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房的傻子也要被帶去定國公府應選的消息,很快就被各房分布在老太太屋子里的眼線知道了。房中灑掃的婆子,傳菜的小丫頭,地把這件事告訴了其他三房。
周氏聽到這事的時候,正在看自己的兒子薛云海的練字,嘆息了一聲:“你祖母還真是糊涂了,竟連個傻子都要帶去。”
薛云海在丫頭端來的白瓷海碗中洗凈手上的墨,聞言抬頭道:“我倒沒怎麼接過,這庶弟當真是癡傻麼?”
周氏道:“你是我兒,除了你早病逝的大哥,這府中你便是嫡房嫡子,又何必去關心一個庶房的庶子。這庶子的確是癡傻,不過旁人的事不要,要的是你要得到定國公世子爺的位置。”
薛云海卻說:“娘,便是我得不到這個位置,功名利祿也是可以自己爭取的。”
周氏就笑了:“我的傻兒!你便是寒窗二三十年,真的考中了進士又能如何?你祖父何嘗不是兩榜進士,場浮沉了一輩子,也不過是位居五品而已。但定國公家可是世襲的正二品爵位!你若是做了這個世子,那些科考出來,辛苦了一輩子的進士,在你面前還要低伏奉承于你。豈不是好?”
薛云海聽著周氏的話,若有所思。
“你現在哪里知道權勢的好!”周氏嘆息,“再者你若中選了,還可以帶著你妹妹做個定國公府小姐,能嫁個勛貴家庭的世子,也是極好的!你總還得想著你妹妹。其實這家中,最有希的便是你了,你祖母也指著你呢。”
薛云海聽到這里,眼中的目才堅定了,便答道:“娘放心,兒子心里是有數的。”
周氏見兒子總算是明白了,倒也欣了幾分。
二房沈氏則沒在意這事,丫頭正給捶,嗤笑一聲合上茶蓋:“帶個傻子去,也不怕丟人現眼!”
給捶的丫頭小聲問:“太太,奴婢倒是不明白,您和大太太伯仲之間,將來兩位爺勢必也會水火之爭,咱們為何不與三太太聯手,說不定還能給咱們爺一份助力……”
“你懂什麼!”沈氏換了個姿勢躺著,“你以為,姜氏便是好糊弄的嗎?那兒子才五歲,還什麼都不懂呢,不也是趕著給兒子做打算嗎?我與周氏聯手,要是云濤沒選上,總還是云海選上的可能大。我們也不算是得罪了。”
丫頭若有所思地點頭,沈氏打了個哈欠,嬤嬤盯著薛云濤念書,決定先回房去睡一覺。
至于這個傻子的事,很快就拋到了腦后。
唯有三房姜氏聽到這件事的時候,覺得很不尋常。
其他人是從沒把四房放在眼里,但自小就是長在娘家的妯娌堆里,混人的人,最是聰明敏銳了。老太太不是做糊涂事的人,明著呢。老四家能把老太太說了,肯定是有什麼制勝的法寶,但究竟是什麼呢?
姜氏坐直了,心中百轉千回。
如今大房和二房聯手,對很是不利。總是想著,還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夠幫自己兒子一把。
若是老四家真的有什麼辦法,知道了也好。
姜氏便讓丫頭給拾掇了一番,吃了早飯后,提了兩盒蜂槽子糕去四房拜訪崔氏。
見來訪,崔氏很熱地請坐下,又丫頭沏了茶來。
姜氏笑著接了的茶,先打量了一下四房。四房跟其他三房比,家中的布置簡單了許多,一幅青竹細布簾子,博古架上擺著些瓷,炕床上也只是擺了一張水曲柳的小幾,上頭擺著幾個放紅棗餞的紅漆食盒。
姜氏已經打量完,心道四房果真窮的。又笑著問道:“卻沒見著四丫頭?”
崔氏說:“剛吃了早膳就回房了,也不知道是去做什麼了。”
姜氏便放下了茶盞,開始旁敲側擊地打聽起來:“四弟妹,咱們二人平日雖然不算親近,卻也一向和睦。府中有什麼要的事,咱們相互通個氣,也是有益彼此的。四弟妹覺得呢?”
