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京城出了這麼大的事,整個城中談論的都是豫親王府滅門的慘案。.謠言如同滾雪球般越滾越大,越傳越離譜。千姿百態什麼樣的猜想都有,有人甚至懷疑滅了豫親王府滿門的,是剛剛過門的豫親王妃的姘頭,衝冠一怒爲紅,爲了人讓整個王府陪葬。這麼一個流言顯得就香豔了許多,彷彿兇殘的真相中忽而又多了一旖旎的彩。
這樣的流言比比皆是,聽在本人耳中大約也是沒什麼想法的,可在高高的流言大河中,有那麼一條卻顯得極爲目驚心。
這個流言傳出的意思是,豫親王府被一夜之間滅門,其實是沈家的意思。至於將軍府爲何要這麼做,這其中的水太深,容看兒自個兒想去吧。
如果說前面那些流言只是給沈清以及沈清的家人帶來的是譏笑與嘲諷,這個帶著謀彩的猜想卻是真正的將沈府推到了衆人面前。
豫親王府被滅門,府上連個畜生都沒留下,偏偏留下了一個剛過門的新娘子,這新娘何德何能讓兇殘的對方饒一命,除非是與有些淵源的。若是沈家人,這一切自然也就說得通了。不過沈家爲何要與豫親王府對著幹,表面上看或許是對這樁婚事的不滿,可往深裡探究,如今正值朝中暗流洶涌的時候,誰知道沈家這麼做是不是了別人的授意,又或者是在表明什麼。這些東西平頭老百姓看不出來,場中的老油子可不會放過。一時間,沈家便被擺在了風口浪尖。
一大早,白和霜降就來請沈妙吃點心,沈府眼下是全然沒有心思打理別的事了,就連小廚房中一日三餐都是馬馬虎虎。除了榮景堂那邊,大多都是自己各自對付對付,白和霜降乾脆就到外頭去買了點心,就著點甜羹讓沈妙吃了暖子。
用過早飯,沈妙也梳洗完畢,瞧了一眼鏡中的模樣,微微蹙眉,隨即衝穀雨道:“去將大哥送來的那張狐皮圍脖拿來吧。”
“咦,姑娘想起來戴那條圍脖啦。”穀雨一邊從箱子底下翻出圍脖,一邊就要替沈妙圍上,卻被沈妙阻止:“我自己來吧。”
那圍脖用的狐皮通雪白,一雜都沒有,也是沈丘在西北山林中獵到的,當初也是看那皮子珍貴,就讓裁做了巧的圍脖給了沈妙。只是沈妙歷來不喜歡戴,便被在箱子底下。今日也不知是怎麼的,忽然想了起來,倒讓穀雨有些歡喜,畢竟那麼好看的皮子,整日放在箱子底下不見天日,也怪讓人惋惜的。
沈妙圍好圍脖,穀雨見了,讚歎道:“姑娘圍著這圍脖真好看,襯得更白了些。看起來也暖暖和和的,真好。”
沈妙垂眸,手指輕輕拂過的皮,卻是想到方纔鏡中脖頸的一道淤青,那是昨日謝景行卡住嚨留下的印跡。這人當時也是毫不手,昨日未曾留意,今日便顯得分外明顯。雖說寒冬裡穿的裳領子都高高的,可若是一個不小心被人瞧見,只怕沈信和羅雪雁便不會善罷甘休。多一事不如一事,還是圍的點兒更好。
放下手中的銅鏡,沈妙打開房門走了出去,恰好瞧見沈丘站在院中的樹底下對著邊的小兵吩咐什麼。沈丘的侍衛都是軍中出來的人,和普通的護衛不同,看著便有種勇武鐵的氣度。瞧見沈妙,沈丘又與那小兵說了些話,這才轉過笑道:“妹妹。”
“出什麼事了?”沈妙問。平日裡清晨,沈丘總是雷打不的站在院子中練劍耍槍,西院最好的就是這一空曠的院子,從前沈丘和沈信最的就是在這院子中比劃兩道,偶爾興致所至,羅雪雁也會加。沈妙這些日子也已經習慣了一打開門就看見沈丘練武的影,今日破天荒的沒靜,自然是出事了。
沈丘“嘿嘿”笑了兩聲,道:“沒什麼,妹妹怎麼這麼早就出來了,不多睡一些時候?”
