永寧公主是真心相,王也許還會找到李仲南,商量著可否退讓出一個兩全之策。但顯然,王一開始就知道,沈玉容也並非真正的喜永寧公主。事實上,他這個妹妹,雖然生的可人,但脾實在太差,男人鮮喜。尤其是沈玉容這般骨子裡驕傲的人,更不可能真心喜上永寧公主這樣自私的人。
之所以和永寧公主糾纏至今,無非就是想要往上爬而已。這一點,從他對自己從前妻子薛芳菲一家的袖手旁觀就可以看得出來。只是無毒不丈夫,王反而有些欣賞沈玉容這份狠毒。就算日後他沒有和永寧公主在一起,就是沈玉容的手段和才華,王也願意重用他。
所以,他這是在同沈玉容承諾,就算他不與沈家結親,仍舊不會虧待沈玉容。
沈玉容神淡淡的,道:“殿下厚,臣激不盡。”
他用了“臣”,這是君臣之道。王一聽,果然心中大悅,哈哈大笑道:“你我二人,將來定是要做出一番大事業的!那小子既然故意激怒我,在永寧的親事上做手腳,那本王就如他所願!三個月,定然給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笑聲放肆,迴盪在廳,說不出的狂妄,沈玉容低著頭,誰也看不清他在想什麼。
待除了王府,天已經全黑了。
沈玉容又往沈家走,今日晌午他回去的時候,已然被沈母和從寧遠侯府趕回來的沈如雲追問了一遍,如何會這般?沈玉容只得敷衍過去,說這都是洪孝帝的主意。即便是這樣,沈母和沈如雲居然還說,要去找永寧公主說,可否改變這樁親事,沈玉容十分頭疼。
他第一次認真的審視自己母親和妹妹,發現他們不止是愚蠢,還因爲這些年對他們予取予求,已經養了不知深淺的子。覺得便是坐在那最高位置上的皇帝,說出的金口玉言也能說改就改。而永寧公主是無所不能的,但凡什麼難辦的事,只要告訴永寧,就能迎刃而解。
怎麼能這般天真?甚至無理取鬧。
到最後,沈玉容幾乎是和們發了火,才教們消停下來。即便如此,沈母和沈如雲還一副天塌了下來的樣子。大約們認爲,沈家能有今天,全都和永寧公主不了干係,沒有了永寧公主,沈家的富貴就會瞬間消失。至於他自己,也是因爲和永寧宮有關係纔會有價值。
多可悲。
沈玉容又想起了薛芳菲,他沒有那般好的耐心,還能與沈母和沈如雲講道理。過去沈母和沈如雲與薛芳菲起爭執的時候,薛芳菲總是退讓。他不以爲然,私下裡寬薛芳菲幾句就罷了。等真正的他自己面對的時候,才發現,和自己的親人,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也真是難爲了。
又想到了薛芳菲,沈玉容搖了搖頭,他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起。想到站在樹下采花的時候,冬日給他煨茶的時候,紅袖添香的時候他曾有過一個妻子,很好,以至於死後,還時時的出現在他眼前。
沈玉容的腳步走的很慢,走到一拐角的時候,突然有人喚他的名字:“沈大人!”
他回頭一看,黑暗中走出一個侍模樣的人,他認出來,這是永寧公主的宮梅香。
梅香道:“沈大人,公主就在附近的茶坊等您,有話對您說,請隨奴婢過來。”
這是神與容乃公從前習以爲常的事,因此,他也並沒有推辭,就跟著梅香去到了所說的茶坊。
永寧公主果然在裡面等他。
永寧公主看著憔悴了許多,連氣息都變得虛弱極了,不知是不是沈玉容的錯覺,看起來好像都比前幾日瘦了一點。
“沈郎。”見他來了,永寧公主站起來。
沈玉容站在門口,也不往裡面走,只是神淡淡道:“恭喜殿下。”
便是這一句話,幾乎是往永寧公主心上刀子,頓時心如刀絞,一瞬間眼淚差點都下來了。
永寧公主道:“我不願意嫁給李顯,你知道,我的心裡只有你一個人的!”
對於金枝玉葉的永寧公主來說,這般卑微的,帶著祈求的話,若是被旁人聽見,只怕是不敢相信出自永寧公主的口中。沈玉容也像是被永寧公主的哭腔了,他回過頭,看向了永寧公主。
“沈郎!”永寧公主抓住他的手,“你要相信我!我同母妃說的,是要嫁給你,母妃與太后也這般說了。可皇上卻下旨,賜婚我同李顯,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還懷著你的孩子,怎麼可能主嫁給李顯呢?”