崔氏聽得疑,這姜氏平白無故地跟說這個做什麼。“這是自然的,三嫂是……有什麼事嗎?”
這崔氏這口還的!姜氏就說得更明白了些:“四弟妹,這次定國公府選的事,你可是有什麼旁人不知道的消息?我手里也有些東西,若是你愿意,我們可以互換。”
沒想到崔氏卻仍是神茫然,一問三不知,好像本不知道在說什麼事一般。
姜氏一開始還以為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到最后越看越不像,終于忍不住,問道:“你難道不知道……元瑾帶著聞玉去找老太太,已經讓老太太同意,帶聞玉一起去定國公府了嗎?”
崔氏則愣了片刻:“……我不知道啊,有這回事?”
姜氏憋得傷,被崔氏的咸魚程度給震驚了。
崔氏被姜氏告知了這件事之后,便在屋子里來回轉。直到小丫頭來向回稟:“太太,四娘子來了。”
“這疲懶貨,好生做紅不做,偏生出這麼多事來!”崔氏道,“快進來!”
坐在一旁的薛青山說:“咱們好生問,凡事都好商量。你也別這副樣子,四丫頭又沒做錯事。”
元瑾門進去,就看到是三堂會審等著。
一臉不高興的崔氏,喝茶的薛青山,正和小丫頭玩翻繩的弟弟薛錦玉。
“父親、母親。”元瑾先給兩人行禮。
薛青山直起,先問道:“你三伯母說,你昨日帶聞玉去老太太那里,讓同意聞玉也去選定國公府世子了?”
“正是。”元瑾正好也把這事的來龍去脈跟他們講一遍,隨后說,“父親母親也別怪元瑾沒先說,我若是說了,你們定是不同意,覺得祖母怎麼會答應讓聞玉去。但如今祖母卻是已經同意了,聞玉也沒什麼不可以去試試的,他是薛家的子孫,是四房的兒子,沒有比別人差的地方。且聞玉資質極佳,若不是因這病的緣故,定比別人優秀百十倍。”
“但他畢竟是個傻子。”崔氏卻不能理解,“倘若將他帶到定國公府,一個不好,只會丟了薛家的臉,你爹的臉!”
“聞玉并非傻子,他只是與常人不同罷了。”元瑾平緩道。“且有我在,自然會好好教他。”
“你可莫把事想得太簡單了!”崔氏又道,“你幾個堂兄,哪個不是厲害人?他又如何能爭得過人家?”
“父親。”元瑾卻不再和崔氏說,而是直接對薛青山道,“這些年里,大伯父在外為,將家中事務給你料理。幾位伯父在場步步青云的時候,您因為理瑣事太多,不能分心讀書,連個進士也沒有中。與幾個嫡兄的差距越來越大,他們沒說手扶您一把,卻只將您平日所做事都認為理所當然。二伯父若不是靠你那篇文章,如何能拜得布政使大人為老師,到今天的位置。二房算是了您的恩惠,但二房的人又何曾對我們好過?您難道就不曾有過怨懟?”
薛元瑾這一番話,讓薛青山徹底地沉默了下來。
不錯,他便生來就是老好人的子。薛老太爺去得早,幾位兄長忙于讀書,他就自己接過了大哥的擔子,料理家事。后來沒考上進士,仕途也差了他們一截,原以為都是一家兄弟,不會因此分了彼此。如今才發現,人家的確不會把你當回事。
這麼多年,說不后悔是假的,看到自己的兒元瑾,明明都是薛家的小姐,吃穿用度卻比不上幾個堂姐妹,但他何嘗不是心存愧疚。
崔氏沒讀過什麼書,元瑾這一番論調卻是要把繞暈了,提高了聲音:“不管怎麼說,你要帶這傻子出去丟人現眼,我就是不答應!即便是老太太同意了你帶他去,人家定國公府的老夫人也不會看上他!你莫要癡心妄想了!”
