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市,九月。
秋老虎肆意逞兇,空氣燥熱翻滾,蟬鳴聲響徹,撞碎一室寧靜。
白朮被電話吵醒。
「小仙,在學校嗎?哥哥有點事,下午幫我上個課,晚上請你吃飯。」牧雲河嗓音清朗乾淨,低緩有力。
白朮將臉埋進枕頭,「不在。」
牧雲河怔了怔,「你的租房還沒收拾好吧,這會兒是在紀家?」
「嗯。」
「你爸都失蹤兩年了,你還總回爺不疼、娘不的紀家做什麼?」
「看狗。」
「……」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把紀家人當狗呢。
不過轉念一想,形容誰都沒差。輕笑一聲,牧雲河道:「幫哥哥上課,哥哥的遊戲帳號讓你玩兩個小時。」
白朮倏然睜開眼,出一雙清亮的眸子,「什麼時候?」
「都行。」
牧雲河笑道。
他叮囑:「下午上課的是一特聘教授,顧野,才二十三、四歲。我上堂課沒去,不知道脾氣怎麼樣,反正這一類天才都傲的。你收著點,別跟他杠。」
「我也傲。」
「……」
行吧,小天才,你最傲了。
*
落地窗一拉,室頓時線充盈,微風裹挾著熱浪襲進,吞噬滿室的涼氣。
短袖長的白朮找到鴨舌帽,將其往腦袋上一扣,旋即一踩橫放地上的板,板彈起那一瞬被撈住。
下一刻,一個健步衝出臺,起一躍,拎著板從二樓一躍而下。
外面是鬆草地,穩穩落下,抬頭,刺眼炫目的灑落,瞇起眼。
「啊——」
「大小姐!」
「又來!」
……
傭人們被此此景嚇得兩發。
「汪汪汪——」
型碩大的狼狗撲上來,白朮微彎下腰,隻手抵著板,騰出手逗弄它。
狼狗搖著尾蹲下來的。
「白朮,讓你別在家裡玩雜耍,你想嚇死誰?!」
屋一貴婦聽到靜,衝出來,面不善地呵斥。
在狼狗腦袋上了兩把,白朮眼都沒抬,懶懶接話:「你啊。」
貴婦被弔兒郎當的姿態氣得火冒三丈,冷下臉警告:「白朮!趁著你爸不在就無法無天,真當沒人管得了你不?!」
「哦?」
語調輕揚,白朮側首看去,緩緩直起,隻手揣兜,帽簷下出一雙貓眼,淡漠緒裡著幾分拽酷和恣意。
反相譏:「我是紀家名正言順的大小姐。你算什麼玩意兒?」
「……」
貴婦面一冷。
白朮將板往地上一扔,左腳踩上,跟狼狗告別,「走了。」
右腳一蹬,白朮踩著板出很遠。
狼狗似是察覺到要走,「汪汪」兩聲跟上,但在出前院的鐵門前自覺停下,蹲下後肢盯著瀟灑離去的影。
清風盪起的擺,出一小截腰肢,而韌,似窄刀,在下白得發。
*
別墅庭院裡。
名不正、言不順的程珊珊被白朮中死,氣得口發悶。
這時,在大廳裡做客的名媛喬夫人走過來,巧笑嫣然:「程姐,就是那位隨母姓的紀家大小姐吧?」
「嗯。」
程珊珊頷首。
紀家一脈單傳,到白朮父親這一代,只有這一獨苗。
紀父跟紀夫人伉儷深,任由白朮隨母姓,但紀夫人死得早,紀老爺子見他膝下無子,一直紀父再娶。
程珊珊就是這時趁虛而的。
兩年前,紀父離奇失蹤。程珊珊卻帶著一紙親子鑒定,拉著私生、紀依凡進門,經得紀老爺子同意,明正大地鳩佔鵲巢。
在沒有男主人的紀家,程珊珊就是當家主人。
至於白朮這個嫡長,早被排邊緣人了。
「聽說是繪畫天才?」喬夫人問。
「什麼天才,」程珊珊哂笑,「小時候是有點天分,不過恃才自傲被反噬,落得個傷仲永的下場,現在早就泯然眾人了。」
喬夫人道:「那還是依凡優秀,謙虛又勤,知名的天才小畫家。現在轉行畫漫畫,也能取得優異績。」
兒被誇,程珊珊心舒暢不,上卻客氣道:「僥倖拿了個第一比賽的第一,接下來還有兩,不算正式出道呢。」
「程姐太謙虛了。那可是『輕一杯』,新人漫畫家的聖地,舉辦了二十屆,哪一屆出道新人不是前途無量?」
稱讚完,喬夫人笑了笑,又慨,「我兒子第一就被淘汰了。」
「喬喜歡漫畫?」
「從小就喜歡。奉一個『白大』的為偶像,立志為漫畫家。據說今年那個『白大』是輕一杯評委,他可激了。」
「是麼?」
「嗯,聽說銷聲匿跡兩年了。」喬夫人客套道,「第二是今天開始吧,你們家依凡肯定又能拔得頭籌。」
程珊珊一勾,「希吧。」
輕一杯漫畫大賽,是國家漫協和泰鬥級漫畫雜誌聯合舉辦的,面向全國想為漫畫家的人。
因其方認可度、群眾參與度、比賽關注度,一年比一年火熱,每年都有數以萬計心懷夢想的新人前赴後繼。
紀依凡若能在「輕一杯」三比賽都拔得頭籌,當是史無前例,今後道路有多輝煌自是不用多說。何況紀老爺子作為知名漫畫家,又是漫協的員,肯定會給紀依凡鋪路。
至於白朮?
呵。
天分早被湮沒的人,等著默默無聞過一輩子吧。
*
寧川大學。
白朮循著牧雲河給的地址找到上課的教室。
不到上課時間,教室裡沒幾個人,立在門口往裡探,想找人確認一下,就聽到後響起個散漫又清爽的聲音——
「不進去?」
嗓音清冽好聽,就是沒打採的。
白朮側首,瞧見來人,微怔。
青年二十齣頭,劍眉斜飛,眸如潑墨,五廓英。沒系領帶,因天氣燥熱,他解開襯衫第一個扣,領敞開,脖頸和鎖骨線條流暢、分明,清俊疏離裡著幾分慵懶、野。
長玉立,神俊逸。
白朮視線頓一秒便收回,沒見到青年見到時,一閃而過的訝然和趣味。
青年彎了彎。
似是見到什麼意外驚喜。
「同學。」下頜往門裡一指,問,「這間教室待會兒上的是《電機分析》?」
「嗯。」
「新教授好相嗎?」
青年倚在門邊,單手抄兜,手肘微微曲起抵著門,他輕輕一磨牙,懶懶地答:「還湊合吧。」
白朮:「傲不傲?」
角驀地上揚,青年垂眸,琢磨了下,才回:「傲的。」
輕嘖一聲,白朮抬往裡走。
然——
下一瞬,聽得頭頂懶洋洋地「哎」了一聲,兩修長手指夾起的帽簷,順勢拎起掀走。
眼前豁然明朗,擰眉回頭,赫然對上一雙狹長漆黑的狐貍眼。
那眼裡笑意盡顯,瞳微淺,漂亮極了,但主人聲音卻弔兒郎當的,「沒良心的,虧得哥哥惦記了你兩個月。我說——」
微頓,話鋒倏然一轉:「小恩人,真把我忘了?」
白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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