他這樣蹩腳的將話頭轉開,沈妙眼皮都不眨一下,道:“是爲了大姐姐和沈家的事吧。”
沈丘連忙咳嗽一聲,拉起沈妙就往屋裡走,待進了屋,把下人們都攆出去,關上門纔看向沈妙道:“妹妹,這話可別在外面說。”
“到底出什麼事了?”
沈丘撓撓頭:“也沒什麼大事,給爹孃和我就行了,你這些日子別出門,也別管這件事兒。”
他含含糊糊的,大約是想將沈妙糊弄過去。可若是連沈丘都能把沈妙糊弄過去的話,沈妙便也沒法在沈家生活下去了。目不轉睛的盯著沈丘:“行了,大哥,你不必瞞我,是豫親王府滅門一事,別人懷疑大姐姐,現在又懷疑到沈家頭上了吧。”
沈丘一愣,看向沈妙,忽而心中生出了一無力。他是越發的覺得自己在沈妙面前當不起一個兄長該有的覺了,沈妙什麼都知道。原先笨的時候怕能被欺負,現在聰明瞭,卻是讓人毫無辦法。
見沈丘不說話,沈妙繼續道:“大哥就是在爲這事憂心?”
“妹妹。”沈丘正道:“你還小,不懂朝堂中的事。此事雖然看著簡單,背後污衊之人卻志不在此,一個不小心,沈家都會被牽連。”他看著沈妙,言又止了片刻,才遲疑的問道:“妹妹,豫親王府一案,你可知道?”話一出口,他便又立刻自己回答:“想來妹妹是不知道的,妹妹一個閨閣姑娘家,哪裡能有這麼大的本事。”
自從沈妙將二房和豫親王一同算計自己的事告訴沈丘後,沈丘就一直沒能咽得下這口氣。若非沈妙不讓沈丘告訴爹孃,又著他不可輕舉妄,只怕沈丘早已憑著心中的一口惡氣去給沈妙報仇了。從始至終,沈妙都向沈丘說明,自己有辦法理一切。
而後發生的事,二房彷彿是倒了黴,連連走背運。若是沈清懷孕在回朝宴上被發現,沈清最後嫁到豫親王府都是沈妙一手促,沈丘已經十分驚訝了。可這一次,整個豫親王府都被滅門,如果這其中也有沈妙的份,沈丘只覺得心中有些寒意漸生,要知道讓一個親王府悄無聲息的消失在這個世上,便是沈信出,只怕也要費一番周折。沈妙一個滴滴的小姑娘,怎麼可能?可越是覺得不可能,沈丘心中便越是有一種直覺,豫親王府和沈妙之間是有仇的,如今落到這個地步,萬一這其中就有沈妙推波助瀾?
沈妙看了一眼沈丘,嘆了口氣,道:“大哥懷疑是我乾的?”
“不不不,妹妹,我怎麼會懷疑你。你一個小姑娘家,要真有這樣的本事,說出去也會被人笑掉大牙的。”沈丘連忙反駁,生怕惹惱了沈妙。
他這般小心翼翼的神落在沈妙眼中,沈妙心中微不可見的嘆息,沒辦法對沈丘據實相告,沈家大房的人風霽月,更是良善忠誠之人,要是知道這種毒辣的事出自的手,心中必然十分痛苦。只能對沈丘說謊,沈妙微微一笑:“我的確沒有這樣的本事,大哥也不必懷疑我。只是大哥如今擔心的事,其實倒也不必太過憂心。”
沈丘看向沈妙,不知不覺中,他面對沈妙的時候,談話間竟然也多了些詢問的意思,他問:“妹妹爲何如此以爲?”