玩翻繩的薛錦玉也說:“今兒和七弟玩,人家七弟都笑我們家出了個傻子!你還要把這傻子帶到人前去,丟盡我們家的臉面。”
“行了。”薛青山突然出言,打斷了兩人的話。他已經下定了決心,“你想做什麼便去做吧。聞玉這事,以后都由你管,要什麼東西也和父親說一聲。父親會盡力去給你找來。”
“多謝父親。”元瑾見說服了薛青山,道,“兒不要別的,只要您一房的書就好。”
“你想用什麼都可以從書房拿。若是聞玉當真選了,你與聞玉兩人,月例漲到三兩銀子吧。”薛青山卻又想了想,特地說,“我每個月會直接派人送給你。”
這父親果然是頭腦清楚的人,可惜之前被耽擱了。
元瑾謝過薛青山,沒理會崔氏和薛錦玉,先退下了。
見元瑾走了,崔氏還想說什麼,薛青山擺了擺手:“四丫頭說的也對,試都不試就認命了,我們也只能一輩子這樣。你方才又何必對說那樣重的話。”
崔氏聽到這里,有些不服氣:“我自嫁給你,持這家中上下,哪樣不是我費心得多?你倒是點頭同意就過了,但這薛聞玉也是能選上的嗎?別到頭白費了力,反而沒學好紅和灶事,耽誤了日后嫁人!”
“且看吧。”薛青山輕輕一嘆,“不就算了,至四丫頭也不會后悔。這樣財勢,的確也不是誰能輕易得到的。”
崔氏尤有些氣,但看丈夫一副不想再說話的樣子,也只能先按下火氣,將錦玉抱來洗臉。
元瑾并沒有薛青山和崔氏的擔憂。倒也不是有把握,其實元瑾也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這樣的權勢,蜂擁而搶的人必定不,未必就能。不擔憂,是因為現在必須要去做這件事。正所謂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沒什麼好擔憂的。
留給各房準備的時日不多,半個月后,薛老太太便要帶著幾個孫子去讓定國公老夫人親自過目。所以幾房的爺這半個月都是加的讀書,但對于聞玉來說,讀書不是問題,正常的同別人說話流才是問題。
他說話不看人的眼睛,也不喜歡別人盯著他。若是別人要他說太多話,便會十分煩躁。
元瑾這半個月,多半都花在怎麼讓他到時候同定國公府老夫人正常對話上了。
各房這半個月也沒有松懈,幾個應選的要準備,嫡出娘子也抓起來,急地訓練了一番。因為不僅是應選的男孩老夫人要看,們這些男孩的姐妹們老夫人也是要甄選的。
正巧這日是五月十五,定國公老夫人禮佛,要到薛家大院不遠的崇善寺上香,便在崇善寺旁的定國公府別院里見。
上次游園會,各房怎麼穿著打扮是隨自己意的。這次就不同了,薛老太太十分重視,每個孫子孫的著打扮都要點頭認可了,方能上馬車。因為丫頭婆子人太多,幾個太太便不能再跟著去,只能在影壁好生叮囑了自己的兒一番,依依不舍地看著他們離去。
因要過老太太這關,元瑾今日就穿了件月白底櫻花紋水藍斕邊褙子,梳了雙螺髻,倒是清新明麗。聞玉今兒穿了剛制的寶藍綢布袍,他長得好看,正所謂是人要裝佛要金裝,這襯得他更加白如玉,氣質清貴矜秀,只是他有些不大習慣,一直在扯領子。
因下了車兩人就要分開,元瑾抓住了他的手,又再叮囑了一遍,確定他對答如流。才告訴他邊的小廝桐兒:“你要看好四爺,莫出什麼岔子。”
桐兒是元瑾剛為聞玉找來的小廝。
前些日子平鬧旱災,死了不人。很多窮苦人家見過不下去了,孩子養不活就賣了出來。比平日里價格低了一半還多,于是薛家趁此買了一批半大的丫頭小子。桐兒原小名愣子,長得個子小小的,一副沒吃飽飯病怏怏的樣子,所以別房都沒有人看得上,倘若最后沒人挑中,他就要再被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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