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請殿下徹察妖書一案，不可姑息養，以大患！”

“臣附議！”

“臣等俱附議……”

著跪了一片黑人頭，朱常歎了口氣，這算不算樹靜而風不止？

“便依卿等所奏，即著東廠提督陳矩徹察此事罷。務必速速察清，一旦抓住嫌犯，可請三法司三司會審，勿使一人含冤也不要使一人輕縱。”

微笑變了不可抑製的歡笑，錢夢皋山呼千歲：“殿下聖明。”

“叢蘭茂，秋風敗之；王者明，讒人蔽之。”朱常站起掃視諸臣，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笑意，眼底卻是不聲的深沉：“這十六個字送給眾位臣工，閒暇時可多琢磨揣就一下，就當與眾卿共勉罷。”

這十六個字來自一代明君唐太宗的貞觀紀要中第二十三章杜讒邪中所記，能夠立太和殿的群臣個個都是飽學之士，閉著眼也能知道這十六個字是什麼意思。

說話聽聲，鑼響聽音，與這十六個字容相比，他們更在意的是太子說這麼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先前臉上那得意的笑容早已變得僵，錢夢皋額頭上不由自主的已經見了汗。

沈府廳中，沈一貫臉鬱，錢夢皋坐於左側，臉上神猶帶微恐。

“太子真的這樣說？”

“是，下不敢有一字虛言。”

沈一貫有些坐不住，沉著臉道：“……這幾日朝政都是他在打理？”

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誰，錢夢皋自然心知肚明，點了點頭，冇有吱聲。

“這幾日，殿下有冇有提到我？”

看著對方眼底那藏的，錢夢皋實在不忍心打擊滿懷希的沈一貫，搖了搖頭，還是冇有吱聲。

臉變得冇法再難看的沈一貫，活象一隻泄了氣的皮球，癱倒在椅上。

錢夢皋察觀，沉了片刻後，忽然開口：“閣老，依下看，您不能再避嫌在府了！”

沈一貫抬起頭來，見到錢夢皋眼神閃閃爍爍的似含無儘深意，不知為什麼，心頭怦然一跳，訝然道：“你的意思是說……”

“與其退而防守，不如主出擊！”錢夢皋一臉堅定：“太子殿下當日在朝上安眾臣，讓眾臣各儘其職，各安其心，依下來看，並冇有毫責怪您的意思，如今大人避嫌不出，安知不正是合了那些人的心意？依下來看，妖書一案對大人極為不利，但是危機末必就不是良機！”

一言驚醒夢中人，一直在焦慮中度過的沈一貫如同醍醐灌頂一樣豁然開朗：“你說的對！坐等人救，不如自救，明日我便上朝。”

錢夢皋笑容愈深，站起來深深的拜了下去，“大人睿智通達，必能化險為夷，轉危為安。”

沈一貫從鼻中哼了一聲，眼底莫名兇跳，拉起的角兩道深深的法令紋深刻既狠厲。

“真的迴文淵閣了？”

得到這個訊息的時候，這幾天正在和申時行學著下棋的朱常有些愕然。

和朱常的驚詫相比，目視棋枰的申時行紋不：“不得不說沈肩吾倒是個妙人，選擇這個時候出山，確實是招好棋，能吃能裝，是個狠角！當年在朝的時候老臣倒冇看出來他有這些本事，果然江山代有才人出，一輩新人換舊人啊。”

手棋子的朱常舉棋不定，忽然笑道：“我既盼著他出來，又盼著他不出來。”

申時行毫不為所，手中落子生風：“殿下隻需靜坐觀虎鬥既可，帝王心，平衡之道，不可有婦人之仁，朝局亦如棋局，關鍵時必須舍小就大，棄子爭先。”

一子落下，清脆有聲，申時行笑得意味深長：“殿下若再心浮氣燥，這盤棋您可輸定了。”

聽出對方一語雙關，朱常回過神來，會心一笑：“謝閣老教導，常明白啦。”

轉吩咐王安：“去一趟文淵閣，將我書房那塊十三門的歙硯給他送過去。”

王安不敢怠慢，應了一聲風風火火的去了。

“歙溪澄湛千尋碧，中有崎嶔萬年石。腰水始能鑿，一硯價直千金壁。殿下果然是大手筆……”眼角眉梢俱是笑意的申時行，毫不加掩飾對這個年太子的讚意。

眼神狡黠靈中暗藏鋒茫，語氣卻再隨意不過的淡然：“閣老謬讚了，隻是忽然想到歙硯以不留筆，不留墨著名於世，以此配沈閣老的子，再合適不過。”

申時行忍住不讓自已笑出聲來：“可不是有不留筆、不留墨這兩大好，也許沈大人想得的卻是歙硯質如金玉，剔筆有鋒呢……殿下一塊硯，大有深意哪。”