便是這一句話,讓沈玉容臉立刻變了變,他道:“什麼孩子?”
永寧公主愣了一下,才發現自己已經說了,但看著沈玉容的眼睛,便又狠下心來。之前是一直找不到機會,不知如何與沈玉容說起這件事,但早說晚說,總歸會有說出來的一日,不如就趁著這個機會,全部說出來。
“是,”永寧公主道:“我懷了你的孩子,太醫看過了,尚且不足月。”
“這怎麼可能?”沈玉容一向淡然的神,出現了一裂,他的聲音也不似平日裡那般冷靜,“怎麼可能?”
他與永寧公主的每一次溫存,永寧公主都是服下了避子藥的。可眼下居然有了孕,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我不知道,”永寧公主搖頭道:“也許是那避子藥並非能完全避開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
說得越多,沈玉容卻越發懷疑這是永寧公主故意的,想要利用懷著孕來自己娶。可沒想到最後洪孝帝卻賜婚了和李顯,這才慌了神。
“現在你打算怎麼辦?”沈玉容問。
“什麼怎麼辦?”永寧公主茫然的看著他,當看到沈玉容略帶涼意的眼神時,一個激靈,突然明白過來,道:“你莫不是,想要讓我不要這個孩子吧!”
沈玉容沉默:“他的存在,現在的確不是最好”
“不可以!”不等沈玉容說話,永寧公主就尖一聲,“這是我的孩子,我決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我也不會丟掉他的!”
沈玉容耐心的安:“永寧,現在你要嫁給李顯,倘若李家發現你懷了子,對你來說很不利。李家絕對不會允許這種恥辱,便是你保得了孩子一時,也未必生的下來,李家會想法設法除去這個孩子,也會和你、和王殿下生了嫌隙。”
他以爲這一番話說下來,永寧公主好歹會有所鬆,畢竟從前他的話,永寧公主多都是要聽一聽的。可是今日,永寧公主只是冷冷的看著他,道:“你口口聲聲都是爲我著想,其實是害怕事敗,會牽扯出孩子的父親是你,讓你難以繼續高枕無憂吧!沈玉容,這可是你的孩子,你什麼都想到了,可曾有位這孩子想過一半點?是了,我忘記了,你已經失去過一個孩子,倒也不在乎再失去一個。”
沈玉容神鉅變。
他是曾經失去過一個孩子,一個屬於他和妻子薛芳菲的,未出世的孩子。那時候他心心念念盼了許久的孩子來到的時候,曉得這樁喜訊的時候,沈玉容卻並不高興。因爲那時候,永寧公主已經好幾次同他表示,很喜歡他了。
生下孩子就意味著很好麼?現在想來,薛芳菲流產的時候,雖然不是他親自手,可他知道以後,甚至還鬆了口氣,覺得了卻了一樁事。那時候他還安自己,便是這孩子生下來,外人也許會說這是薛芳菲和人私通留下的私通子,於這孩子的未來也沒有半分好,何必來到人世間苦?
於是最後一愧疚也就煙消雲散了。他對於這個孩子的來到沒有喜悅,離開也沒有痛苦。就像是一個無關要的陌生人,甚至早就忘記了這件事。可在這個時候,被永寧公主提出來,他就覺得自己心頭像是被細細的針扎過,蔓延出一片綿的疼。
沈玉容不想再待下去了,轉要走,卻被永寧公主從背後一把抱住,惶不安的道:“沈郎,我方纔說錯了,我口不擇言,我不是故意的。你是孩子的爹,你自然是很喜歡他的是不是?”像是要說服沈玉容,又像是要說服自己,“天下沒有不喜歡自己孩子的父親的。”
沈玉容嘆了口氣,轉過來,永寧公主慌慌張張的看著他。
“你真的要留下這孩子?”
“沒錯!”永寧公主立刻堅決的道,不容一點兒質疑,說:“母妃也知道此事,答應我嫁到李家的時候,會替我瞞的!”
劉太妃已經知道了,沈玉容心中“咯噔”一下,這樣子,想要私自對永寧公主肚子裡的孩子下手,便不大可能。一旦出事,劉太妃勢必第一個想到他。
“那你打算如何瞞?”沈玉容淡淡道:“如今不足月,尚且看不出來,等時間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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