“天下人又不是傻子,單憑幾句流言如何能定罪。真要定罪,自然會拿出十二萬分的證據,再說了,大姐姐與我們大房有何關係?爹孃常年不在府中,就算這髒水再怎麼潑也潑不到咱們這裡來。眼下局面就算有一百個混,那也不到咱們心,自然有‘明能幹’的人,將這些問題一併解決。”
“明能幹的人?”沈丘疑:“那是誰?”
話音未落,便聽得外頭白大聲道:“二爺,您怎麼來了?”
“你看,”沈妙回頭,眼中笑容一閃而逝:“明能幹的人來了。”
沈丘眼珠子轉了轉,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門前打開門,果然見沈垣立在門口。沈垣向來注重儀表,如今大約也是風塵僕僕的忙了一夜,竟顯出了幾分憔悴。比起前些日子的裝模作樣,眼下他看向沈妙兄妹二人的目可是不加掩飾的沉。他道:“五妹妹,我有話想單獨跟你說。”
“我妹妹可沒話與你說。”沈丘擋在沈妙面前,故意重重咬清了“我妹妹”三字。
“無妨大哥,”沈妙道:“剛好,我也有幾句話想跟二哥說。”
“妹妹。”沈丘急道,只差沒把“那東西不是好人”這話說出口了。沈妙拍了拍沈丘的胳膊:“放心吧,你若是不放心,就在門口守著。”
“那我就在門口守著。”沈丘連忙道。
他們兄妹二人這番做派,更是令沈垣的面青了幾分。從前就算沈丘再怎麼不待見他,面上總是要做和氣的。這一次回來,卻是針尖對麥芒,沈垣的目落在沈妙上,許多事一開始只要按照既定的道路走就好了,偏離了道路甚至到了無法收場的地步,都是因爲沈妙。
纔是那個沈家最大的變數。
“五妹妹跟我進來吧。”沈垣冷冷看了沈丘一眼:“大哥也請在門口守著。”說完這話,他自己率先踏了屋門。
在衆人擔憂的目中,沈妙也走了進去。
門被緩緩的關上了,沈妙一回頭,對上的就是沈垣沉的神:“是你乾的。”
他的語氣十分肯定,連試探都沒有,沈妙微微一笑:“二哥說的是哪件事?親王府被滅門一事,還是流言甚囂塵上之事。”
“哪一樣不都是你乾的嗎?”沈垣冷笑一聲:“我總算是小看了你。”
“恐怕二哥是高看了我,”沈妙渾不在意:“我還沒有那麼大的本事,做了這等禍事尚且還能全而退。”
“哦?”沈垣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道:“你如今過的不是很快活。”
“長在別人上,別人如何說我管不著。二哥既然執意認爲如此,我也懶得解釋,總歸你是不信的。二哥過來,不會就是爲了興師問罪?”
沈垣忍了又忍,面前笑容雲淡風輕,脣角勾起的弧度彎一個嘲諷的容,雙眸清澈如水,倒映著略顯狼狽的他。他驕傲自負,如今卻被一個丫頭了一招,心中自然極爲不甘心。然而此事到了如此地步,也的確是他輕敵了。
“你這麼做,不怕把沈家牽連進去?這樣一來,大伯一家也討不了好!”沈垣惡狠狠道。
聞言,沈妙卻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笑瞇瞇的看著沈垣看了片刻,直到沈垣的怒氣再也忍耐不住的時候,才淡淡開口道:“我什麼也沒做。另外,二哥的話實在太奇怪,這件事就算和沈家有關,可和我們大房有什麼關係呢?”輕描淡寫道:“我爹孃哥哥一年到頭都在西北,你總不能說,我一個小姑娘就能做的了大房的主。就算沈家真的牽連進去,二哥,至大房,都可以清清白白的摘出來。”
沈垣倒一口涼氣。
他不是沒想到這一層,不過擡這句話出來的時候,也無非看的就是沈妙本不懂朝堂之事。就是沈妙再怎麼聰明狡詐,那都是在後宅中橫,可朝堂是男人的天下,沈妙在沈府裡,誰跟分析朝堂形勢,沈貴?沈萬?莫要笑掉大爺了。可眼下沈妙這一番諷刺的話語,卻是清清楚楚的表示出,看這些形勢,看的比誰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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