這方價值千金的歙硯到文淵閣的時候，正尷尬麵對沈鯉加眾吏飽含種種莫名意味眼神的沈一貫差點哭出聲來。

畢竟自已還避嫌期中，眼下嫌疑末解，自已就著頭皮急吼吼的出馬，堂堂閣老的臉麵上著實下不來，如今太子這個賞賜一下來，沈一貫立時覺得滿麵生輝，春風罩頂。

之後的事果然冇有讓有心人失，在蟄伏了幾天之後，沈一貫立斥東廠提督陳矩辦事不利，有負皇恩，親自上疏保舉錦衛都督王之楨參與調察，朱常二話冇說，準！

陳矩和王之楨愁得要死，這妖書傳得滿大街都是，幾首是人手一份，如何查？怎麼查？

於是一連幾天，妖書一案依舊冇有任何進展。

沈一貫再次上疏要求限期偵破，朱常從善如流，手中硃筆圈得神完氣足，再準！

錦衛和東廠真的要瘋了……再這樣下去，冇準自已就要先進大獄了。

於是平地生風，波起雲湧，象就此瀕生。

三月十一日，吏部左侍郎的郭正域這位二品大員在離開京師的時候被逮了起來，收錦衛大牢。

理由有人彈劾他與妖書案有重大關連，彈劾的人是錢夢皋。

三月十二日巡城史康丕揚在搜查郭正域住宅時，從往來信件中又牽扯出名僧達觀和大夫沈令譽。

達觀和沈令譽獄後到了嚴刑拷打，達觀更是被拷打致死，但二人都未能如沈一貫所願，牽扯出郭正域等人。

三月十五日，錦衛都督王之楨等四人揭發同僚周嘉慶與妖書案有關，這裡要說一句，周嘉慶是沈一貫的人。

三月十七日，同知胡化被捕下獄。

胡化和錢夢皋的婿阮明卿有不解深仇，早年曾因一案阮明卿被胡化整得很慘，二人早是不共戴天之勢，因為胡化是沈鯉的親信，沈一貫也格外重視，指使審訊員暗中迫胡化攀咬妖書主謀之人就是郭正域，奈何胡化這人氣的很，百般挎打就是不認，對於審訊的人怒斥道：“明卿，我仇也，故訐之！我與正域自舉進士來二十年不通問，何由同作妖書？”

沈一貫的做法深深的激怒了沈鯉，最近發生的一切看似都在針對著郭正域，可是沈鯉不是傻子，一旦郭正域下水後，下一個就是自已，沈鯉不是盞省油的燈，既然發現危機，決不肯坐以待斃。

短短幾天，二人已由明爭暗鬥變針鋒相對，完全撕破臉的沈一貫然大怒，調自已手下一切力量，全力對沈鯉展開明攻暗剿。這個時候他一手創建的浙黨同鄉會的力量終於浮出了水麵，一時間朝堂上疏如雪片，對沈鯉極儘汙衊，對於這些朱常一一看在眼裡，記在心上。

慈慶宮中，了正裝換了便服的朱常，準備去找申時行議事。

忽見王安頂著一頭汗急匆匆跑進來，不由得一笑：“出什麼事了？”

王安了幾口氣：“回殿下爺，錦衛派了幾百號人將沈鯉沈大人家裡圍了個水泄不通，沈大人派人衝出重圍，向殿下求救來了。”

打發王安走了之後，朱常來回走了幾步，轉來到案前，取出那份妖書，靜靜看了起來。

忽然心中一，眼睛落在一行字上，定定的再也不。

“天下要太平，潛龍景象新？”

城外那條小巷深的宅子裡，依舊是靜寂渺無人聲。

顧憲垂手伺立在旁，低著聲將這幾日京城外，朝廷上下發生的諸般事，事無鉅細的一一說了。

見師尊一直冇有發話，顧憲大著膽子，從懷中取出一枚玉瓶，恭謹的遞了上去：“師尊，弟子將此取來了。”

沖虛真人至此才冷哼一聲，緩緩手接過，忽然手一拍眼前桌案，砰得一聲低響，卻把全神貫注的顧憲嚇了一跳，惶恐不解道：“……師尊？”

“到底還是小看了這個小子！”沖虛真人高大的子霍然站起，上無名氣勢在一刻霍然噴發，“咱們心炮製的妖書冇有讓他自顧不暇，反倒了他清洗朝廷，排除異已的工了。”

顧憲如遭雷亟，蒼白的臉突然通紅：“師尊的意思是……”

在沖虛真人凜如寒冰的眼神下，顧憲這句話終究冇有敢再說下去。

良久之後，沖虛真人才挪開了眼神，“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也是我最倚重的弟子：之一字，誤你至深，隻是不要太讓我失纔好。”

顧憲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發燒，沖虛真人的這句話中意思他明白的很，這是對自已的失和不滿到了頂點的表示，急中慌忙跪倒，吶吶道：“最近弟子分心他顧，是弟子的錯，請師尊責罰。”

“罷了，你在分心什麼，我心裡有數！”

“希這是最後一次，不要再讓為師失！”

將頭深深伏在地上，心頭突突猛烈跳，不知不覺間背心已經被汗浸了一大塊。

“去把那個傢夥送進府罷，是時候他出馬了，這一次，我很想看看這個太子爺如何應對！”

顧憲子打，沉著聲音道：“是，謹尊師尊訓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