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卿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在夢中，他看見自己扶持了帝登基，看見大晉穩定昌盛，直到最後，他看見自己形瘦削、踉踉蹌蹌站在一墳墓前。

墓碑之上，以往總是模糊的字跡，這一次終於看的清清楚楚，上方寫著：封卿之妻。

不是甚麼靖元王，隻是他的妻子而已。

而後，他回了王府，臉蒼白如紙，形瘦削的可怕，他像是卸下了一重擔，徑自去了冷院，看著那張唯一的病榻，著，聲音極輕：“你定是怨極了我吧。但即便如此，我也會找到你，將你困在我邊，再不放手，若你邊有旁人，我便學你曾對我親的手段……咳咳咳……”

說到後來，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良久，一道線自角緩緩流下。

他走上前去，躺在了病榻之上，如當初那個人躺在上麵一般，神僵白卻不掩風華，聲音越發輕了：“我去找你了。”

雙眸終徐徐閉，再未睜開。

“呼——”封卿猛地睜開雙眸，自床榻坐起。

周遭，是陌生的書房，一旁，有明黃的帷幔在微微拂著，細細的檀香傳來，幽深暗沉。

這裡是皇宮。

封卿想要起，卻又似想到什麼，子僵了一下，緩緩解開裡，口下，一個顯而易見的傷口落下的疤痕。

這疤，以往從未有過。

這是……那段前塵舊事裡，葉非晚刺向他的那一簪。

封卿的手劇烈抖了一下，下刻猛地起，在看見旁邊的裳時一頓，最終選了一件白。

他恍惚中記得，那個人曾說過，最喜歡見他穿白的樣子。

可是今生，再不願說了。

“皇上？”門外，高風正守著，聽見開門聲，心中一驚。

封卿卻充耳未聞，袂翩飛間，人已飛朝宮外而去，形若疾風一般，徒留一點影。

高風匆忙跟上前去。

封卿並未去往彆，他隻是回了城門。

天沉，行人稀。

封卿怔怔走出城門，腳步逐漸慢了下來，他始終很平靜，隻是……當見前方不遠，那一灘刺目的暗漬時，他的腳步陡然一僵。

“皇上。”高風已氣籲籲跟上前來。

“在哪兒？”封卿聲音極為平靜。

高風一頓：“什麼？”

封卿結微，字字似從嚨中出一般，艱難道：“昨日，從城樓上跳下的人。”

高風僵凝片刻，沉默下來。

封卿終於收回目，轉眸看他：“人呢？”

高風一滯：“屬下奉皇上之命，在另一城門堵截，而這……”說到此，高風聲音哽了哽，“皇上那日在城樓暈倒，驚擾眾人，紛紛宣太醫前來救駕，未曾有人注意城樓下之人，屬下再率人前來，此，早已冇了人影……”

未曾有人注意。

封卿聽著這幾字，原來，葉非晚說的是真的，這京城，早已無可留、也鮮人關心了。

所以，纔會走得乾淨利落，寧願自毀也不願留下。

可是，怎麼可以在他記起一切之後，離開的這般徹底？怎麼可以……留給的最後一句話，是一句平淡的“我走了”？

“派人去搜，”封卿聽見自己的聲音冷冽，“將京城翻個底朝天也要將人找出，再派些人去城外尋，馬車一夜不過行三二百裡，在此距離找！活要見人，死……”

說到此，他頓住，臉驟然蒼白如紙。

他要活的。

“皇上，”高風頓了頓，“城樓高有五丈，從上方掉落，隻怕……”

“去找！”封卿嗓音嘶啞。

高風匆忙垂首，許久心底輕歎一聲，躬離去。

封卿仍舊看著地上那一片跡，他不信死了。

葉非晚命大的很，怎麼會這般輕易便死了？

轉，他怔怔行於街上，神卻萬般茫然，彷彿這天下之大，卻再無他的藏之，煢煢孑立，形單影隻。

不知多久，眼前驟然一陣恭謹的跪拜之聲。

他定睛，竟是不知不覺來了王府。

封卿一怔，終一言不發，朝裡麵走去。

這外庭，曾在這兒住過，前世，在院子裡掛滿了花燈，今生，常在涼亭中小憩。

院，是曾在此生活過的地方，這兒總亮著一盞燭火，讓人心有所歸。

他看著這兒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赫然驚覺，原來，他給的不過是榮華富貴、權勢地位罷了，而始終是，努力著給他一個家。

他最終到了冷院。

冷院中，那棵老歪脖樹仍在，隻是如今深秋已至，枯葉早已落在地上，唯餘一片敗景。

封卿怔怔著樹乾，孤零零的鞦韆仍在飄著，恍惚中，他似乎看見那個穿著素的人坐在鞦韆上，頭戴著花環的俏模樣。

心中一痛，封卿起走進屋中，破敗的桌椅，昏暗的環境。

……便是在這裡，結束了前生嗎？

曾是那般明張揚的葉家千金大小姐啊，何時……竟因他而了囚籠中的雀兒？

他……又究竟做了什麼？

封卿在冷院待了下來。

他始終未能休息，隻要一閉眼，便能聽見那日城樓上，人輕描淡寫的一句“我走了”，轉自城牆跳下，毫未曾留。

而後，他便會自夢中驚醒，額頭一層冷汗，終日惶惶。

他一直怔怔坐著，心若跌漆黑一片的深淵，萬劫不複。

不知多久，眼眶一陣刺痛，似有些許溫熱，他卻隻不理會。

那個人定還活著，他作甚……這般傷心！

直到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傳來，封卿本僵滯的目終有些些許波。

高風走了進來：“皇上，城郊有了……”聲音卻戛然而止，他看著眼前一襲白的男子，隻覺他瘦削良多，好久方纔找到自己的聲音，“您……流了。”

封卿凝眉：“什麼？”

“您的眼睛，赤紅一片……”高風聲音低啞。

封卿怔怔，許久手了眼下的溫熱，指尖卻一片猩紅，竟是……刺目的。

“屬下這就宣太醫……”高風轉便要離去。

“無事，”封卿聲音依舊死氣沉沉，無半分波瀾，“可有……訊息？”

高風一僵：“回皇上，城郊不遠，發現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